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極權皇后 第069章移花接木,身世之謎

    <=""></>    廖家的家譜上有廖素嵐的名字,端木岐既然去查了,就能確定她的身份。

    可那家譜上所言,那個孩子卻是生下來沒幾天就夭折了的。

    一個女孩兒而已,還能有什麼大不了的理由,非得要這樣大費周章的安排一場假死的戲碼,然後再用別人的名義將她養大?

    這其中關係,端木岐提前捋順了一遍,大致上也有自己的揣測。

    「那麼其實是廖弈城——」他道<="r">。

    「我母親一共生了三個孩子,我和大哥是孿生兄妹,母親在生下我們的半年之後,就又懷了素嵐。那一年,家鄉水災,之後就爆發了一場十分嚴重的瘟疫。那段時間,哥哥本來就剛出完天花,母親帶著我們在城外的莊子上休養,他的身體還沒有完全康復,隨後就染上疫病,不治身亡了。」宋楚兮站在窗口,看著外面黑黢黢的夜色,出口的語氣靜如止水,「那個時候,父親剛好奉命出征,在和敵軍周旋的時候受了重傷,情況兇險。廖家當時的情況十分複雜,各房都對家主之位虎視眈眈,並且那一次和父親一起出征的還有我三叔。母親十分擔心,唯恐他們得知父親膝下唯一的兒子夭折,就會對父親不利,於是隱瞞了哥哥夭亡的消息。因為父親在那場戰役中剛剛立了大功,龍心大悅,隨後朝廷封賞,直接內定了由我大哥承襲將軍府的殊榮。」

    換言之,只要有這個孩子在,廖家的那些人,就算他們害死了廖競臣也於事無補。

    在這一點上,廖夫人其實是個十分睿智精明的人,並且——

    還相當的有決斷。

    提起自己的母親,宋楚兮本來是該有些驕傲的,可是這一刻,她眼中神色卻只剩哀涼,「母親為了讓他們有所忌憚,不去打父親的注意,只能將計就計。接旨那天,她將我換了男裝帶過去。我和大哥是雙生子,小時候,樣貌上至少像了五成,再加上又只是個襁褓里的嬰孩,所以沒人過分關注,倒也矇混過關了。」

    從廖氏家譜上的記載來看,廖素嵐是被廖夫人聲稱剛出生就夭折了的。

    所以,哪怕是廖家自己本家的人對這個孩子的印象都很模糊了,也就難怪一直以來端木岐就只順理成章的以為顏玥就只是他們家曾經的奴婢。

    而廖弈城是在不滿周歲的時候就已經死了?曾經那個掛帥出征名揚天下的少年帥才就是他的孿生妹妹,廖夫人生的長女廖容紗。

    之前端木岐一直以為廖弈城是後來出了什麼意外,所以陰錯陽差,才會讓廖容紗那個做妹妹的頂替了他的身份去從了軍的,卻沒有想到從一開始這個孩子就是不存在的。

    廖容紗頂替了廖弈城的身份,而廖素嵐又被用作她長姐的名義養大?

    「接旨之後,母親就藉故要去軍營探望父親,帶著心腹的奴僕遠行。那個時候生米已成熟飯,再加上也的確是需要一個男丁來占著下一任家主的位置,不叫其他的叔伯兄弟有機可乘,母親也只能將錯就錯。只不過因為我和大哥是雙生子,她要說是我意外夭亡了,勢必引起那些人的警覺,真要刨根問底的追查下去,難免不會露出破綻。巧在那個時候她臨盆在即,在路上又生了素嵐,索性便對外宣稱新誕下的女兒沒能養活,又將素嵐以我的名義撫養。」端木岐一直沒有主動發問,宋楚兮只回憶著那段往事一件一件的說給他聽,「那一趟北上,她刻意的拖延時間,兩個月的行程,走走停停,中間我又病了一場,為了替我治病,耽擱了一段時間,一直走了一年多才到了父親駐軍的軍營。而早在之前,父親卻因為傷勢太重,回京醫治了,母親撲了個空,就又帶著我們長途跋涉回京,可是半途就傳出父親傷重不治身亡的消息,這一次母親的真的不堪打擊,直接病倒了。母親那一場病,病了很久,耽誤了行程,這麼一來一回的功夫,再回到家鄉已經是差不多兩年以後。那時候兩三歲的孩子根本無從區分,而且也沒人想到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所以就一直的瞞著了。」

    欺君大罪早在襲爵的聖旨頒下來的時候就已經定下來了,後面根本就沒有回頭路可以走。

    她不能再變回女兒身,除非以廖弈城的名義再死一次,而就算他們真能做得天衣無縫,那麼自那以後她卻必須拋下母親和素嵐,一個人隱姓埋名的走得遠遠的<="l">。

    所以不得已,便只能一直的將錯就錯。

    「當初成武帝降旨將我賜婚殷紹的時候,母親和我就明白了他的意圖。」宋楚兮繼續說道:「我去北川從軍的時候,當時戰場上的情況兇險,根本就容不得我韜光養晦,而因為風頭太盛,早就引起了朝廷忌憚。還有那個時候,我和宣王有同袍之誼,成武帝是心生猜忌的,一旦廖家的女兒嫁入東宮,想必用不了多久就會卷進大逆不道的官司裡頭,繼而奪權,被殺,九族連誅,斬草除根。」

    她說著,忽而閉目苦笑了一下,因為,想到了素嵐。

    那個時候,那個丫頭是多麼的快樂開朗,她本該一生無憂,一直過著那樣的日子的,可是……

    「當時,素嵐本來就已經有了喜歡的男子了,如果不是賜婚一事打岔,年後就該議親了。我和母親商量之後,就騙她說是我這樣長久的冒充大哥,遲早會有東窗事發的一天,剛好可以藉機讓我恢復女兒身,了卻後患。素嵐那時候的性子單純,聽了也很高興,想也不想的就跟著龐家公子走了。」那時候,她以為廖素嵐這一走,就可以一生遠離在這場是非之外了,卻沒有想到天意弄人,最後兜兜轉轉,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殷紹府里的那個門客……」端木岐不由微微的提了口氣。

    龐景死了,龐生又投奔到了太子殷紹門下,其中糾葛,只用猜的也能聯繫起來*分。

    「龐景有個同胞的大哥。」宋楚兮道:「只是他們兄弟兩個出身貧寒,他說兩人志趣不投,所以乾脆就分道揚鑣,各自遊歷在外了。龐景的文採好,人也生的俊俏,性子更是平和,走了些地方之後就在我們家鄉的鎮子上開了家私塾,做教書先生,至於他的這位兄長——我們也只是聽他提起過,從來沒有見過。」

    怪不得,包括廖素嵐本人在內,居然從來都沒有對殷紹身邊的這個門客起疑。

    「白天的時候,寶音說的話你都聽到了。龐景的死,和素嵐有關,他大概就是心存怨恨,所以才投了殷紹,想要伺機報仇的。」宋楚兮道,可是提起龐生的時候她卻並沒有怪罪的意思。

    端木岐一時也無話可說,只就沉默。

    宋楚兮並不管他,只就繼續講她的故事,「既然我決定了要做回廖容紗,那廖弈城就必須要徹底的消失,並且只要廖家這個唯一掌權的兒子沒了,廖家當時的危機也就可以解除。於是那年,在他回京復命的路上才剛好發生了那場意外。」

    可笑的是,當初她生產時安意茹竟然還想挑撥此事來刺激她。

    想到那一幕情景,宋楚兮就真的沒有忍住的輕笑出聲。

    然後,她才終於從窗外收回目光,看向了端木岐,「又是一場移花接木,我奉旨加入東宮,成了殷紹的太子妃。」

    廖弈城死的那一場意外,是她自導自演,為了轉換身份而設計的,這一點,端木岐是一早就猜到了的。

    只是這個女人實在太大膽了。

    遊走於兩個身份之間,在皇帝和殷紹的眼皮子底下,她居然遊刃有餘的隨便調換自己所要扮演的角色?難不成她現在信手拈來的做戲的功夫是從那時候就有個根基的?

    端木岐的眉頭微微皺起,「你還真是……」

    話到一半,他卻頭一次詞窮,發現自己找不出合適的話來形容她<="l">。

    宋楚兮笑了笑,並不介意,重又把目光移到了外面。

    彼時那墳墓前面,龐生已經消失不見了。

    黑夜中,兩座孤墳毗鄰,被遺忘在冬日冰冷的風聲里。

    宋楚兮遠遠的看著,只覺得心裡無邊荒涼的情緒和著外面的凜冽的風聲也在她心裡來來回回的刮。

    在這之前,她從來就沒有想過,有朝一日她再看著妹妹的時候會是這樣一副情景。

    看不到她的五官面孔,聽不到她清脆明媚的聲音,而只能看著那冰冷的兩座墳包。

    她眼底的光芒,無聲的黯淡下來,「前後兩次以假亂真,蒙蔽聖聽,都是死罪,為了不給任何人拿到把柄,自那以後,素嵐就徹底和家裡斷了來往。我從來就知道,自我踏入東宮的那一天起,一隻腳就已經踏入了鬼門關。那個時候甚至都還慶幸,素嵐就那麼走了,至少以後不管廖家將要遭受怎樣的厄運,至少她都能躲過一劫。只是沒有想到她會那麼傻——那麼傻呵!」

    廖夫人兩度欺君,為了自己的夫君,對外隱瞞篡改了兒女們的身世,撒下彌天大謊。

    廖容紗先是女扮男裝的入軍營,又蒙蔽天下人的耳目,自導自演了一場假死脫身的戲碼,搖身一變,成了殷紹的太子妃,而且過去這麼多年了,居然都沒有露出破綻。

    而至於廖素嵐——

    她又在殷紹面前玩了一出大變活人,把所有人都耍的團團轉。

    「你們廖家的女人,一個一個,當真都是膽大包天的!」端木岐雖然覺得此事無稽,最後卻也不得不欽佩。

    這一家子女人,當真箇個都能人所不能。

    「有什麼辦法?我們不過都只是為了活著而已!」宋楚兮莞爾。

    活著,在別人眼裡多麼理所應當的事情,可是對母親和她們姐妹而言,卻是那麼一件艱難又奢侈的事情。

    現在她反而慶幸,廖夫人走的早了一步。

    否則讓她看到素嵐這個樣子離開了,該是會心碎難過成什麼樣子?

    她那一生,機關算盡,只為了守護自己的家人,結果丈夫兒子女兒,卻還是一個個的離她而去。

    那個女人的一生——

    都太孤獨,太辛苦了。

    很長的一個故事講完,這一刻,宋楚兮的心裡突然就莫名的有了片刻不合時宜的平靜。

    她扭頭去看端木岐,「事情就是這個樣子的。我母親一生與人為善,但是現在,我和素嵐的手上都不乾淨。我們殺了人,因果報應,現在有人苦心孤詣的想取我們的性命,我們似乎也沒有理由叫屈抱怨的<="r">。」

    「可是,你不準備追究龐生了?」端木岐抿抿唇。

    「和他無關。」宋楚兮悽惶的笑了笑,「是廖家欠著龐景的,而且以素嵐的心思,不管那人之前對她做過什麼,她也不會計較的。」

    畢竟——

    那人是龐景的哥哥,是她深愛又辜負了的那人唯一的親人了。

    「我們殺了那麼多人,現在說這樣的話,你許是會覺得虛偽矯情吧?」宋楚兮問道,說著也不等他回答,就又自顧說道:「素嵐原是個開朗又大方的姑娘,從來就不知道憂愁煩惱。我十四歲上就去了軍中歷練,一直都是她陪在母親的身邊。我一直以為比起我來,她總算是要幸運一些的,不曾想,最後反倒是我害了她。可是不管她做過什麼,也不管別人怎樣看她,對我——她始終如一,還是我一奶同胞,一起長大的那個妹妹。」

    親人就是親人,她就是護短,即使素嵐曾經傷過人也害過人,但對她這個做姐姐的而言,她就是唯一的妹妹,無論做了什麼事都可以被原諒被寬容的妹妹。

    沒有原則,也不需要理由。

    宋楚兮眼中神色又一點一點變得冰冷剛毅了起來。

    端木岐微微皺眉,「所以呢?你想做什麼?」

    「其實——也沒什麼特別的。」宋楚兮聳聳肩,「我本來就有打算,現在——為了她,也不過就是舊恨上面再多加一筆新仇罷了。」

    在別人看來,廖素嵐是罪有應得,可是對她來說,自己親妹妹的仇卻是不能不報的。

    她和殷紹之間,必定是要不死不休的。

    不,她和整個北狄殷氏之間,都再不可能並存了,包括成武帝在內,他們不是仗著自己的身份權勢為所欲為的隨意踐踏別人的人生別人的性命嗎?那麼,她就要奪走他們最引以為傲的資本和依憑,讓他們也嘗嘗被人踩在腳下,肆意踐踏的滋味。

    以前,為了保全素嵐,她還會有諸多顧慮,但是現在——

    這個弱點也不存在了。

    宋楚兮的唇角,不禁揚起一抹冰涼冷酷的笑容來,眼底有堅冰之下卻有熊熊的烈火在燃燒。

    「其實——」端木岐隱隱的嘆了口氣,神色複雜,「你有沒有想過,就算一開始廖夫人讓你頂替了廖弈城的身份是迫不得已,後來她卻是完全可以找理由推脫,不叫你代替他上戰場的,如果只是偏居一隅,後面又何至於引起殷氏父子的猜忌,落得這樣的下場。」

    一開始讓廖容紗頂替了廖弈城的身份,是為了保廖競臣性命的權宜之計,但是明知道欺君大罪非同小可,當年她們就不該讓廖容紗再繼續以廖弈城的名義投軍的。且不說戰場兇險,前途未卜,她們難道想不到即使功成名就之後,她身世的秘密就更會成為隨時懸頂的一把鋼刀嗎?

    宋楚兮笑了一下,那一點笑容卻極為慘澹。

    她看著遠處的夜色,慢慢說道:「你能想像那樣的場面嗎?十幾個耄耋之年的老者跪在門前,他們手裡捧著我父親的牌位,老淚縱橫,仿佛只要我母親不肯答應讓我站出來鼎立廖家的門戶,那便是要徹底斷絕她和我父親之間多年的夫妻情分<="l">。我母親這一生,一直都是為了父親活的,從早年的時候拋棄親人家族,嫁給他,到後來陪他白手起家,相濡以沫的過生活,父親就是她生命的全部意義。父親死後,她早就心灰意冷,卻又不得不為了我和素嵐強顏歡笑。那一天,族中的幾位長老聯手發難,脅迫她,若是不肯將我送去軍中,就要她當場簽下離書,從廖家的家譜上除名,將我們母女三人趕出廖家去——」

    皇帝當時其實就只是為了表示自己沒有食言,才給了廖弈城建功立業的機會,廖夫人本來是要推拒的,可偏偏廖家族中的其他人鬼迷心竅,自己沒本事光宗耀祖,就一力的對廖夫人施壓。

    那一天,她跪在祠堂里,看著那女人過早斑白的發,和執筆時候抖似篩糠的手,有生以來的第一次感受到了那樣強烈憤怒和絕望。

    她知道,如果一定要逼著母親簽下那一紙離書,那就等於是要逼她去死!

    那也是她唯一一次痛恨父親那樣不負責任的早逝。

    於是撕毀離書,擲筆而出。

    那一天,她做了那一生裡面最艱難也是最義無反顧的一個決定,她要代替父親和兄長來保護母親和素嵐。

    比起三個人的性命,她一個人的困境又算的了什麼?

    可也就是從那一天起,母親就更覺得虧欠她,所以在她死在東宮的陰謀傾軋之下以後,她也決絕的跟著去了。

    她原以為,哪怕只是為了素嵐,那個女人也會再選擇一次堅強的。

    卻原來——

    她也並不是個無堅不摧的人,再堅強的人,也總有不堪重負,被肩上的責任壓垮的一天,是她太高估了母親的承受能力。

    就為了對她那丈夫的愛,為了守住和那個死去了的人之間的名分?活著的人都比不上死去之人的分量嗎?

    「她愛我父親,用了她所有的心力和所有的一切去愛。」宋楚兮開口說著話的時候,語氣帶著很深的嘲諷情緒,那態度裡面似乎是表露了她對廖夫人這種執念的不贊成。

    「所謂的愛是什麼?你知道嗎?」端木岐覺得好笑,可是看著眼前宋楚兮的表情,他又笑不出來。

    反正這種所謂的「愛」,他是理解不了的,在他看來,這一切都不過是些放不開的執念罷了。

    就如是——

    他對她?

    他曾當面問過她,問她愛過他嗎?可是回過頭來捫心自問,可笑的是,他自己都解釋不來所謂的「愛」到底該是怎麼樣的。

    他放不下她,不想將她拱手於人,因為和她之間的疏離和背叛而掙扎抉擇,可是……

    愛到底該是怎麼樣子的?

    把性命搭上?雙手送給她?然後不遺餘力不顧立場的去為她做任何事?從此以後看不到這天下萬物朗朗乾坤,滿心滿眼,這個女子就是他所有的天地?

    一個女人,也許會這樣的痴狂不顧一切,可是作為男人,那可能嗎?

    宋楚兮沒有回答他的話,也不看他<="r">。

    在這一點上,她是和端木岐一樣的人,從很早以前,迫於形勢,早就冷漠慣了,在與旁人的相處之間,她永遠都只會先估損利益。

    所謂的愛是什麼?

    她從來就沒有想過,也從來就不想知道。那時候,她只知道母親為了這個字,痛苦一生,而她的婚事,卻是可以拿來利用,用以保全母親和素嵐的籌碼。

    僅此而已,至於別的事情,說的多了,她反而是覺得矯情。

    「我只知道,我要守護我的親人。」最後,宋楚兮說道。

    但可笑的是,她傾盡一切的守候,最終得來的結局,卻是眼睜睜看著他們一個接著一個的離她而去。

    於是,她所謂的守護,便成了這天底下最滑稽的一場笑談。

    她得是要多無能,才會讓所有的事情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演變成今天這等模樣?

    宋楚兮說完,就甩甩頭,轉身推開門走出了屋子。


    端木岐沒有攔她,他卻聽出了她最後一句話裡面的意有所指——

    那是,指的宋太后。

    曾經她為廖夫人和廖素嵐做到了什麼程度,今時今日也可以為了宋久去做嗎?

    外面的天色還是黢黑一片,宋楚兮一個人邁入了蒼茫夜色中,腳下步子決絕而義無反顧。

    她不想再走回頭路了,竭盡全力的想要擺脫那樣的境遇,不是不夠勇氣,也不夠堅強,而是——

    真的受夠了。

    不管是少年成名的廖弈城,還是陰私手段層出不窮的廖容紗,那都不是她願意變成的樣子。是威名也好,是惡名也罷,其實她真的不在乎那所謂的名聲,只是——

    受夠了。

    人們記住並為之嘆惋的,就只是那個戰功赫赫,少年成名的年輕將軍,就連端木岐所知道的,她也只是那個手腕強悍,殺伐決斷的北狄太子妃,卻沒有人在意,她到底是怎樣練就了今時今日這樣一副無堅不摧的鐵石心腸。

    沒有人知道,初入軍營,她以往風平浪靜的人生被顛覆的有多徹底,她有有多少的不安和恐懼。

    第一次隨軍上戰場殺人,她下不去手,幾次被逼入絕境,險些喪命。

    第一次舉刀殺人,敵人的熱血噴灑而出,濺了她滿臉,她吐的直不起腰來,眼淚直流,然後自己躲在帳篷里,整整三天吃不下一口飯的時候,她適時掩藏,沒叫任何人看到她懦弱和恐慌的一面。但是隨後足足有半年的時間,噩夢纏身,瘦骨嶙峋,只能靠厚實的盔甲遮掩。

    那三年,她一步一步的走過來,自己都覺得像是從地獄涅槃,經受了一場洗禮。

    她嗜殺成性,她無堅不摧,她在殷紹的手裡,被磨礪成一把毫無原則的屠刀,從身體到靈魂,都已經被別人的鮮血浸染,無藥可救。

    她不會哭,也不願意笑,在最痛苦和絕望的時候就只知道用殺人來宣洩情緒<="r">。

    現在的她,即使是換了殼子,內在被毒和血淬鍊而成的靈魂也再擺脫不掉。

    她的冷酷殘忍和任性的堅持,在端木岐看來都是那般的不可理喻,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這早就是一條不歸路,在這條路上,她和素嵐一樣,永遠的無路可退,無法回頭。

    端木岐站在屋子裡沒有動,一燈如豆,燈影恍惚的落在他顛倒眾生的面孔上。

    「駕!」遠處的山坡後頭,伴著她的一聲清喝,馬蹄聲飛快的遠走。

    長城面色憂慮的從門外進來,又忍不住回頭去看,「少主,其實四小姐也並非就是真心想要保太后娘娘的吧?」

    她只是沒事找事,想要給自己找點事情來做罷了。

    「可是她說出來的話,就不會只是說說就算了。」端木岐道,漠然的移開視線,舉步往外走。

    *

    宣王府。

    殷湛也是兩天一夜未眠,頭天一大早從宮裡出來,他便把自己一個人關在了書房裡。

    「王爺。」衛恆從外面推門進來的時候他正靠在案後閉目養神,神情之間有種說不出的疲憊,也沒睜眼,只問了句,「她還好嗎?」

    可是等了片刻,衛恆卻並未回答。

    殷湛狐疑的睜開眼。

    宋楚兮已經舉步走到他面前,看著他疲憊的面色擠出一個笑容來。「怎麼不去休息?」

    她問的隨意,語氣十分的平和,繞過案後,把手裡捧著的一杯熱茶遞給他。

    殷湛的目光一直追著她,片刻不離的落在她臉上,探手出去卻沒接那茶碗,而是就著茶碗一起,捧握住了她的雙手。

    他不說話,宋楚兮垂眸迎著他的視線,主動道:「我沒事。」

    新沏出來的茶,杯沿外壁隱隱有些發燙。

    殷湛就抽出一隻手將那杯子放在了桌上,同時另一隻手拉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將她攏在了懷裡。

    宋楚兮沒有拒絕,垂眸任由他圈著自己。

    殷湛也不說話,只輕輕的吻了吻她鬢邊的發,就那麼一語不發,安靜的抱著她。

    這天一大早,外面的雪勢隱隱有了增大的趨勢,就是這屋子點了火盆也能叫人感覺到一種化解不開的陰冷的寒意。

    宋楚兮在外奔波了兩夜一天,其實她的身體都感覺不到怎樣的寒意了,只是因為心裡的位置空洞一片,早就將所有的感覺都淡漠了。

    這一刻,殷湛擁著她,沒有任何的言語。

    他寬厚溫暖的手掌裹著她冰冷的手指,暖意從指間一點一點化開,仿佛已經凝固成冰的血液這才跟著一點一點的融化,重新緩緩的注入心房之內,而這種暖意,又緩緩的讓她封凍了的情緒犯了潮,暈染的胸口十分難受<="r">。

    「別難過,都過去了!」似是感覺到了她情緒的波動,殷湛這才開了口。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長時間沒有開口說話的緣故,他的聲音低沉又過分的沙啞,沒有帶著蝕骨的溫柔,卻就那麼猝不及防的撞破她所有一切的偽裝,輕而易舉的落在了心底里。

    宋楚兮垂眸看著兩人握在一起的手,半晌,唇角很平靜的勾起一抹笑,淡淡道:「嗯!我不難過的,素嵐她……這……對她而言,不算是個壞的結局。」

    到了最後,終是有些語無倫次的哽咽。

    與痛苦的活著相比,死亡才是最好的解脫。

    她努力的說服自己,告訴自己,她不該難過,可是——

    捨不得。

    極力的隱忍,宋楚兮的眼淚終還是猝不及防的落下,一點一滴砸在殷湛的手背上。

    殷湛並沒有試圖去勸她什麼,只抬了手,用指腹一點一點將她面上淚痕蹭去。

    以前的她,是從來不哭的,可是重逢之後,他卻一再的見她落淚。

    心裡說不上是種怎麼樣的感覺,以前在一起的時候,她的倔強和剛強總讓他暗地裡生悶氣,而現在,每每遇到她終於不堪重負,軟弱流淚的時候又會心如刀絞,完全的無所適從。

    他不願意看她刻意偽裝的堅強的模樣,而她的眼淚,又讓他承受不住,心裡慌亂又無措。

    他只是無聲的抱著她,用了很大的力氣,似乎是想用自己手臂上傳遞出來的力量來替她支撐走過這最難捱的一刻。

    他勸不住她的眼淚,也無法抹平她心裡的傷痛,唯一能做的——

    也不過就只是陪伴而已。

    宋楚兮壓抑著一直哽咽了好久,直至最後,殷湛的袖子都被她的淚水打濕了。

    「我沒事了。」她擦了把眼淚,有些歉疚的回頭看他。

    她的眼睛紅腫,但近距離的接觸之下也才赫然發現殷湛的眼底也是一片血絲。

    宋楚兮愣了愣,這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這兩天兩夜之間他應該也是無心休息的。

    宋楚兮忽而便有些愧疚,抬手摸了摸他的眼角,「又讓你為我操心了。」

    殷湛沒說什麼。

    他是想替她操心,卻奈何有很多的時候也是有心無力。

    「我讓人去問過了,那人這一次經受重創,即使能僥倖緩過來,後面也熬不過多長時間了,所有的事情都一觸即發,你現在有什麼打算嗎?」殷湛問道。

    「我不知道。」宋楚兮苦笑了下,仰頭看著他的臉。

    她不會和殷紹父子善罷甘休,但這一刻腦子裡卻有些混亂和疲憊,沒心思去權衡算計下一步要走的路<="r">。

    「殷紹在韶華宮外多加了好幾層的守衛,如果要和他動強搶人的話,不太容易。」殷湛對她的想法是心裡有數的,就冷靜的分析道:「皇宮的外圍就守衛森嚴,層層圍堵下來,並不好脫身。」

    這一點,宋楚兮也是一清二楚的,如果真是那麼容易成事的,殷湛早就順手牽羊的做了。

    「不止是殷紹的問題,我跟姑母談過了,她似乎——並不想著脫身了。」宋楚兮嘆一口氣,起身走到了旁邊,一籌莫展道:「我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南塘和朝廷是指定要翻臉的,如果說她只是為了不想連累我,實在說不過去。」

    殷湛坐在椅子上沒動,只側目去看她的背影,「你在懷疑什麼嗎?」

    「我不知道。」宋楚兮垂眸抿了抿唇,然後才重新轉身看向了他道:「關於姑母的事,她的堅持我百思不解,不知道你沒有辦法幫我查一查?現在好像不是端木岐的問題了,所有的癥結就只出在姑母一個人的身上。」

    好端端的,她做什麼有活絡不走,非要留下來一心的尋死呢?這太不合常理了。

    宋楚兮的眉頭不由皺的更緊。

    殷湛起身走到她面前,面容平靜的俯視她的面孔。

    他眼底的光芒內斂,沉澱的很深,帶著一種深邃又幽遠的吸引力,手指摩挲過她膚如凝脂的腮邊,然後才感慨著嘆道:「你有沒有想過,其實有可能她也是生無可戀了?」

    因為一輩子的痴心錯付?因為一輩子的求而不得?

    「如果只是生無可戀,她為什麼要等到今天?」宋楚兮不贊同的反問。

    如果宋太后是那樣意氣用事的人,她會為了什麼家國大義的包袱而忍辱負重了這麼久?她要只是舍不下那口氣,一早就該尋了短見了。

    這些年她做的一切,分明就是以大局為重,而現在——

    整個大局面已經不需要她出面協調掌控了,她為什麼卻不肯抽身而退了?

    這份兒執念,著實叫人百思不解。

    殷湛被她問住了,怔愣片刻,還是點了頭,「好!我再去查查看,看能不能找到別的蛛絲馬跡來。」

    「嗯!」宋楚兮對他露出一個感激的笑容來。

    但是殷湛面上表情卻還是鮮有的認真,讓她又莫名緊張了一瞬。

    殷湛看著她,似是在斟酌權衡什麼,一直又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些遲疑的開口道:「還有端木岐,有太后牽制,在你的立場還懸而未決的情況下,現在應該是他趁火打劫的最好的時機了,可是他卻一直拖到了這會兒也不見動手,這件事——我也覺得有待考究。」

    他其實不願意在她面前議論和端木岐有關的任何事,不想靠著中傷詆毀來打壓那人在她心目中的位置,可是——

    有些話,卻是不能不說的。

    端木岐最近這個不慍不火的作風,的確是叫人很費解的,甚至叫人一堵懷疑,他會一直的拖延,可能也是因為宋太后的處境,是在為了她而做出的讓步<="l">。

    宋楚兮的目光似是閃躲了一下,然後才又說道:「我試著探過他的口風了,可是什麼也沒問出來。」

    他從來沒開口問過她和端木岐之間的事,不問,卻並不代表著就是不介意,只是因為知道,在他缺席她人生的這幾年裡發生的事,是他現在無論怎麼樣也插手不來的。

    現在宋楚兮和端木岐之間的關係變得若即若離,叫人難以捉摸。

    殷湛幾次想要開口,最後都還是強行忍了下來。

    宋楚兮看著他臉上難掩的疲態,彎了下唇角,「你先休息吧,這一時半刻的也不會有什麼事。我……」

    她說著一頓。

    其實是很難啟齒。

    她不是專門為了來看他的,也不是為了宋太后的事專程來請他幫忙的,只是——

    送走了素嵐之後,特別不想一個人呆著,所以回城之後就直接來了他這裡。

    宋楚兮笑了笑,見殷湛沒什麼話要交代,就轉身往門口走去。

    「少戎!」殷湛卻在她轉身的瞬間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

    他倉促又急切的喚了她一聲。

    宋楚兮下意識的抽了下手,卻發現他用力太大,她忽然完全無法撼動。

    於是她不解的回頭,遞給他一個詢問的眼神。

    殷湛看著他,不知道為什麼,臉上神情卻帶了幾分難掩的慌亂,從來沒有過的,嘴唇嗡動了幾次才吐出幾個字來,「你別做傻事!」

    他的目光懇切,又凝聚了深深不安的情緒。

    明明剛才一直都沒事的,宋楚兮幾乎是難以接受的看著他臉上這樣明顯狼狽的表情。

    他不是他慣有的狀態,這也不是這個男人身上會表露出來的情緒。

    她擰了眉頭,愣愣的望著他。

    殷湛的手指下移,用力的攥著她的手,目光一瞬不瞬的盯著她的臉,「答應我,千萬別做傻事。」

    廖素嵐的死,足夠將她徹底的激怒,也足以叫她萬念俱灰,她此刻的心情和狀態,沒有任何一個人會比他更清楚。

    「你——」宋楚兮訝異,神色複雜的盯著他。

    下一刻,他卻手上突然發力,一把將她拽回來,緊緊地擁在了懷裡。

    ------題外話------

    這個身世之謎其實不算複雜,只是因為其他不明內情的人都忽略了一個小細節,所以才覺得繞了好大的彎子。

    大哥是存在的,容紗和素嵐就是兩個不同的人,想想這一家子也是夠苦逼的,費這麼大勁,最後還是一個不剩的都死絕了,皇權大過天,官高一級壓死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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