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姨娘牙齒咬的咯咯響。
這個該死的妒婦,照面都沒打,前因後果,一句話也不問,竟就命人打了自己的丫鬟,這也太視朝廷為無物了!
且如今她還懷著身孕,自己又是第一日進門,於情於理大爺也該到她院子裡來才是,她竟然就敢攔著?
衛姨娘自然不服氣,一夜睡不著,一早見正房亮燈了,就要去給大爺請安。
她倒要看看當著大爺的面,這個妒婦有什麼話說!
可如今,衛姨娘恨的眼睛都要出血了,這個妒婦仗著是主母,拿些奇怪的規矩來搪塞她,說什麼每月逢十才請安,別的時候,一律要安分的呆在自己的小院子裡。
而那兩個公主府的嬤嬤,冷著一張寡婦臉,就以此為理由,就把她攔在屋子裡,甚至還敢動手拉扯她!
呸!
哪有這樣好笑的規矩,真當她是外頭來的,就不知道規矩了嗎?好歹她們衛家,也是皇親貴胄,一樣是有規矩的人家。
每日絕早,姨娘就要到正房給主母請安,領著丫頭們伺候主母和爺們穿衣洗漱梳妝,再伺候爺們和主母用飯,飯後收拾了,就要領了主母房裡分出來的針線活計回屋去做。
衛姨娘記得,她很小的時候就常常看到自己姨娘做針線做到三更天,才能按時交的出活計來。
哪有這樣十天半個月才請個安,平日裡什麼也不管的規矩?
這無非就是搪塞她,不願意她見到大爺的手段罷了。
她憑什麼!
而且自己可是宮裡賜的人,與一般姨娘並不一樣,她敢這樣作梗,就是欺君!她這招能整治別的姨娘,又如何能治得了她。
衛姨娘冷笑,後宅爭鬥的花樣,她從小到大看的多了,什麼不懂呢?主母為了爺們不去姨娘院子裡歇,比這厲害的花樣多的是。
她們衛家,哪年沒一兩個無聲無息消失在後院的人呢?一屍兩命這種事,也並不鮮見,她才在那個院子住了十六年,就知道五次了。
何況大約還有她並不知道的。
衛姨娘深知,一個女人,只有爭取到大爺的寵愛,才有後院的一切,御賜只是給她更高的起點,更高的身份,更強的附身符,而男人的寵愛才是更重要的。
因鄭明珠懷著孕,自然無法服侍大爺,實在是天賜良機,衛姨娘覺得,若是連這個機會都抓不住,她可真是白來了。
當初家裡商量這件事的時候,她就深覺自己運氣好,主母剛懷孕才兩個月,還有差不多一年的日子可以利用,大爺又是出了名的年輕俊秀,武安侯的嫡長子,今後穩穩的便是世子、下一代的武安侯。
她是御賜的,並非尋常姨娘,武安侯府里自然並不敢給她用藥,趁如今,一舉籠絡了大爺,生下子嗣,自然就無憂了。
偏那妒婦竟然連見也不給她見大爺一面。新人進門,怎麼也要給大爺敬茶磕頭,這才是禮數,才是規矩,怎麼能由她隨心所欲?
到如今,既然自己占理,那麼就應該鬧一鬧,鬧到大爺跟前,才是上策。越是隱忍,那妒婦只會越覺得你好欺負罷了。
唯今之計,是鬧到大爺跟前,自然不能當著面兒就說少夫人的不是,少夫人到底是主母,當著面兒,便再是少夫人的不是,大爺自然也要維護著,是以只需鬧著過去見到了大爺,一切就容易了。
衛姨娘一夜未眠,連要說的話都想好了,再三斟酌過了。
「賤妾給大爺請安,昨日賤妾已經給少夫人磕過頭了,本來只預備著晚間待大爺回府了給大爺磕頭,竟錯過了。雖說遲了一日,也是賤妾該有的禮數。」
這個時候,就要盈盈的拜下去:「賤妾因剛來,並不懂得府里的規矩禮數,聽少夫人身邊的媽媽說,每月要逢十才來與少夫人請安,賤妾想著,不敢這樣沒有禮數,只圖自己享受,賤妾雖說是聖上吩咐來伺候大爺的,但服侍少夫人也是賤妾的分內事,自然要日日來伺候才是,不然,若是朝廷知道了,只怕也要下旨斥責賤妾的。」
這樣一番話,既說了第一日進府,少夫人就不令她見大爺,又說了少夫人以不用請安來搪塞她,再點出這是聖諭把她給陳大爺的,可不是你能阻擾得了的,這樣阻擾下去,那就是抗旨,可以請上諭降罪。
這番話衛姨娘自覺有禮有節,言語婉轉,卻有好幾層意思在裡頭,還沒有絲毫告狀的語氣,這是她在娘家後宅爭鬥中學到的,如何於言語中把該有的意思都點出來,還要對方聽起來語氣委婉和善,並沒有指出誰的錯,但要叫人,尤其是以他的喜好為後宅爭鬥目標的男人就此對某人產生不滿。
姿態要柔弱,雖說有委屈,雖說被主母欺負,種種不公,但並無怨言,只想著伺候好大爺和主母。
衛姨娘深知,這才是無堅不摧的利器。
她見過好幾個例子了,女人再剛強能幹有什麼用?二房那位梅姨娘、余姨娘,三房的黃姨娘,連同自己的親姨娘,都是成功的例子。
男人喜歡的,無非就是柔弱嬌美的女子,全心全意的依附在他的胸前,對他的每一次目光,每一次眷顧都欣喜無限,對他的話奉若綸音。
善良而單純,就算受了天大的委屈,也只需要男人呵護,就能轉悲為喜。
男人當然都會喜歡這樣的女人。
可是,她計劃的這樣好,她想的這樣透徹,她有種種手段,她連見到大爺之後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都再三斟酌了,她卻連見都沒有見到大爺一面。
只換來自己的貼身丫鬟鮮血淋漓的躺在後頭小房間裡,奄奄一息。
這個該死的妒婦!防範的這樣嚴密,仗著正室的身份,沒有絲毫道理就打丫頭,這樣的悍婦,潑婦,誰會喜歡?
怪不得後院就兩位姨娘,聽說不久前,從小兒服侍大爺的通房丫頭還被她打發掉了呢。
衛姨娘越發堅定了她的想法,這位主母自然是一個悍婦,大爺必然不會喜歡,她正是有著天賜良機。
既然在正房見不到大爺,那就只有另闢蹊徑了!
只要見到大爺,那一切……衛姨娘的臉上露出勝券在握的笑容來。
鄭明珠當然不知道衛姨娘正在籌劃著什麼,她此時坐在嫂子林氏的房裡,腿上坐著白嫩胖圓的琪哥兒。
已經滿過一歲了的琪哥兒養的好,圓滾滾肉呼呼的,又好動,並不認人,坐在鄭明珠的膝蓋上哪裡坐的住,就想往她身上爬,要去抓鄭明珠帶著的金項圈,金項圈底下綴著彩色的瓔珞,吸引著幸伙。
林氏怕琪哥兒碰著鄭明珠的肚子,連忙伸手抱他:「琪哥兒不許往你姑母身上爬。」
琪哥兒扭著身子不依,伸手奶聲奶氣的說:「要,要。」
鄭明珠笑著把瓔珞摘下來給琪哥兒玩:「可不許吃。」
琪哥兒抓著瓔珞,在炕上歪歪扭扭的走來走去,然後一屁股坐下來,低頭擺弄起這彩色閃亮的小玩意來。
鄭明珠一臉笑意,看著坐下來越發圓球一般的琪哥兒,不由憧憬起來:「今後咱們家這個,不知道能不能長這樣好。」
林氏就笑:「侄兒自然是好的,你急什麼,倒是你自個兒,要能吃能睡才行,我看你懷著孕,倒反倒瘦了些兒,大夫怎麼說?」
鄭明珠也無奈:「大夫說過一陣子就好了,我也不是不能吃,就是吐的厲害,今兒還是趁昨兒沒怎麼吐,精神好些,才回來坐坐的,瞧瞧哥哥嫂子,給爹爹請個安。」
林氏就笑道:「可巧你哥哥前兒出去京西大營,說了今日回來的。」
說著回頭跟丫頭說:「打發人到外頭問一問,世子爺什麼時候回來,就說大姑奶奶回來了,等著世子爺呢。」
不一會兒,丫頭就進來回話:「世子爺說,知道了,請少奶奶先陪著大姑奶奶坐一坐。」
鄭明珠又問:「爹爹呢?」
「這個我不大知道,不過既然世子爺知道了,想必會使人去請公爹吧。」林氏笑道。
鄭明珠就問起家裡的事。
林氏笑道:「正是有些繁難事呢,第一件姑奶奶也知道的,那日二叔納了高氏為妾,到如今已經五個多月的身孕了,此時正在後院待產,公爹便使人到王家去說了,王家原本要許配的嫡出的二秀給二叔,如今請來高僧算過了,二秀與二叔八字有衝撞,便不下定了。退庚帖等鬧了幾日,好容易鬧完了,公爹前兒便請了禮部的劉大人去求禮部右侍郎史家的三秀。如今似乎有幾分准了。」
「史家的三秀?」鄭明珠沒什麼印象,人家還是忻娘,她已經為人婦,交際圈子自是不同的,而待字閨中的時候,就算見過,她也不知道了。
林氏笑道:「我倒是見過兩次,雖說是姨娘養的,不過因生母去的早,從小兒也是養在嫡母跟前的,一樣讀書識字的,見識氣派與嫡女也沒什麼差別,就是性子強些兒,不似別的秀溫柔和順。」
鄭明珠見她說了這句話,欲言又止,便想到她是嫂子,有些話似乎不好說,就笑道:「若論性子,強些兒倒也好,嫂嫂也知道二弟那脾氣,原是驕縱慣了的,不大懂事,且平日裡冒冒失失,顧前不顧尾,倒不如娶個掌的起來的,有主張的媳婦才是好事,有了不好的,也敢勸一勸,說不定就好了呢?若是那等柔順的,自己沒有主意的,夫君說什麼就是什麼的,只怕日子長了,二弟越發不像樣子——只一件,性子剛強了,只怕妯娌間不好相與。」
林氏就笑道:「姑奶奶倒不用操心這個,別說我冷眼瞧著,史家秀雖說性子剛強,但也是明理懂事的,便是那等不懂事的,也礙不著我怎麼,若是好的,我多看顧他們些兒,若是不好的,就撩開手,平日裡用度我按著日子給了,別的事兒該怎麼著就怎麼著,誰不好了,罰了他就完了,誰還能強著我不成?」
鄭明珠笑,倒也是,她這個嫂子比自己強百倍呢,還用自己替她操心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