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頭的是一個俊朗的青年男子,身著深色錦袍,氣度沉穩雍容,看上去非富即貴,不似尋常人。
那男子與蔡驚鴻對視片刻,蔡驚鴻的眼中露出了明顯的意外,仿佛是沒有想到對方會出現在這裡,他拱了拱手,沖那男子行禮。
男子笑了一下,目光略微掃向崔雲灝,眉頭輕挑,像是有些驚訝似的,然後帶著人離開了。
曾敬賢好奇地問道:「蔡師兄,方才那人是誰?你認得他麼?」
蔡驚鴻想了想,才道:「有過幾面之緣,他是……」
他面上浮現出些許若有所思的神色來,沉吟片刻,繼續道:「我從前見他時,他還是四皇子,如今已受封雍親王,我方才沒有注意到,他竟然就在我們隔壁。」
曾敬賢眼睛微睜,失聲道:「竟然是親王!」
蔡驚鴻見他那副模樣,笑了起來,道:「這就驚住了?要知道,在偌大一個京師,天上掉下一塊瓦片來,砸中的三個人裡面,至少有一個是京官,另外兩個是國公郡王,日後你見多了,就不足為奇。」
他說到這裡,便道:「走了,我們先回去吧。」
一行人下了茶樓,馬車已等在那裡了,幾人依次上車,忽聞外面的曾敬賢咦了一聲,舒敏赫奇怪道:「敬賢,怎麼了?」
曾敬賢掀起車簾進來,一臉神秘地道:「你們絕對想不到我方才見到了誰。」
「誰?」
曾敬賢一拍手掌,道:「裴景謙。」
蔡驚鴻與崔雲灝對視了一眼,片刻後才問道:「在哪兒?」
曾敬賢掀起車簾來,幾人擠在車窗口朝外面看去,曾敬賢絮絮叨叨道:「在那街角,看見沒有?哎呦,瞧著這腳步虛浮的模樣,想來是沒中啊。」
他語氣裡帶著顯而易見的興奮:「名落孫山,蒼天有眼!」
崔雲灝透過他們掀起的帘子,往外看了一眼,果然見到裴景謙站在街邊,一張臉如發霉的土牆般,情緒低落極了。
瞧這情形,大約正如曾敬賢所說,落榜了。
不止落榜,說不定還看見了曾敬賢和蔡驚鴻幾人的名字,心裡的落差估計就更大了。
眼見著昔日仇人如喪家之犬,曾敬賢不由心中大快,若不是礙著車內空間太小,他說不定要拍起巴掌來了,痛快道:「活該!」
蔡驚鴻卻笑了一聲,道:「行了,你這副小人得志的模樣,如今已是正經的貢生老爺了,能不能穩重一點?」
曾敬賢立即端正坐好,清了清嗓子,露出一個傻呵呵的笑,其餘三人笑了起來。
待回了宅子,崔雲灝與其他幾人打了招呼,自己回了房,攤開筆墨宣紙,開始寫了起來。
寫了一張紙,他擱下筆,念了一半,總覺得不大滿意,添了幾筆,皺著眉把紙揉成了一團,扔到一邊。
崔雲灝又扯過第二張紙,開始落筆,第一筆下去,便覺得不大對勁,又揉了。
一封信,他翻來覆去寫了整整一個上午,直到小廝來叫他用午膳,這才出去。
等到了廳堂,便見曾敬賢取出一封信來,喜滋滋地道:「我給我爹寫了一封信,也好提前報個喜。」
蔡驚鴻道:「不是有報錄人?」
曾敬賢卻道:「報錄人怎及我親筆信來得好?」
他說罷,又問崔雲灝:「你寫了信麼?」
「寫了。」崔雲灝想了想,接著補充道:「還未寫完。」
曾敬賢聽了,便把信收起來,道:「那我同你一道送出去。」
用過飯之後,崔雲灝回了房,繼續埋頭寫信。
老實說,這還是他頭一回給瀅瀅寫信,平日裡做起文章來,下筆如有神,文思泉湧,然而沒想到寫信竟然這般為難。
比考會試還要難!
崔雲灝皺著眉落筆:瀅瀅吾姊……
不,不能這麼寫,於是宣紙又被揉成了一團。
他頗為苦惱地擱下筆,抓了抓頭皮,不曾想到自己竟然被一個小小的稱呼難倒了。
這一糾結,又是一個下午過去了,直到門被敲響的時候,崔雲灝被驚得回了神。
他起身開了門,卻見曾敬賢正站在外面,一臉疑惑地道:「雲灝,你在房裡呆了整一日了,做什麼呢?」
崔雲灝擺擺手,道:「沒什麼,怎麼?有事?」
曾敬賢沖他舉了舉手中的兩個信封,道:「信呢?我與舒師弟都寫好了,就等你了。」
崔雲灝皺起眉來,道:「我還沒寫好。」
曾敬賢愣了一下,忽然探頭門裡看了看,一眼便見著了那桌案上成團成團的紙球,噗地笑出來,道:「你不會沒寫過信吧?」
崔雲灝煩他得很,糾結了一天本來就不大好過,曾敬賢這時候還出言奚落,不由撇嘴道:「我許久沒見過瀅瀅了,只是不知該如何開篇罷了。」
曾敬賢笑道:「我還道是什麼,原來是這個,打頭就是瀅瀅吾愛,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灝甚是想念……」
他這一句話音剛落,崔雲灝立即就紅了臉,不知為何,心中仿佛有鼓錘一般,他猛地伸手,把曾敬賢推開,砰地甩上了門。
曾敬賢差點被撞扁了鼻子,疼得眼淚都要飛出來了。
屋裡的崔雲灝快步走到桌案邊,定了定神,將那狂跳的心安定下來,這才重新攤開一張紙,提筆蘸墨。
猶豫了半晌,才終於落筆開始寫。
楚家村,四月十五,天氣晴朗。
楚瀅瀅請了三個匠人回村,她雖然依舊一身男裝打扮,但是經過昨日的事情之後,幾乎整個楚家村的人都知道,詠勝家的小女兒回來了。
一路走到村西,認識的不認識的鄉親們都紛紛與她打招呼,態度十分熱情。
楚瀅瀅也笑著與他們寒暄,小孩子們對她依舊是保持著新奇,見她帶了陌生人回村子,不由又十分好奇地跟了過來。
楚瀅瀅到了自家的房子面前,便聽見了男童扯著嗓子的哭鬧聲:「我不要走,不要走!這是我家裡,我哪兒也不去!」
鬧完之後,就開始嚷嚷叫起他娘來,楚文翔媳婦只能抱著他哄,屋裡傳來馮氏罵罵咧咧的聲音,類似於討債鬼之類的粗話。
楚瀅瀅就站在籬笆外看著,旁邊的匠人問道:「姑娘,是現在就開始嗎?」
楚瀅瀅點點頭,道:「要修哪裡我都與你們說過了,就照著我說的辦。」
一個姓常的中年匠人遲疑地看了看屋子,道:「這裡面還有人……」
楚瀅瀅莞爾,道:「不必管他們,你們做活兒該怎麼做,就怎麼做。」
那個主事的匠人爽快道:「那行,我們這就動工了,保管把活兒給您做得漂漂亮亮的。」
楚瀅瀅微微笑道:「那就有勞幾位了。」
正說著,馮氏從屋子裡出來了,一眼便看見籬笆外站著的楚瀅瀅,惡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嘴裡開始不乾不淨地罵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