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醫院時,也到晌午了。
沈孝妍和袁佳沒回公司,去了附近的商業步行街,找了家環境規格還不錯的餐廳。
「少夫人,犯不著置這種人的氣,憑白氣壞了自己的身體和心情。」
袁佳見沈孝妍依舊悶悶不樂,就試圖開解。
沈孝妍搖搖頭,輕聲道:「這種情況,我以前在醫院也見了不少,比這更令人髮指的都有,早見怪不怪了,甚至連我自己算了,我只是想不通,為什麼有些女性,明明就是這種封建糟粕的受害者,卻又反過來助紂為虐呢?」
「因為這些老一輩的女人,她們的身心都已經被奴化了,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另外,據我觀察,往往是那些在成長時期,物質和精神都貧乏的女性,被奴化的概率更高。」
袁佳一針見血的分析道,歪頭想了想,補充道:「當然,世事無絕對,還是有些例外的,少夫人,我給你講個正能量的例子吧。」
「你說。」
沈孝妍也覺得自己需要一些正能量掃除陰霾,一邊啜著吸管喝果汁,一邊悉心聆聽。
「那個特例就是我外婆,她也深受過重男輕女傳統的迫害,幼時險些被家裡賣給人當童養媳呢,還好,被村里一個滿腹經綸又有正氣的私塾先生發現,告到了保甲那兒,這才免遭大難。後來那私塾先生看我外婆可憐,就允許她幹完農活後在課堂上旁聽,就是靠著這些文化洗禮,讓我外婆有了全新的自我人格。後來她嫁給我外公,生了包括我媽在內的兩女兩男,沒偏心,還始終堅持一碗水端平,比如念書,誰能念得好就念下去,念不好就回家幹活,所以四個子女里,就屬我媽文化學歷最高,分配到單位也是最好的,可爭氣了,當時我爸娶我媽,那還算是高攀了。」
袁佳一副與有榮焉的小驕傲神情,令沈孝妍看得開懷莞爾,「那你家的氛圍,肯定是相當不錯了。」
「那也不盡然,我奶奶還是那種冥頑不化的老封建,以前老催我爸再生一個,要不是生二胎會丟飯碗,我沒準就多一個弟弟妹妹了。」袁佳撇嘴道:「所以我小時候基本都跟我外婆親,而我外婆待我和其他幾個表兄妹的態度也是一樣,要是發生矛盾,就讓我們各自講道理,誰有理,她就支持誰。因為這點,我從小就撲到了書本里研究學問,就為了能把那幾個表兄妹給辯倒。」
袁佳深刻詮釋了一段女文青的成長史。
沈孝妍聽得頗有感觸,總結道:「說到底,想改變這些現狀,女性就得有獨立的人格和經濟,避免成為男權主義的附庸。」
「這是一點,還有一點,就是儘可能的避陰向陽。」
袁佳抬起手,透過玻璃窗,指著步行街道中間的花圃,又賣弄起了文青范兒:「花木本能的會向陽生長,因為它們知道陽光的普照對自身有好處,這跟做人一個道理,既然明知道有些人和事對自己不好,那就應該盡全力避開,轉而投向對自身有好處的生活方向。就比如剛剛的文小姐,如果我是她,一早就斷絕關係,努力過好自己的生活,這些臭不要臉的親人,有多遠滾多遠去。」
沈孝妍托著香腮,看著那些陽光普照下的花圃,不由的觸景生情。
她的人生陰影,無疑就是沈家宗族了。
可是,她又迷惘什麼才是屬於自己的人生曙光。
驀然間,她想到了宋世誠。
這本該是夢魘一般的婚姻生活,不得不說,正逐漸帶給她一絲對美好生活的嚮往和希冀。
當然,前提是這丈夫能如自己期盼的那樣,繼續維持這樣的現狀。
否則,她也不知道該何去何從了
袁佳慷慨陳詞完,發覺沈孝妍的神情有些患得患失,就意識到自己說多了。
她隱約知道一些沈孝妍的處境。
但凡她的父母親有些真感情,也不至於逼迫她嫁給宋大少。
沉默並沒有持續多久,鈴聲適時響起。
袁佳一看是宋世誠打來的,遲疑了一下,就跟沈孝妍知會了一聲,溜到門口打電話了。
「孝妍是不是跟你在一塊?」宋世誠徑直問道。
「對,我和少夫人一起去了青茂醫院,處理給那女演員的眾籌事宜。」袁佳如實稟報道:「不過搞砸了。」
「怎麼回事?」
「這真的不是我們的責任,是那女演員的家人太噁心過分了,不止我和少夫人,連少夫人的姐姐,都給氣得破口大罵了。」袁佳為了避免宋大少又繼續扣她的獎金工資,直接把鍋給甩了出去,一五一十的將原委複述了一遍。
宋世誠靜靜聽完,又沉默了會,道:「你們人在哪?」
袁佳把餐廳地址報了過去,想了想,嘀咕道:「宋總,少夫人現在的心情似乎不太好呢。」
「我知道了。」
宋世誠的嗓音依舊波瀾不驚,轉口道:「那我囑咐你辦的事,也沒完成吧?」
袁佳怔了怔,忙醒悟道:「先前第一次接觸就辦了,我給她推薦了回生堂平台,也建議過她可以試試找上面的那些中醫專家問問,但今天這事一鬧,後面她究竟有沒有上回生堂平台問診,我就不太清楚了。」
「你們三個女的,還真是夠同仇敵愾的。」
宋世誠不知道具體是什麼情緒,隨即就掛了電話。
「這算幾個意思?」
袁佳看著暗下來的手機屏幕,咕噥了幾句,正要回去,忽然有人從後面喊了她一下。
「袁佳?真是你!」
一位西裝革履的青年走過來,笑著打招呼。
「喔?李海,好久不見。」
袁佳反應過來後,勉強掛起一絲微笑,心裡卻是暗道晦氣。
這叫李海的傢伙,是她大學時的校友,關係本就一般,偏偏由於李海追求過她卻未遂,使得袁佳一向是避而遠之。
原以為畢業之後,基本不會再有交集,沒想到竟在這兒撞上了。
而現在,瞧著李海一副社會精英的范兒,估計畢業後的小日子過得還不錯。
如果宋大少在場,一眼就分析得出來,接下來的情節,大約就是套路中,典型的鹹魚翻身要裝逼的橋段了。
果不其然,寒暄了兩句,李海就從上衣內襯口袋裡掏出一張名片,遞過去道:「老同學,以後要多多關照了。」
袁佳粗略掃了一眼,留意了一下「永大人壽保險有限公司副總經理特助」的頭銜,就虛情假意的恭維道:「混得挺不錯的嘛,永大人壽,我好像聽說過。」
「那是,雖然比不上水木集團這種金融界的巨無霸,但也算是行業前茅了,最關鍵的是,在裡面的發展前景和機遇很不錯,老闆對我也器重。」李海意氣風發的裝逼道,很有一股子高管的派頭,「老同學現在哪裡高就?」
「我啊,也是給人當助理,打打雜跑跑腿,不過公司規模可沒你們那麼大。」袁佳懶得跟他多費口舌,敷衍道:「你也是來吃飯的吧,那你自便,我還得回去陪人吃飯呢。」
「誒,等等,待會要不要來我這敬一杯酒?」
李海似乎還沒過足裝逼癮,賣弄道:「我是來替我們老闆訂位置的,他等會就來吃飯,別怪老同學沒提醒你,我老闆可是永大人壽的太子爺,機會難得,你要是能搭上線,對你以後的發展可是很有幫助,總強過你現在給人端茶送水混日子吧?」
袁佳受夠了這幼稚可笑的優越感,沒好氣道:「我對現在端茶送水的待遇挺滿意的,就不勞你費心了,就這樣,祝你前程似錦啊。」
眼看袁佳甩著馬尾扭頭便走,李海的臉色一下子拉長了,嘟囔道:「有什麼好得瑟的,估計是給有錢人當小秘吧」
話音剛落,李海發現步行街上,一位威風凜凜的男子正領著一群人往這走來,立刻又堆起春風笑意,屁顛顛的迎了上去。
另一邊,宋世誠駕著跑車,心不在焉了一會,還是撥通了沈一弦的電話。
響了好一陣,電話才被接通,傳來了沈一弦低沉的語音:「幹嘛呢」
宋世誠察覺到她略微低落的情緒,打趣道:「按理說,你剛罵完人,應該身心挺愉悅的吧?」
「還不是拜你所賜!」沈一弦冷哼道:「拜託你,以後能不能別給我介紹這種窮酸病人了,沒錢也就算了,還沒臉沒皮,我開醫院只想安安穩穩的賺錢,不想攤上什麼麻煩事!」
「想賺錢,哪有不麻煩的呢?」
宋世誠一笑置之。
他還是能理解沈一弦動怒的源頭。
說真的,接觸多了,會發現,這位現實化的反派腹黑女,遠比自己在原中刻畫的形象還要更豐滿。
她依舊對窮人有發自肺腑的鄙視和憎恨。
但縱觀先前如醫療糾紛等事件,不難發現,她真正仇視的或許不是窮人,而是那些連道德良知都窮沒了的人渣敗類。
尤其是在醫療行業呆久了,往往能見到太多由於利益、金錢而親人反目的醜事。
按理說,她也該習以為常了,偏偏這個重男輕女的極端例子,戳中了她和沈孝妍最大的逆鱗。
思及於此,宋世誠意味深長的道:「階級矛盾總是存在的,按照老祖宗的經驗,發生矛盾,應當利用,而不是鬥爭,這樣社會才能和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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