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小曼做完所有功課,就坐在堂屋裡看書,堅持要和阿奶一起等阿公回來。
阿奶拗不過,只好由著她,娘倆坐在電燈下,一個捧書本一個搓細麻繩,細麻繩是幫秋二奶搓的,不知道做什麼用途。
阿奶搓著麻繩,不時抬起頭,小曼注意到阿奶總是朝著電燈看,忍不住問道:「阿奶,你看什麼呢?」
「沒看什麼,我就覺得那個地方有東西。」阿奶答。
小曼心裡一動:「阿奶,那裡真的有個東西,你看出來了嗎?那東西長什麼樣?」
阿奶笑了:「你這孩子,阿奶哪裡看得見?就覺得那地方好像……多透亮些!」
小曼一拍手:「哎呀我的阿奶!那方位就是電燈啊,當然多亮了!阿奶你能感應到亮光了!」
「不會吧?我、我就覺得那裡不一樣,」阿奶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繼續朝電燈看:「好像真的是……有點亮!」
「不是有點亮,是真的亮!阿奶你再看看別的地方,快快,對比看!」
小曼兩步跳到阿奶跟前,興奮地說著比劃著,如果這不是阿奶的腦袋,她可能要伸手幫著轉來轉去。
阿奶對比來對比去,還是覺得那個地方有亮光,小曼又扶著阿奶走進兩邊房間和廚房,拉亮電燈,看著阿奶的眼睛準確地朝向電燈所在位置,她高興地笑了!
激動人心的時刻終於要到來了!
「阿奶,我說的沒錯吧?經常喝枸杞子湯、絲瓜花湯、荷葉湯——悄悄告訴你,你不要告訴阿公,我怕他罵我:我在這些湯里加了點別的藥材,這些藥材沒有毒的,就是對眼睛有好處!現在沒有絲瓜花了,還好我摘得一片荷葉晾在屋檐下,干葉子也可以煮湯。又有菊花、金銀花,這些煮水喝也好,洗眼睛也好,我們堅持下去,一定會勝利的!阿奶你說是不是?」
「是,是!都聽我小曼的!」阿奶也非常高興,今晚是突然間感覺到那淡淡光暈的,她很確定,自從失明以來,她的世界就是一片沉沉黑暗,根本沒有過這樣的感覺!
有希望,總是一件值得欣喜的事。
大概十一點鐘的時候,院門敲響,同時傳來阿公的喊門聲。
小曼忙跑去開門,阿公背著個布袋站在門口,牛車已經還回去了。
阿奶迎出門口,小曼拿了臉盆去廚房舀些熱水給阿公先洗把臉,再端了碗開水給他喝,阿公不像平時那樣笑呵呵的,臉上神情有些凝重,不由得奇怪地問:「阿公,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阿公嘆口氣,說道:「小曼啊,阿公今天去到莞城才知道,孫老先生,已經過世了!」
小曼怔住:「這麼……突然。」
阿公搖搖頭:「也不算突然了,孫老先生病癱多年,幾次都傳出不好的消息,一個星期前,是真的去了!」
他看著小曼道:「孫嫂子說,孫老先生交待,讓你不必親自去靈前上香,以後有機會,再去墳前祭拜就是了!」
小曼一時間心情有些複雜,只能點點頭。
阿奶嘆息:「孫老先生一輩子治病救人,以前還拿出方子預防流行病,都不讓告訴真姓名,是個好人啊,他也算長壽了,有九十多歲了吧?」
「他告訴我,他九十七歲。」小曼說。
「唉,也是世道不好,要是平順些,他那樣的名醫,能活過一百歲的!」
阿公嘆氣說道:「孫老先生這一去,孫家就亂套了,幾位爺,個個要做頭,卻又一個不服一個,唉!我今天的這些藥材,也是被他們拖來拉去的,兄弟之間,卻互相抬高價錢爭搶,我真是……以後都不好意思去了!孫老先生活著多好啊,該怎樣怎樣,規規矩矩的。」
「那今天阿公把藥材賣給誰了?」小曼問。
「給了三房,孫三爺的長子拉著孫嫂子過來,我就給他了!」
「價錢還公道吧?」
「價錢比往日還高些,我說不要,他非要給,說是以後還往他那兒送!」
「阿公,那兩株靈芝草呢?」
「紫靈芝啊,孫三爺父子看到紫靈芝,高興壞了,說是立馬派人送往外地,當場就給了我一千塊錢!」
「單是紫靈芝就給一千?哇!」小曼驚嘆。
阿公看著她苦笑:「這個是能救命的,要是放在以前……價錢只會更高!不過現在這年月,能得這個價,也是頂天了!」
莞城離得很遠,那裡的人們和他們的生活,小曼觸摸不到沒有感覺,只能在心裡為孫老先生默哀三分鐘,說聲:「走好,老爺子」!
第二天中午放學回家,和阿公阿奶坐桌邊吃飯的時候,小曼提出,等到了禮拜天,全家再一起去趕集!
「我只有一件袷衣外套,用夏天的衣服罩著毛衣,看起來怪怪的,得去買點厚實布料做外套,阿公阿奶也要一起做!」
阿奶笑著點頭,阿公說:「那就去吧,是該買些冬天的衣裳,再給你阿奶也買雙新鞋。」
小曼想起毛衣,問道:「阿公,你有毛線票嗎?」
「什麼?毛線票?沒見過!我們家的幾張布票都交給你阿奶,上次你們娘倆全花光了。嗯,等我去問問你五叔公五叔奶,看他們家還有不?跟他借點,以後我們家有了再還他!」
「哦,那你記得問問,有沒有毛線票?他們家有人在城裡上班,我覺得應該會有的。」
「要這個毛線票做什麼?」
「我有用!」
「好,阿公去問問。」
阿公先吃飽飯放下碗走了,阿奶問道:「小曼啊,你有兩件毛衣了,還要毛線做什麼?」
「我想給阿公阿奶織毛衣。」
「你會織?」
「我現在還不會,以後我去學,不過我託了人,是供銷店的柳萍姐,她願意幫我,給阿公阿奶各織一件又柔軟又厚實暖呼呼的毛衣!」
小曼說著還往阿奶身上蹭了蹭,險些把阿奶的筷子蹭落下地,阿奶笑眯了眼:「你這調皮孩子!」
卻像真的穿上了柔軟厚實的毛衣,從心底里都暖透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