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鄭明珠打發了陳頤安去上朝,就把墨煙叫過來問她:「昨兒你那話什麼意思?偏巧大爺走回來打斷了,當著他我也不好問,倒懸了一夜的心。」
墨煙嘆口氣,這位少夫人在別的事上那麼精明,怎麼遇到這種事就遲鈍起來?她只得斟酌著小心的說:「原是太夫人當年因著老侯爺的吩咐,到廟裡給老侯爺念經祈福,後來老侯爺的孝期過了,太夫人原想回來,三老爺也吵著要接太夫人回來,只後來不知怎麼,又沒回來,如今聽說太夫人娘家的大老爺升了官,一家子回帝都了,又聽見楊姨娘如今總往娘家送東西,奴婢這才大著膽子來回一聲兒。」
啊,對了!楊姨娘是太夫人娘家遠房一個親戚呢。
鄭明珠深覺自己遲鈍,聽到楊姨娘就只是楊姨娘,沒有立刻聯想到太夫人那邊去,真是不合格。
墨煙這話里意思真不少啊。鄭明珠思忖,且對她都沒什麼好處,果然她一抬頭,就看到墨煙一臉同情的看著自己。
鄭明珠也不好在墨煙跟前露出什麼來,便一臉高深莫測的說:「好,我知道了。」
可惜這神情來的太遲,唬不了人,墨煙掩嘴笑一笑,便下去了。
鄭明珠瞅個空子,把翡翠叫到跟前來,問她:「那邊的三老爺,就是太夫人的親生子?」
翡翠不妨鄭明珠突然問這個,不過她一貫老實,不是玲瓏墨煙那種心眼子,倒是就答道:「是的,二老爺是侯爺的同胞兄弟,只是長到十一二歲就沒了,三老爺和五老爺便是太夫人的親兒子,還有四姑太太,七姑太太。」
好多人……鄭明珠聽的頭都疼了,這些叔父嬸娘因是分了家,都是別府居住,大約也就是年節並祭祖的時候會一會,且有陳夫人在前,自己只需跟在後面笑就是了。
至於當年到底有些什麼事,只怕翡翠也不明白的,鄭明珠也不再問,有些事,提前預備著也沒什麼用,倒不如待有事了再作打算,她便吩咐丫鬟服侍著換了衣服,收拾打扮了,去榮安堂給陳夫人請安。
吃過早飯,秀們剛散了,鄭明珠本想跟著大秀陳頤寬去幫她整理嫁妝,雖然是侯府大秀,有些東西卻也是要親自動手的,如今陳夫人已經徹底把錦蓮榭交給她了,連同大秀的出嫁事宜,也跟鄭明珠說了叫她多瞧一瞧去。
鄭明珠便想著去替她瞧瞧。
剛說了一句話,卻丫鬟來報,衛江俊來了,鄭明珠便就不好走,只是對大秀說:「大妹妹的繡品我回頭看看去。」
陳頤寬臉有點紅,應了是。
衛江俊笑嘻嘻的走進來,手裡又是抱著一匹緞子,笑道:「我去甘蘭院找表嫂,說在這邊,我就過來了,順便也給姨媽請個安。」
陳夫人笑道:「聽聽這個話,順便給我請個安,我還媳你這順水人情呢。」
鄭明珠笑起來,這孩子怎麼這麼老實。
衛江俊不好意思的摸摸頭:「姨媽別生氣,我只是想著在姨媽跟前,跟在娘跟前是一樣的,有什麼話也就沒過腦子就說出來了。」
衛表妹也不知從哪跑出來,高興的嚷嚷:「哥,你來看我來了?娘呢?」
衛江俊說:「跑什麼跑,不是叫你規矩點嗎,哥有正經事做,你玩你的去。」
衛表妹倒也不鬧著回家了,見她哥訓她,倒也沒啥障礙,完全不往心裡去,只是做個鬼臉,又跑了。
衛江俊說:「唉,這孩子,從小就沒什麼規矩,還得表嫂多費心才是,若是她有什麼得罪表嫂的地方,我這替她陪個不是吧,表嫂寬宏,不要與她計較。」
鄭明珠笑一笑,看來,衛江俊是知道他家這個混世魔王打架的事了:「也沒什麼大事,表妹天真率直,自有她的好處,用不著你這樣操心。」
衛江俊就此轉了話題,拿了那緞子擺開來:「表嫂看一看這匹緞子,可還成?」
鄭明珠知道陳頤安吩咐了衛江俊找織坊,這是要緊事,不可怠慢,忙上前去看,只見那緞子雖只是普通的銀紅色,但光澤極強,一片流光溢彩,鄭明珠笑道:「喲,織金緞,好耀眼,倒是不錯。」
衛江俊笑道:「表嫂說不錯,那我就放心了。」
鄭明珠算了算,織金緞和雲羽紗,加上老金雀花坊,已是三個織坊了,這才幾天光景,衛江俊辦事倒是麻利。
她只沒想到,從這一天起,衛江俊竟是天天的往這侯府跑,就算沒緞子來獻寶,他也要尋個閒事來一趟,也不久坐,只說一會子話就走,可是天天來,簡直如點卯一般。
頭兩天,鄭明珠還沒覺得,多過了幾天,簡直一天不落,鄭明珠就好笑起來,這幸伙,心還挺誠的嘛。
心裡對這門親事倒又多了幾分情願。
這一日,衛江俊又來坐了,才說了兩句話,就有小丫鬟走進來報,說是王家的二少奶奶來了。
琳姐姐?
鄭明珠忙吩咐快請,又親自迎到垂花門去,衛江窺著走了兩步,只得說:「表嫂有客人,我去看看妹妹去。」
鄭明珠笑著打發他去了,就見鄧家的大秀,嫁到王家做二少奶奶的琳姐姐走了進來,鄭明珠笑道:「怪道早間我就見喜鵲在廊下叫呢,原來是琳姐姐來了,我早想去和姐姐說說話兒的,就是怕姐姐事多,不敢打擾。」
琳姐兒笑道:「我成日裡也是閒著,有什麼事,你要悶了,只管來找我。」
鄭明珠與她攜手進房去,兩人炕上對坐,琳姐兒笑道:「前日妹妹送來的茶葉倒好,我們二爺吃著說好,叫我問問,還有沒有。」
鄭明珠忙笑道:「有,多著呢,回頭就打發人給姐姐送去,這點小東西,姐姐只管打發個人來就是了,何必親自跑一趟。」
琳姐兒撲哧一笑:「你這一輩子也是個實心眼兒,我哪裡是為這事跑一趟的,也就是尋個藉口出來罷了,我們家那婆婆,和你那婆婆不能比,動不動就找個由頭給冷臉看,有三個媳婦,就巴不得三個媳婦都從早到晚在她跟前伺候才舒服呢。多回一次娘家,就要摔杯打盞,罵半個月丫頭。」
鄭明珠聽得瞠目結舌,想來也是,她們鄧家富可敵國,什麼沒有?這一點子茶葉怎麼會放在心上,只是,這王家也是高門大戶啊,怎麼這婆婆這樣的心胸?
遇到陳夫人這樣寬厚的婆婆,自己倒真是有運氣。
鄭明珠就笑道:「既這樣,橫豎都出來了,琳姐姐索性在我們家樂一天再回去罷。也散散悶兒。」
琳姐兒嘆道:「我可不是出來散心的麼,前兒我娘生辰,我回娘家去給娘拜壽,原本也是歡歡喜喜的,晌午後,我們幾個姐妹聚在一起說話,我家三妹妹沒幾句話就哭起來,可憐的那樣兒,我如今想起來也是一肚子氣,要說我那婆婆,雖說心眼小,愛擺排場耍威風,無非就是難伺候一點,倒也沒什麼歪心爛肚的,比起她那婆婆,那還真不算什麼。」
鄭明珠便問:「三妹妹是嫁的誰家公子呢?」
琳姐兒嘴一撇:「你忘了?三妹妹嫁的是文閣老的四公子,當初我就不贊成這門親事,也就沒邀你來,只爹爹想著,姑爺是正經嫡子,三妹妹的姨娘出身低,是通房抬的姨娘,雖聽說那家子的婆婆是個厲害的,但經過他們家大奶奶的事兒後,倒也沒出過什麼事了,也就答應了。」
原來是文家!
那這位三妹妹豈不是和唐秀月是妯娌了?
鄭明珠登時有了興趣,笑道:「那這婆婆還是厲害的?」
琳姐兒嘆氣:「婆婆厲害,妯娌也厲害,我那妹妹,又是個柔和性子,從來不與人爭的,誰知道他們家那新進門的小兒媳婦,也不知哪裡學來的那等眼皮子淺,說是和文家夫人不知拐著十八道彎的什麼親戚,進門來才幾個月,挑唆著那婆子算計兒媳婦的嫁妝,那等下作。說也奇了,我依稀聽說這他們家這兒媳婦是香料大王唐家的獨女,帶著萬貫家私嫁進去的,便是像個暴發戶也比像這樣子沒見過銀子來的像樣啊,不說別的,咱們鄧家也是商家出身,雖說如今冠了皇商兩個字,算是有了一層身份,可到底也是靠銀子開路的,只便是我妹妹這樣姨娘養的女孩兒,也比那唐家的獨女強許多,聽妹妹說,她一對新的絞絲東珠的鐲子,剛上手,就被這唐氏討了去。有他們家老太太幫腔,三妹妹也就忍了,只我就不明白了,一對這樣的鐲子能值多少銀子,怎麼竟就這樣沒見過呢。」
鄭明珠都不由的替唐秀月羞愧,真是丟人,三房原本一直靠著長房這顆大樹,吃穿住行都靠長房供養,要論衣服首飾,唐秀月當然是不能與唐白月相比。
可是養的眼皮子這樣淺,也實在丟人的很。
可見三房還是沒吃到長房這塊肥肉呢。
琳姐兒話匣子打開就收不住,越發說的厲害:「三妹妹說,那唐氏說什麼唐家獨女,萬貫家財,可嫁妝裡頭,連點拿得出手的首飾也沒有,上月文夫人生辰,她倒來找三妹妹借首飾,你說好笑不好笑,一副頭面也湊不起?這也罷了,如今又生出花樣兒來,說是老太太要買個什麼莊子,銀子一時不湊手,找三妹妹借五萬兩。要論世人也不是不知道,文家是個什麼家底兒?那銀子只怕就沒有湊手的時候。」
鄭明珠笑道:「三妹妹的嫁妝倒是豐厚。」
琳姐兒嘆氣道:「你大約不知道,咱們家女孩兒出閣,都會陪一點寶宜票號的股份,三妹妹雖是姨娘養的,但因是嫁到文家,怕她受委屈,她那一份比起我們家二妹妹來也少不了多少,每年單花紅就有約一萬兩銀子,她們還不是打這股份的主意。」
鄭明珠倒是記得,她們家二妹妹是琳姐姐的同胞妹妹,正室所出的嫡女,看來這位三妹妹得的股份雖不敢比琳姐兒這嫡長女,但也接近嫡次女了,鄧家真不愧是第一皇商,手段真闊綽。
正說著,墨煙打起帘子探個頭進來,看了一眼,有點欲言又止,鄭明珠瞧見了,知道在這待客的時候來打擾她,必是有要緊事,便問她:「什麼事?」
墨煙便走進來,悄悄在鄭明珠耳邊說了兩句話。
鄭明珠聽了,看著琳姐兒,不由的一笑,這事兒來的倒真是巧,鄭明珠便說:「琳姐姐,有個熱鬧,要不要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