ps:簽約了,發兩章慶祝一下。感謝各位書友的支持,沒有你們就沒有今天啊,謝謝。
學校一放寒假,就離過年不遠了。
廠里開始分過年福利,凍梨,魚肉蛋,蝦,油,大米白面,對聯福字窗花,80年代初有幾年還分過燈籠和鞭炮。東北有過年家家掛燈籠的習俗。凍梨不知道是什麼梨,也只有東北這邊才有,就是凍成實心球的梨,黑色的,吃的時候把它放在冷水裡,接觸到它的水就開始結冰,等冰結個半厘米厚把它整個包住,撈出來把冰砸碎,梨就變得軟軟的,咬一口,皮有點粳,又冰又甜的,露出裡面白嫩細膩的梨肉,汁水很多,好吃極了。
家家戶戶開始包紅豆包,炸粘糕,蒸粘豆包,炸油條麻花,蒸饅頭,炸面果,炸漿米條,把一號大缸里外擦洗乾淨,把做好炸好的麵食統統往缸里一倒,裝滿滿的一大缸,蓋好蓋子往倉房裡一放,隨吃隨拿,凍著也不會壞。小孩子也不用熱,從缸里掏出來就吃,又冰又脆又甜的。
等一樣一樣弄好備足,年就到了。
城裡過年比農村氣氛更濃一些,人多密集,活錢多,商品種類多,福利條件也比農村好。
三十到。早晨早早就起來,貼春聯,福字,窗花門楹聯,大人就開始準備晚上的團圓飯,雞魚肉蛋蝦,豬爪是必須有的,叫扒財,豬頭肉是必須有的,叫納福,魚是有餘,雞是展翅高冠,還有許多東北特有的吃食,血腸,蛋腸,肉腸,鴛鴦腸,粉腸。燉一個酸菜。那時候沒有青菜,家家戶戶全是肉。
吃過團圓飯天也就黑下來了,大人把大紅燈籠用木桿高高的掛起來,就開始張羅著包餃子,這是半夜要吃的,十二點一過就下鍋。剛開始燈籠里還是點蠟的,後來不知從誰家開始,就扯了電線,在燈籠里點個25瓦的燈泡,早晨關掉,晚上亮起,一直要點到正月十五。
大人包餃子,小孩就沒有事了,就成群結隊的跑到外邊玩。兜里都揣著鞭,有的拿著哧花和鑽天猴,一邊跑一邊放,大聲喊叫著。
那年頭沒有電視沒有娛樂,包完餃子也就是左鄰右舍湊一起打打撲克,也不贏錢,就是玩,還能玩的很高興。十一點左右,孩子們開始回家,要放鞭炮了。這又是一個很神奇的事,沒手機沒手錶,用什麼判斷的時間呢?還很準。
在這個時間段,也是廠值班領導來家屬區拜年的時間,去那些三十晚上還要上班的職工家裡看看,慰問一下。也不可能全去,一個廠幾萬職工,三十上班的怎麼也得幾千人。不知道靠什麼選出的幾家代表,領導走一走,說幾句話,然後就回去了,這邊已經十二點。
冬天的夜是寂靜的,白雪把晚上黑暗的世界映照得很亮,什麼都能看見。不時的從哪傳來幾聲孩子們的笑聲,消散在夜空裡。家家門前高高的挑掛著大紅的燈籠,把空氣都染得散著紅色,顯得那麼喜氣。
十二點,忽然這種寂靜就被打破。一瞬間四面八方都閃爍著火光,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鋪滿天地,空氣里瀰漫著濃重的硝煙的味道。換好了新裝的孩子們戴著棉帽子在鞭炮閃爍的火光中跳躍歡呼,喜悅的笑容在鞭炮和燈籠的光暈中顯得那麼燦爛。
響徹天地的鞭炮聲中,燃燒著的五顏六色的光球從各個角落飛向夜空,放眼看去,滿眼都是。各種大型哧花也紛紛上場,在各家門前院中盛開出一樹樹二三米高的璀璨的五彩銀花。這一時刻,無論男的女的窮的富的全都笑著,眼中帶著對來年美好生活的祈盼。
進屋,孩子給大人磕頭,拿個幾毛錢的壓歲紅包,美的不要不要的。
然後就是煮餃子,兩家人坐在一起熱鬧的吃著餃子,不知道誰就會咬到一枚鋼崩,硌的哎喲一聲,捂著腮幫子吸著涼氣,臉上卻是眉開眼笑的。張興明可不想把牙硌掉,每個餃子吃前都拿筷子捅捅,老媽說:「這破孩子怎麼這麼些心眼呢?你不想發大財啊?隨便買好吃的喲。」
張興明把一個捅到鋼崩的餃子拔拉到二哥碗裡,說:「我這么小,發什麼財,等著吃就行了唄。」二哥看著那個餃子,說:「那我這個餃子是吃呢還是不吃?」大夥就笑,張興明伸手拍拍二哥的肩膀,說:「肯定得吃啊,這是我給你的財運,即不會硌牙,又能發財。」二姐說:「這小話說的漂亮,別人想發財還得硌牙,你這舒舒服服就發了,多好。」張興明點頭說:「對,就這樣,到時候給二姐買好看的衣服穿。」
哥哥弟弟就在一邊喊:「我也要我也要。」張興明一人給夾一個餃子,說:「沒跑,誰都有份,快吃,吃完睡覺。」
大姐就說:「你家這,二明像老大似的,還大了不少。」老媽說:「這孩子從小就跟人小孩不一樣,興能出息呢。」張興明對老媽說:「放心吧老媽,一準出息,你們就等著享福吧,妥妥的。」
吃了餃子,大人要守夜,孩子就睡下了,張興明下地穿好鞋,拿了棉帽子戴上準備出門。
幾個人正鋪桌子要打撲克,老媽一邊洗牌一邊問:「你不睡啊?這還要出去。」
張興明說:「大昌小明他們都約好了的,要出去跑一圈。哄小孩唄。我估計他們是要拿吐球去噴人家的燈籠去,我去看熱鬧。」老媽說:「我的個媽呀,把出去惹禍說的理直氣壯的,讓人削了回來別哭就行。」
老爸說:「噴誰家燈籠?討那嫌嘎哈,讓人罵的。別去。」張興明戴上棉手套,說:「誰知道誰家,逮誰噴誰唄。我不去他們也得噴,我又不干,怕啥?」
老爸說:「咱不去,不干也不去,咱比他們懂事,噢。我領你扔手榴彈去。扔完回來睡覺。」
老爸站起來,從炕琴櫃下面摸了會,掏出一個紙箱來,打開,裡面整整齊齊的碼著一枚枚手榴彈,一看就是用牛皮紙卷的,有十幾個。
老媽說:「哎呀媽呀,啥時候整的這玩藝兒回來,這哪整的呢?」
老爸說:「民兵訓練用的訓練彈,我搬了一箱回來,放鞭忙活忘了。」
老媽說:「你就能扯蛋,這玩藝兒不能傷了人哪?」老爸正挨個檢查火帽,說:「沒事,紙殼的,就響大點,沒殺傷力。」大哥二哥都湊過來看著,很感興趣的樣子。
大哥問:「這玩藝兒怎麼放啊?」老爸拿起一枚來,說:「和真手榴樣一樣,把後屁股火帽擰開,看,這個拉環,套手指頭上,使勁一扯,等三秒鐘,扔出去就行了,使勁扔,越遠越好。」
老爸扛著手榴彈,張興明和大哥二哥跟在後邊,來到院子前的宿舍樓下,工字樓,樓下有一塊百來個平方凹進去的空地,爺四個就跑到空地的一頭,老爸放下紙箱,拿出一個手榴彈來,一邊講解一邊動作,扔了一顆出去。幾秒鐘後,空地另一頭一團巨大的火光閃過,幾個人耳朵里嗡的一聲,感覺有東西從空地另一頭崩了過來,打在身上臉上,倒是不疼。就是宿舍一樓的玻璃窗震碎了幾塊,玻璃嘩啦一下掉來,砸在地上。
大哥二哥都在揉耳朵,老爸有點吃驚,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說:「這要是裝上鐵皮就是真手榴彈了啊,這威力可不小,得了,不能在這扔了。我以為是火藥呢,這裝的是炸藥啊。快回快回,一會看宿舍的找過來了。」
幾個人又灰溜溜一路小跑回了家,進屋,老媽問:「咋回來這麼快呢?就聽著響了一聲啊。這玩藝兒太響了,震的窗玻璃都嗡嗡的。」老爸有點不好意思,撓撓腦袋說:「沒想到是炸藥的,把宿舍玻璃給炸碎好幾塊,怕人找嘛,就趕緊回來了。」老媽幾個就笑,說:「你這整的叫啥事呢你說,挺大人了,你管這攤的不知道這玩藝是啥呀?」
老爸說:「頭一回嘛,以前都是實彈,這回給分了些這玩藝回來,還沒用過呢。」那時候民兵相當牛逼的,長槍短槍衝鋒鎗,迫擊炮,手榴彈,有些企業的民兵營連重機槍都有,全實彈。前幾年紅衛兵小將衝擊厂部,就是叫民兵衝著地面一陣突突給打回來了,當時子彈反彈傷了好幾個也沒人敢吱聲,在全武力之下,啥也不好使。當時全國民兵組織,京城鋼鐵的最牛逼,那是走過**受過**接見的,連坦克都有。
扔手榴彈就這樣半途夭折了,不過大哥二哥還是一人拿了兩個去,這東西只要不直接在人身上炸也沒啥大事,老爸就沒管,把剩下的收了起來。張興明倒是知道會發生點啥,想了想還是沒出聲。也沒傷到人,頂多算是玩笑開的有點大而已,也沒啥大不了的,這年頭的半大小子虎著呢。
於是,在大年初一凌晨六點,張興明家後面第三趟房老王家屋裡,突然發出一聲巨響。外屋(廚房)的後窗戶玻璃全碎了,鍋碗瓢盆散了一地,嚇得老王媳婦只穿著褲衩背心就跑到院裡去了,等清醒過來這個哭啊,要死要活的,張興明想想,大哥二哥和王偉從此之後打了好幾年的架,見面就干。這仇結的有點大呀。
這一炸把這一片全都弄醒了,有出來了解情況的,有事不關己開始做飯的,老媽把老爸和大哥一頓臭罵,把剩下那三枚手榴彈直接沒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