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怎麼是你,堅子。」
四叔回過頭看到了劉堅,就露出了笑容。
經歷了黑崖溝一事,劉弘盛很難把自己的侄子再當小孩子來看待。
但這小子分明是又逃學了。
「又翹課?」
劉弘盛伸手敲劉堅的腦門,但神情很不嚴肅,似乎對他的逃學也沒太當回事。
蹲在地上的林風很是盯著這個突然進來的少年看了一眼。
劉堅心裡在迅速的琢磨一個事,這個林風是被鬼強拉下水的,而鬼強正是通過隆慶街的警長禿胡給予了林風一些方便,反倒是希望林風走正道的劉弘盛被他懷恨在心。
你給大棒,別人給糖,自然就有天壤之別,林風也不是那種頭腦太精明的人,誰對他『好』他也有自己的分辯。
想到這些,劉堅就拉住四叔,在他耳畔低低了說了些什麼,劉弘盛臉色微微變了變,然後輕輕點頭。
「嗯,你先上去我辦公室坐會兒,我把這個事處理一下。」
劉堅又看了一眼地上蹲著的林風,朝他微一點頭就轉身出去了。
林風楞怔了下,劉弘盛就將門關上。
還以為要被劉弘盛再揍一頓,林風有些緊張。
哪知劉弘盛過來在床邊坐上,掏出煙點了一支,塞到了林風嘴裡。
林風有些不知所措,這可不象『大狗』的作風呀,他一慣的強硬,怎麼會有這樣『溫柔』的態度。
「你答應我,不跟鬼強混到一起,我就放了你。」
就這麼簡單的一句話。
林風心裡升起一絲感動,睜大眼道:「劉所,我一定給你爭口氣,不給咱們坤武店的人丟臉。」
「知道我BB機號碼嗎?」
「我怎麼可能知道?」
劉弘盛過去辦公桌那邊,扯了小半張紙,寫下個號碼,又給林風開了手銬,才把紙條遞給他。
「不是叫你給我當線人,但是有什麼比較大的風吹草動,可以打這個號扣我。」
BB機就是傳呼機,99年時還有市場,實在是手機太貴了,好多人還在用傳呼機。
「啊啊……明白,一定不辜負劉所你。」
「別給我惹事生非,滾吧!」
林風一臉驚喜,搓了搓手腕就走。
……
在四叔劉弘盛的辦公室,劉堅盯著他辦公桌上的紅塔山看,前世他比較能抽菸,但重生之後回到十五歲的現在,他還沒有菸癮。
不過現在對煙也有一種心癮,等哪天抽支試試。
劉弘盛打發了林風,回到他的副所辦,把門關上坐過來。
「你小子這麼明目漲膽的逃學,給你爸媽知道,他們會不會傷心?」
「逃學不代表就考不上好的高中,過幾天就中考了,我心裡有數,只是這兩天一直沒去上學,有點不太想進學校。」
劉堅說到這,指了指桌子上的煙,「平時就抽這個?」
四叔尷尬的笑了笑,「是你爸非要塞給我幾條,我又不敢貪,哪有錢抽這種煙?」
99年時,紅塔山在福寧市還賣到八九塊錢,算是好一點的煙,那些十塊錢以上的煙不是一般工薪階層抽得起的,小官僚或小老闆們才抽紅塔山,更好的軟硬中華,那是更高層次群體的選擇,菸酒上的享受都是象徵身份的,非要打腫臉充胖子,那沒有任何意義。
「我見我爸那裡有中華來著……」
「還有個屁,那天全給洪水沖走了,你爸說柜子里有十幾條軟中華和好茶葉,還有一些現款,這次遭災受損不小。」
一條軟中華就值六百幾十塊,十幾條的話那是近萬元啊,一般工薪階層一年都賺不了一萬塊,科級幹部每月也就是一千多元的工資。
說到給洪水沖走這事,劉弘盛還是一臉的可惜神情,光是那些煙啊茶啊的,就是他一年工資都買不回來的。
就是二哥給的這些紅塔山也是八十多塊一條的,他自己可捨不得花錢買這種煙來抽。
拿起煙準備抽的劉弘盛,朝劉堅晃了晃手中的煙。
「你要不要來一支?平時也偷著抽吧?」
現在的中學生,好多都偷著抽菸了。
劉堅搖了搖頭,「我暫時還沒菸癮,過幾年再說吧。」
他現在有一點癮也是心癮,因為實際上還沒真正的抽上癮,瞎抽也是有的。
抽菸要讓煙跟著呼吸進入肺部運行一圈,再隨著呼氣把煙吐出來,不會抽菸的人只是把煙吸進嘴裡再噴出來,完全是不同的兩種結果。
「逃學翹課還敢跑來我這?你就不怕我跟你媽講?」
劉弘盛點著了煙,心裡在琢磨侄子之前跟他說的幾句悄悄話,就是讓他放掉林風的那幾句。
這個侄子才十五歲,但心智是相當的成熟啊,發生在黑崖溝的事,就因為他的堅持和推動,改變了好多人的命運,但真正說出去,誰又會相信呢?
不過劉弘盛知道,經此一事,這小子就是在他二舅陸興國面前說話都會被重視的。
他老爸就不用說,兒子冒雨跑到山溝里去救他的命,如果沒有兒子,真的無法想像那個可怕的後果。
即便是現在想起來,劉弘盛都心驚肉顫。
雖然那天使黑崖溝礦避免了更大的損失,但後來洪災造成的損失也還是有的,這個就要有來人承擔,陸興國的表現是有目共睹,王鐵鈞卻要為『損失』承擔責任,又因為杜河川鬧的那場事,把他給牽累了,這也是他很快被調離,並由陸興國接任礦長的主要原因。
現在劉堅的二舅已經是黑崖溝的大頭兒,他爸也成了黑崖溝礦勞動服務公司的經理,他們倆直接受益,都要歸功於劉堅。
這也是劉弘盛不再把侄子當小孩兒看待的原因,這小子現在是能辦大事的人了。
只一條,他能在他二舅陸興國面前說上話,就不知能為多少人謀取福利。
而劉堅自己也在琢磨怎麼利用這些優勢來為自己謀取『福利』呢。
在他心裡是有成為『富二代』夢想的,老爸發達了,自己就是富二嘛。
目前老爸劉弘義已經邁出了發達的頭一步,只是他在西瓦窯坐鎮當副經理時,辦公室的好煙好茶就亂扔了,現在成了勞動服務公司的一把手,那不是要更肥呀?
『窯主』這一群體是舉國聞名的,他們靠什麼發的財?黑石頭,俗稱烏金,煤炭!
在有煤有炭的溝里,那錢就不是個錢,幾十萬甚至上百萬,人家連眼皮都不帶撩的,真的,就這麼奢侈。
即便在九十年代末這個產業很不景氣的時期,它仍然是好多人眼裡的肥油疙瘩。
去年,大西礦務局被部里劃歸省里,而且改制也在進行,劉堅記憶中知道,用不了一年時間,大西礦務局就變成了『西煤集團』,企業制度由計劃經濟轉為市場經濟。
同時對小窯的管理也在進一步規範中,也就是說私人手裡的小窯會越來越少,杜絕亂開亂采的精神在逐步落實。
從千禧年開始,『窯主』的發財夢就步入了末期,但是這個末期不會結束的那麼快,在未來七八時間中它也沒有完全被『規範』到位。
發財就不需要那麼久的時間,所以劉堅現在琢磨這個問題一點也不晚。
他就算再琢磨早點,他也介入不了,沒有那個基礎和資本,現在就不同了,能在二舅和老爸那裡說上話,他就有介入的能力。
換個說法,老爸劉弘義的命運已經改變,『前世』的這個時候,老爸已經離開人世了,但是現在他沒有,所以未來老爸會走到哪個高度,劉堅都不清楚。
再就是二舅陸興國,前世的黑崖溝經歷了洪災,陸興國承擔了最重的責任,從此泯然眾人,所以在劉堅記憶中也沒有二舅的『未來』。
四叔劉弘盛的『將來』走勢是清楚的,沒什麼大的起伏,倒是被隆慶街的禿子警長壓了好多年,後來禿子事發,他多少受了點牽累,好光沾不上,分責任時倒有他的份。
就劉堅現在的心思,他不光想改變自己的命運,他還要改變身邊一堆人的命運,他想使整個家族都崛起。
就拿剛才的事來說,劉堅讓四叔放了林風,倒不是只想改變那個林風的命運,而林風只是個小人物,但就是這個小人物卻被別人利用後體現出了價值,成了導致劉弘盛最終受牽累的主要因素。
想改變這一切,就是要從不起眼的小事做起。
也許劉弘盛不認為有什麼,但是在劉堅看來,這小小的改變其實十分重要。
「四叔,我家很快就脫貧了,你也看得出來吧?」
劉堅這個話叫劉弘盛露出苦笑。
但他得承認這是個事實,「是啊,很快你家就要富的流油了,四叔這個窮警察以後想抽點好煙喝點好酒就要靠你爸了。」
「叔,不是我說你,你就抽點好煙喝口好酒的出息?」
「我還能怎麼著啊?我又替不了你爸去當那個經理。」
劉堅笑道:「哼,你想替我還不同意呢。」
叔侄倆不由都笑了起來。
劉弘盛深吸了一口煙,道:「不過,有個事真得要你去和你二舅說說……」
「找我二舅的事?那得是大事了吧?」
「什麼大事啊,你二舅要幫忙,咳嗽一聲就解決了,是這麼回事,你嬸子的大哥和弟弟,兩家買了輛大卡跑運輸呢,但這不是由於煤價低糜沒營生嗎?車都在家放了大半年多,你看能不能給他們車找點活兒?跑跑集運站,賺點運費啥的,按噸煤給你提一塊錢的回扣,你看成不?」
九十年代那陣,大西地區好多人家都養私車,專跑運輸倒煤賺差價和運費,都是加重大卡,加高的馬槽,平均每車拉30多噸,上近處的集運站,一天能跑三趟,每噸的運費幾塊到十幾不等,視路途的遠近而定,如果按噸煤提成1塊錢,一天就是90塊,一個月就能提兩千七,要是介紹十輛車接這個業務,那就是兩萬七的提成了。
這裡面的道道兒劉堅是清楚的,但是一塊錢真放在他眼裡,何況是四叔的兩個『舅子』。
「這事找我二舅幹麼?沒得去挨罵,你去找你二哥不就行了?」
「你爸剛當上經理,他說話有風啊?」
劉堅撇了下嘴,「四叔,是你沒搞清狀況吧?你知道勞動服務公司下面管什麼嗎?」
「我怎麼知道啊?」
感情他根本不知道,難怪屁大點事,他還讓自己找到陸大礦長,不給二舅一腳踹出來才怪呢,芝麻大一點事,你找人家大礦長?尿你才怪呢。
「那我告訴你,我爸管的勞動服務公司,下面有自己的窯井,有獨立的行銷渠道,也有獨立的洗煤廠、焦煤廠、集運站,插你一輛車進去跑跑集運站,不是咳嗽一聲的事?」
咳咳咳。
劉弘盛正抽了口氣,給劉堅這句話剌激的劇烈咳嗽起來。
雖然給嗆出了眼淚,但眼裡也冒出了光采。
「你小兔崽子要嗆死我?不早說。」
「你也沒問我呀!」
「……」
劉弘盛瞪眼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