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同,你去問一下,那是什麼地方?怎麼有這麼多的婦人進進出出?」一個一看就是來自關內的文人站在碎葉城紡織工場最密集的織女街前,看著正急著去上班的紡織女工絡繹不絕的走進她們供職的那些紡織工場,這個文人很是好奇,在玉門關和陽關以東可是見不到這樣的奇景的。筆硯閣 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過了一會兒,他的僕人來跟他說,「老爺,這些婦人都是這條織女街里的女工……」
「嗯?女工?什麼時候婦人也能出來做工了?」這個文人的眉毛皺了起來,「真是荒唐,婦人怎麼能外出務工?」
他話音剛落,一個碎葉本地人的聲音響了起來,「這位先生說的話太過了吧?女子怎麼就不能外出務工了?」
「婦人的職責就是相夫教子,他們只需要在家裡帶好孩子,看好家業就是了…..」來自中原的文人不以為然的說道,「這麼多婦人湊一塊,何況老夫還看到了有男子出入其中,男女大防還講不講?男女授受不親…..」
「呵呵,你是從關內來的吧?」碎葉本人人說道,「怪不得你見了會奇怪,真是土包子進城,少見多怪….」
「你,你說誰是土包子?老夫劉洎劉思道,官拜太子左庶子,怎麼就是土包子了?」來自關內的文人不滿的說道。
「哎喲,沒想到你還是個官兒?」碎葉本地人笑了,「我叫薛希若,是薛祿的長子,碎葉府知府,希瓦侯…..」
劉洎一聽,原來是祿東贊的大兒子,他心裡不由得吐槽,你神氣什麼,你們家不也是一群蠻夷,不要以為你們有了漢姓,你們就是漢人了。
「哦,原來是薛知府….敢問薛知府讀不讀《禮記》,知不知道《內則》啊?」劉洎突然問薛希若,他這樣問是有原因,作為一個正統儒家士子,他是很講究男女大防的,他問《禮記.內則》,就是因為在這這個內則篇上明確規定了男女之間的關係:禮始于謹夫婦。為宮室,辨內外。男子居外,女子居內。……男不入,女不出。男不言內,女不言外。非祭非喪,不相授器。……外內不共井,不共湢浴,不通寢席,不通乞假……道路,男子由左,女子由右。簡單點說白了就是,男女之間的生活要嚴格區分,上面講的就是怎麼分的。
劉洎口口聲聲的「男女授受不親」也是從這個內則篇的「非祭非喪,不相授器」發展而來的,按照這個規定即使是一家人男女之間都不能手遞手地直接傳遞某些東西,這就是劉洎等儒家死忠嘴裡的男女授受不親。
「我當然知道,我還被背得很熟呢,要不要我給你背一下?」薛希若隨即就開始背誦起來了內則篇,直到他背完了女子由右,劉洎才問道,「薛知府,既然你知道男女大防,為何不遵從禮制?」
「為什麼?劉庶子,還需要我告訴你麼?」薛希若微微一笑,「看你一臉迷茫的樣子,那我就大方一下,告訴你吧…..因為你這禮制是你們儒家的禮制,不是我們道門的禮制,你明白了嘛?」
「儒學乃天下正宗,孔聖之學放之四海而皆準……」劉洎生氣了,在他眼裡只有儒家學問才是學問,是真理,才是正道,其他各家學說全是異端邪說。
「劉庶子,我啊,不想和你多辯論什麼,我只想告訴你,不要總以為自己那一套才是正確的…..」薛希若看看劉洎,「這些女工勞作一月,至少能拿到三兩銀子,我們碎葉物價貴一些,一斗米需要大約十文錢,三兩銀錢能買到三百斗從天竺運來的好米…..敢問劉庶子,是百姓吃飯重要,還是你們的那套禮節重要?」
讓薛希若吃驚的是,劉洎想也沒想就說到,「自然是禮制重要,餓死事小,失節事大,若是都為了填飽肚皮,不講究上下尊卑,君君臣臣了,那綱常就亂了,世道也亂了…..」
「真是笑話,百姓們要是連肚皮都填不飽,他們不造反才怪?」薛希若瞟了一眼劉洎,「我家王上說的對,你們這些儒家啊,別看口口聲聲說是行仁政,實際上你們就是一群偽君子,還餓死事小,失節事大,真到了百姓活下去,揭竿而起的時候,看看你們還講不講禮制,講不講男女大防?」
「你….荒謬,你這是本末倒置!」劉洎心裡一陣憋悶,竟然沒說過這個蠻子。
「荒謬?劉庶子,你才是本末倒置好不好?我家王上說了,讓百姓填飽肚子就是最大的的仁政和功德,在填飽肚子面前,什麼男女大防,什麼禮制都要靠邊站!」薛希若繼續追擊,「相信你自進入了我們英國,你也看到了,無論是車還是人,一律靠右…..」
「老夫早看見了,男女混同一路,而且老夫聽聞,在你們英國,不僅是男女同路,而且還搞出了婦人干政的好事來,哼,蠻夷就是蠻夷,就算你們有了漢名,說了漢話,你們還是一群不開化的蠻夷….」本來薛希若還想繼續說下去,但是被劉洎給打斷了。
「好,既然你非要說男女大防,那我好好的跟你說下男女大防…..」薛希若盯著劉洎說道,「你們儒家處處講男女大防,那好啊,有種不要婦人了,只剩下你們一群偽君子,看你們怎麼過活?你看什麼看,難道我說的不對?按照你們的理論,男女就不能接觸,那你們還怎麼繁衍後代?」
「荒唐,你這是在偷換概念,夫妻敦倫怎能與男女大防扯上關聯?」劉洎憤怒了,這個吐蕃人真是狡辯的一把好手啊。
「哼,行,聽你的,這條不算…..」薛希若笑著看看劉洎,「可是男女終究是活在同一片天地之中,他們一同呼吸著天地中間的空氣。空氣從一個男子的鼻孔呼出來,被另一個女子的鼻孔吸進去,又從那個女子的鼻孔呼出來,被另一個男子的鼻孔吸進去,淆亂乾坤,敢問劉庶子,這該怎麼辦啊?」
劉洎理屈詞窮,他只能是含糊的說到,「你這是在偷換概念…..」劉洎頭上冒出了汗珠,心裡暗自叫苦,這個吐蕃人怎麼這麼難對付?
「好了,我也不跟你瞎扯了,劉庶子,我還要去太行大道檢查修路進度,咱們就此別過!」薛希若說完就帶著幾個衙役離開了織女街,只留下一個劉洎在那裡小聲的唾罵,「不知三綱五常,不通四維八德,一群蠻夷,一群蠻夷…..」
劉洎是跟著長樂公主一起從長安來到碎葉的,在臨來碎葉之前,他的新主子李治就交代過他,讓他好好的把碎葉的風土人情寫下來,他想知道自己姐夫治下的碎葉城的真實情況,李治想知道自己這位姐夫的底細,因為他不清楚自己登基之後,他鎮不鎮的了這位姐夫。
「這碎葉城雖然富庶,但是卻不合禮制…..」劉洎沒學過社會經濟學,他自然不知道什麼叫做資本主義萌芽,什麼叫做工商業城市,他只是看到了這座城市完全悖逆了他的世界觀,「哼,老夫要上表參這位王爺一本……」這位劉洎在碎葉城逛了一圈,是越看越生氣,商人明明是賤籍好不好?什麼時候商人也能穿金戴銀,綾羅綢緞隨便穿了?還有《逸禮?王度》中說:天子駕六,諸侯駕五,卿駕四,士大夫三,士二,庶人一。可是在這碎葉城,完全不是這麼回事,那些庶人的馬車僭越禮制的大有人在。最讓他生氣的就是他的祖師爺孔丘老先生,連個廟宇也沒有,只有在那個勞什子的先賢祠里才找得到,而且還是與老子,莊子,墨子,荀子這些先秦哲人擺放在一起的。
這讓劉洎怎麼接受的了?他立刻去王宮求見了李路,「殿下,老夫從長安而來,這一路上,所見所聞,都與禮制大相徑庭,敢問殿下,你既然是大唐藩王,怎如此不講禮制?」劉洎憤怒的說道,「你這樣做,與那些蠻夷有什麼區別?」
「噢。那敢問劉公,孤應該怎麼做才對啊?」李路這個氣啊,你說是挑刺的還是怎的?你挑刺也要挑對刺才是啊,你劉洎緊著個禮制巴巴的說的不聽,你什麼意思,你難道不知道老紙很討厭你們儒家的這套等級秩序?
「自然是依禮而行,所有與禮制不合全要廢棄…..」劉洎侃侃而談,「還有就是要設立孔廟….學堂之中不應有異端邪說…..才能內聖外王,成為千古聖王.......」
「噢,孤聽明白了,你的意思就是聽你們的,孤就是千古聖王,不聽你們的,孤就是暴君,對不對?」李路看看這位從長安來的大佬,最後說道,「劉庶子,道不同不相為謀,孤的英國不是你們這些儒生的樂土,你還是會長安去吧…..」
劉洎一聽,很是氣憤,他上前幾步,死死地盯著李路,「殿下,老夫一定要在陛下面前揭露你這個英王的真面目……老夫就不信天底下沒人治得了你們這些異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