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楚兮從宮裡出來,比殷紹主僕晚了一步,但見自家的馬車旁邊就只有長城一個人陪車夫和侍衛守著。
宋楚兮不禁奇怪,走過去道:「阿岐呢?怎麼他還沒出來嗎?」
「少主被皇上叫過去了,說一會兒就來,讓四小姐先到車上等他一會兒。」長城道,拉開了車門。
宋楚兮擰眉,回頭又往宮門的方向看了眼。
今天的這件事,她做的並不隱秘,殷紹這個毫不相干的人都看出來了,以皇帝毒辣的眼光,肯定也是很容易參透的。
可是奇怪,他居然沒找自己這個當事人去興師問罪,反而叫了端木岐過去?
他會跟端木岐說些什麼呢?
宋楚兮抿唇想了想,始終不得要領,也就不再白費心思,率先上了馬車。
因為只要是和她一起出行,端木岐肯定也是陪她一起坐馬車的,兩個丫頭就沒跟上車。
宋楚兮靠在車廂壁上閉目養神,一面等著端木岐出來,想著之前發生的事,不可避免的就想到了在花園裡偶遇的殷黎。
她深吸一口氣,坐直了身子,先從腕上解下那個弓弩的機關,又摸出了那個荷包打開,那裡面用一個特製的小的鹿茸口袋裝著的,果然是一排八支,專供這弓弩用的小型箭頭。
就說是殷湛不會把這麼危險的東西隨便收在書房裡,並且還大意的讓殷黎拿了去。
這件東西做的小巧又隱秘,藏在身上,用來防身是再適合不過了,她現在身體條件受制,正需要這麼一件東西以備不時之需。
只是——
那男人,這世上好像就又唯有他才會不嫌麻煩的指使殷黎來做這件事了。
雖然她沒有主動與他相認,到底——
他也還是顧念著當初的那場情分的。
宋楚兮不自覺的彎唇笑了笑,那笑容之間卻頗多苦澀。
可是她這全身上下,日常起居全都是由舜瑜和舜瑛那兩個丫頭打理的,隨身帶著這樣東西,一定馬上就會被察覺。
端木岐那人又小心眼的很,想著他之前燒了殷湛那支簫的前車之鑑,宋楚兮便有些心有餘悸,左右看了眼,就爬到裡面去,拉開了角落裡的柜子。
那柜子里放著幾件她的衣裳,以供出門時候的不時之需,壓在最下面的,則是舜瑜和舜瑛兩個的夜行衣,只是一直沒什麼機會用到,一放就是好久。
宋楚兮將那機關護腕一起塞進荷包里,都一併塞到了柜子的最底下。
合上柜子,這邊她正若無其事的喝了兩口茶,外面就聽到長城的聲音,「少主。」
「嗯!」看到舜瑜和舜瑛都在,端木岐也無須多問,直接拉開車門上了車。
長城吩咐了車夫啟程。宋楚兮倒了杯水遞給他,「他找你過去,擠兌你了?」
端木岐接過杯子喝了口水,然後才紅唇微啟,抬眸向她飄過去媚態橫生的一眼道:「沒什麼,他又沒有證據。」
就算皇帝早知道事情是他們兩個做的,可是沒拿到手腕,這罪名就沒辦法定,旁敲側擊的說的再多——
也只能是警告端木岐一聲:他這個做皇帝的,並不糊塗。
宋楚兮撇撇嘴,眉頭卻有些憂慮的擰了起來,「可是——你不覺得他今天處置宋亞青的聖旨下的太武斷了嗎?」
就算宋亞青藐視皇權,污了他的眼睛,但好在是那女子的身份不高,如果皇帝真的有心,隨便責罵兩句,罰他幾天的俸祿也就糊弄過去了,根本就犯不著直接下狠手將他打入天牢的。
端木岐挑眉看她,那姿態肆意風流,卻故意吊著胃口沒有點明。
宋楚兮看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心裡是有數的,於是就爬過去,跪坐在他面前,正色道:「你知道原因?」
端木岐但笑不語,只端著架子坐在那裡。
宋楚兮心裡著急,就越發見不得他賣關子,臉上神情不由的更加焦躁。
「想知道?」端木岐這才散漫的開口。
宋楚兮點點頭,只等著他的回答,他稍稍傾身過來,卻不想根本就沒替她解惑,反而是將他膚如凝脂的半邊臉孔傾近她面前。
宋楚兮不明所以,愣了一愣。
端木岐的那雙桃花眼,眼尾往上一勾,就更添幾分嫵媚的風情,意有所指的沖她努努嘴。
不得不說,在這方面,宋楚兮的確是有夠遲鈍的,她木楞楞的又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恍然大悟。
彼時端木岐那半張臉孔就毫無保留的展露眼前,宋楚兮的臉頰一熱,連忙一把拍開他,同時惱怒的吼道:「你想什麼呢?」
她是沒動歪念,但面上卻隱隱有些燒紅。
端木岐被她推開一邊,看她鮮有的露出侷促的表情,就心情大好,洋洋灑灑的笑了出來。
「我跟你說正經事呢!」宋楚兮被他笑的更加惱怒,橫過去一眼。
「我說的也是正事啊。」端木岐反駁,吊著眼角側目看她,「說正經的,你最近這是樹大招風還是怎麼的?自己算算,這都已經招了多少人了?」
殷述那熊孩子信誓旦旦的非她不娶,殷湛和她之間又似乎很有些朦朧不清的情愫,現在,居然是連即墨勛都動了歪腦筋。
端木岐上下打量著宋楚兮,他以前是真沒想到這壞脾氣的丫頭居然會這麼有男人緣的。
宋楚兮瞧見他的眼神,就只覺得他那是在挖苦自己,不悅道:「你到底說不說?」
這個丫頭,遇到事情,總喜歡顧左右而言他。
端木岐面上笑容稍稍淡了些許,這才有些正經的坐直了身子,看著她道:「在宋家,宋亞青根本就不是問題。」
宋楚兮擰眉沉思了一瞬,「我當然知道他就是個草包空架子——」
話到一半,她卻是不由的屏住了呼吸。
宋家真正的儀仗,是塞上邊境駐紮的那十萬私兵,換而言之,真正的掌舵之人,是宋承澤。並且就目前的情況來看,下一任的家主也理所應當的落在宋承澤身上,這些宋楚兮都知道。
她原來還想,皇帝是不是也覺得宋亞青沒用,想要弄死了他,早點給宋承澤騰地方,進而也好早點的全面掌控宋家。
「你是說——」宋楚兮道,神情語氣之間頗多唏噓,「他故意重責了宋亞青,想要逼反宋承澤?」
只要宋承澤因為父親的死幾竿而起,那麼,就是亂臣賊子,就給了朝廷一個光明正大討伐宋家的理由。
「逼反端木氏,或是挑撥了宋氏子弟為所欲為,這本就是朝廷籌劃多年的計謀。」端木岐道,一字一頓。
皇帝這樣處置宋亞青,雖然有些過激,但是因為有由頭,反而叫人無法隨便的指責他什麼。但是這樣的處置,對宋家而言,就不是那麼容易心平氣和去接受的了。
「怪不得他下旨的時候那麼痛快,果然還是我大意了。」宋楚兮的手掌壓在桌子一角,唇邊忽而冷冷的勾起一抹笑。
「不過在我看來,他這多半做的也只會是無用功。」端木岐道:「你家那位大哥,未必就肯輕易上當。」
就算宋承澤沒有上鉤,但是中間隔著這一重關係,他對朝廷就該心存怨懟了,皇帝不是得不償失?
宋楚兮腦中思緒飛轉,不斷的計較盤算。
端木岐等了片刻,就又正色問道:「其實——那個人,倒也不是完全沒機會爭取過來的……」
爭取過來,借著宋承澤和皇帝之間的矛盾,他們與那人化干戈為玉帛,兩大世家再度連成一氣?
「我才不要!」宋楚兮想也不想的就直接開口否決,「養虎為患的道理,你比我懂,就算暫時形勢所迫,他願意妥協,可是他的母親妹妹還是死在你我手上的,有朝一日他要突然改了主意,背後捅刀子了,我們找誰哭去?」
宋承澤那人,亦正亦邪,絕對是個可以忍辱負重的主兒,這樣的人,通常都能屈能伸,但也陰毒的很,她絕對不冒這個險。
端木岐看著她,神情之間卻突然就有了些許無奈。
這個丫頭,執意要自己掌控宋家,其實說到底,至少有一半以上的原因是為了防範他的。
只是雖然心知肚明,端木岐卻突然不忍打破這裡的氣氛,便就避開不提,只道:「那麼所有的事情,就還是按照原定計劃走嗎?」
「嗯!」
*
當時宮裡事發的時候,安壽公主為了避嫌就故意給躲開了,是一直到事情了結,有人找到她,告訴她宴會取消的消息的時候她才知道出事了。
「公主——」她的婢女露出惶恐的神色,「現在怎麼辦?當時您不是和彭澤太子都說好了嗎?最後怎麼反而會變成——」
「我怎麼會知道!」安壽公主氣急敗壞的吼過去,話一出口才想起來這是在宮裡,又唯恐惹人懷疑,便趕緊斂了聲勢,確認道:「宋亞青被打入天牢了?那良嬪呢?她怎麼樣了?」
「良嬪娘娘倒是還好,她懷著身子呢,皇上肯定不能將她連坐,不過因為宋家三老爺的事,皇上對她也失望透頂,看樣子短時間內,她的日子也不能好過了。」婢女道,想著就越發的心焦,跺著腳道:「就目前這個狀況來看,良嬪娘娘若是想要復寵,就只能是盼著她生下的會是個小皇子了。」
一旦皇子落地,皇帝勢必嘉賞他的母親。
可是安壽公主卻很清楚,宋楚芳的那個肚子,根本就是個幌子。
「還翻什麼身,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廢物!」安壽公主怒道,想著自己安排的天衣無縫的計劃宋楚芳也能高砸,她的心裡不住的往外冒火。
「公主您小聲點兒。」那婢女左右瞄了眼,膽戰心驚的提醒道。
安壽公主卻是氣急敗壞,「現在要怎麼辦?宋亞青進了天牢,還指望著本宮去把他撈出來嗎?」
不僅僅是這樣,如果宋楚芳假懷孕的事情暴出來,也得栽進去,欺君之罪,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主僕兩個正在六神無主的時候,就見前面的小路上一個宮婢探頭探腦的張望著往這邊走來。
「公主,好像是良嬪娘娘身邊的人。」婢女提醒道。
安壽公主循聲望去,眼裡頓時往外噴火,「這個時候,她居然也不知道避嫌,這是唯恐別人不知道本宮和她之間的關係嗎?」
這個宋楚芳,能有點腦子不能?
安壽公主心中慌亂,再不敢沾她的邊,轉身就匆匆的奔著宮門的方向奪路而去。
現在就只慶幸,除了彭澤太子,再沒有其他人知道這件事還和她有關,只要宋楚兮對她還沒有防備,那麼她就還有機會伺機下手。
這邊安壽公主躲瘟疫一樣的匆匆出宮去了,那宮婢尋找一圈未果,只能垂頭喪氣的回去給宋楚芳復命,走在半路上,就見春梅搖搖晃晃的從旁邊另外的一條小徑上走過來,腳步不穩,跟喝醉了酒似的。
「春梅姐姐?」那宮婢趕緊迎上去,見她衣衫不整滿身的草屑,立刻就想歪了,不由的紅了臉道:「你到哪裡去了?娘娘正在發脾氣,到處找你呢。」
春梅被塞在樹叢里,方才才剛醒過來,但是舜瑜劈她的那一掌力道有些重,她的後頸發痛,腦字里也還有點渾渾噩噩的不清楚。
「娘娘?」被這婢子一提,春梅自己的一回想,立刻就驚出了一身的冷汗,抓住她的手臂道:「是不是出什麼事了?娘娘他怎麼樣了?」
宋楚兮叫人弄暈了她,衝著那小姑奶奶當時的神情,絕對是找宋楚芳算賬去了。
小丫頭想著前面發生的事情還心有餘悸,抹著眼淚道:「娘娘——娘娘是出事了,春梅姐姐你快回去看看吧。」
春梅的心裡一下子涼了半截,撇開她,急匆匆的就奔了回去。
你寢殿裡,宋楚芳臉色發白,惴惴不安的坐在桌子旁,心裡忍不住的胡思亂想,可是任憑她想破了腦袋也弄不明白,事情怎麼會發展到了今天這一步。一大早的時候她還躊躇滿志,想著今天就可以一舉解決掉宋楚兮那小賤人了,可是這才半天而已,結果卻是父親鋃鐺入獄,自己也被皇帝嚴厲的斥責了。
想一想,還是覺得做夢一樣。
「娘娘!」春梅從外面快步進來,瞧見她的臉色就是一陣心疼。
宋楚芳受了委屈,正在慪氣沒處撒的時候,見她這時候才回來,衝過去就給了她一記耳光,「你跑到哪裡鬼混去了?」
春梅被她打的嘴角滲血,也同樣是滿臉的委屈,捂著臉道:「娘娘恕罪,奴婢,奴婢是被四小姐打暈了,所以來不可及回來。」
宋亞青的事情,在回來的路上那宮婢已經和她大致的說了。
「什麼?你說那個丫頭——」宋楚芳一驚,腳下踉蹌著後退了一步,「她怎麼敢——」
光天化日的,在宮裡,宋楚兮這當真是無法無天,毫無顧忌的。
這一刻,宋楚芳就直覺的無力,在一個對手的能力超出她太多的時候,除了心灰意冷,她也著實是束手無策的。
宋楚芳頹然的一屁股又坐在了椅子上。
春梅小心翼翼的走過去,咬著嘴唇道:「娘娘,您得振作起來,想個辦法啊,三老爺還在牢裡,至少——得想個辦法把他弄出來。」
「怎麼弄?你沒見本宮現在都自身難保了嗎?」宋楚芳叱道。
「娘娘,不如——還是去找瑾妃娘娘過來一起商量一下吧。」春梅道,沖她用力的點點頭。
宋楚芳方才是驚嚇過度,腦子裡整個都亂了,這時候才是眼睛一亮,「你快去!」
「是!」春梅答應著,小跑著又奔出了殿外。
宋楚芳坐在那裡,這會兒反而安定了幾分下來——
當時假懷孕的主意是瑾妃替她出的,現在她出了事,陷入困境,瑾妃絕對沒有袖手旁觀的道理,她敢不來,那就等著給他們父女墊背吧。
宋楚芳這裡發了狠,瑾妃想也知道她不會放過自己,雖然心裡也是氣惱,還是硬著頭皮過去,說了許多好話填補,將她安撫了一番,最後承諾會請劉皇后出面周旋,才總算是把宋楚芳給安撫住了。
從她的進宮出來,瑾妃就立刻變了臉,咬牙切齒的咒罵道:「這個賤人,居然恩將仇報,當時若不是本宮護著她,她現在早就被打進冷宮了,現在她居然敢拿喬威脅我?」
想著宋楚芳剛才和她說話時候的神情語氣,瑾妃就恨的牙根痒痒。
寒春也還記恨著宋楚芳傷了她的仇,摸了摸脖子上結痂的傷口,輕聲道:「娘娘,這良嬪娘娘看來是已經走投無路了,她這樣的人,想必是沒什麼怕的了,看樣子您得儘快想辦法封了她的口,省的她亂說話。」
「現在多事之秋,你難道還想讓本宮往皇上的槍口上撞嗎?」瑾妃怒道。
寒春被她盯的頭皮發麻,僵硬的垂下眼睛掩飾情緒,過了一會兒才道:「可是奴婢瞧她那個樣子,遲早是要惹出禍事來的,娘娘不能坐以待斃啊。如果娘娘實在不方便出面,那麼不如——」
寒春說著,眼珠子轉了轉,又往她面前湊了一步道:「娘娘去求一求皇后娘娘怎麼樣?」
「她?」瑾妃不悅的皺眉,「上一次,元氏和殷梁對四殿下下黑手,她出面周旋的時候已經很不高興了,如果叫她知道了——」
「那也比等著良嬪娘娘拉您下水的強啊。」寒春道,語重心長,「皇后娘娘至多就是責難您兩句,太子殿下還有許多的事情要用到咱們殿下的,皇后娘娘為了大局考慮,應該也不會見死不救的。」
瑾妃對劉皇后是真的有些怕的,不過眼下她自己解決不了這件事,掙扎再三,還是去了劉皇后那裡。
*
鳳鳴宮。
「娘娘,」瑾妃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將事情儘量往偏向自己的方面一一的同劉皇后說了,「臣妾知道,是我不該胡亂拿主意,可是宋家那個丫頭實在是欺人太甚,我——」
「知道不該亂拿主意你還拿!」劉皇后的臉色鐵青,根本就聽不得她說完,直接把手裡一串紫檀木的佛珠狠狠的砸在了她的臉上。
瑾妃的髮髻被打亂,一臉的狼狽。
劉皇后手指顫抖的指著她,厲聲斥責道:「同樣的話,本宮和你說過多少遍了?你就是不長腦子,跟那麼一個小丫頭,你置什麼氣?現在好了,麻煩沒能解決,還惹了自己一身腥,你是真當本宮就這麼閒著沒事,天天就跟在你們婆媳後面給你們收拾爛攤子嗎?」
「娘娘,臣妾知錯了,這是最後一次了,您就再幫我一次吧。」瑾妃也有脾氣,但是有求於人,卻不得不把姿態使勁的放低,「良嬪那裡已經亂了方寸了,若是不能堵住了她的嘴巴,臣妾這一次就死定了。」
「拿皇嗣開玩笑?撒下這樣的彌天大謊,難道你一開始不知道這是死罪嗎?」劉皇后道,怒不可遏。
她是真的對這瑾妃忍耐的足夠多了。
「臣妾已經知錯了。」瑾妃就只是不住的告饒哭訴。
劉皇后被她氣的不輕,單手壓在桌面上,胸口起伏不定,目光陰測測的看著她。
兩個人對峙了許久,瑾妃已經哭的沙啞了喉嚨,劉皇后終是不得不鬆了口,「你先起來吧!」
萬事不看瑾妃的面子,但是殷化那裡,殷紹的確是還用得上的。
「娘娘——」瑾妃的心中一喜,忽而便抬頭看向了她。
劉皇后心裡終究是氣惱的,往旁邊別開了眼睛。
梁嬤嬤走上前去,親自將瑾妃攙扶起來,語重心長道:「娘娘,您也要理解皇后娘娘的難處,前些天太子殿下才因為後院的事情受了皇上的責難,元貴妃又是個見縫插針的,皇后娘娘的日子也不好過。」
「娘娘,都是臣妾一時糊塗,我——我以後不會再犯了。」瑾妃道,面上神色感激涕零,還是期期艾艾道:「那這件事——」
「你先回去吧,容本宮想想辦法。」劉皇后沒好氣道。
「是!臣妾謝過娘娘恩典。」瑾妃謹小慎微的屈膝福了一禮,整理了一下儀容,擦了眼淚,這才被寒春扶著,小心翼翼的出了殿去。
劉皇后一直坐在那裡一動不動,目光陰測測的盯著那主僕兩個的背影,待到兩人出了鳳鳴宮了,她忽而便是面目猙獰的低聲嘶吼道:「這個廢物,到底什麼時候能消停了。」
「唉!」梁嬤嬤嘆一口氣,上前給她撫著胸口順氣,「娘娘,良嬪那裡要怎麼辦?她那肚子既然是假的,就肯定瞞不住多久的,一旦要是暴露出來,瑾妃娘娘就——」
劉皇后頭疼的揉了揉鬢角,「一會兒你出宮一趟,去太子府問問紹兒吧,問他要怎麼處理。」
殷紹自己坐在儲君之位上,很多事情都需要謹言慎行,為了不留把柄給人抓,殷化這麼一個身份相當卻又願意凡事替他出面的人的存在就尤為必要了。
「是!奴婢馬上就收拾出宮。」梁嬤嬤謹慎的點點頭,轉身下去準備。
彼時已經是傍晚時分,梁嬤嬤換了衣裳,坐了一輛油篷的馬車出了宮門,很快消失在緩緩降臨的夜色中。
離著宮門稍遠地方的小道上,有錦袍華貴的男子批了厚重的斗篷駐馬而立,神色冷漠的看著,唇角微揚,噙一抹薄涼的笑。
片刻之後,皇宮的方向有一隻毛色鮮艷的百靈鳥撲閃著翅膀飛出。
跟在他身後的隨從才吹了一記口哨,抬起手臂,那鳥兒就撲閃著翅膀落在了他的小臂上。
隨從自那腿上綁著的竹筒裡面取出一張小紙條,又將他拋入空中,看過之後,就沖前面的人道:「殿下,瑾妃又闖禍了,剛是皇后派了梁嬤嬤去太子府,估計是要請太子殿下拿主意的。」
「他身邊少不了老四替他奔波賣命,一定會出手幫忙的。」那人說道,唇角揚起的弧度不由的更深,但那神色這種卻較之方才,更多了幾分冷酷。
「這些年,辰王替太子的確是出力不少的。」隨從嘆道。
也得虧是這兄弟兩個之間能維持了這樣的平衡,瑾妃屢屢闖禍,需要劉皇后出面擺平,否則的話,哪怕是親兄弟,彼此之間的這場交易也很難持久的維繫。
「是啊,轉眼都這麼多年了。」那人亦是感慨著一聲嘆息,「不過麼,趁著現在京城水渾,本王是該幫忙讓老四早點醒一醒了。」
「殿下的意思是——瑾妃?」隨從倒抽一口涼氣,卻是心領神會。
「去吧,做的乾淨點。老二這會兒不在太子府,正好趕在梁嬤嬤回宮之前解決掉。」那人說道,語氣冷淡,仿佛談論的就只是一件無關痛癢的小事而已。
「屬下明白。」隨從點頭,轉身先行打馬去了隱秘處給宮裡的內應發暗號。
那人卻只端坐在馬背上,看著夜色深沉之下的皇宮建築群,眼底帶著薄涼冷諷的笑。
*
從鳳鳴宮裡回去,瑾妃已經耗費了所有的力氣,渾身虛軟,有氣無力。
「娘娘別擔心了,皇后娘娘既然答應會幫忙,這件事就一定能圓滿解決的,區區一個良嬪而已,她還能翻出個天去不成?」寒春安撫說道。
瑾妃此刻是真沒什麼力氣說話了,就擺擺手道:「我累了,你先出去吧,晚膳不吃了,你讓他們不用送過來了。」
想來今天她是沒什麼心情用膳了,寒春也不勉強,點頭道:「那娘娘先歇著,奴婢去叫人給您打洗澡水來。」
「嗯!」瑾妃手撐著額頭,含糊的應了聲。
寒春看她一眼,心裡隱隱的嘆了口氣,然後帶上門走了出去。
夜色初臨,為了不打擾她休息,寒春走時就沒點燈,瑾妃靠在美人榻上閉目養神,她這一下午擔驚受怕,精神不濟,很快就昏昏沉沉的想要睡去,正在神志不清的時候,突然覺得身後冷颼颼的吹過來一股陰風。
瑾妃一驚,立刻清醒過來。
她倉促的站起來,一轉身,卻見身後朝向後花園裡的窗戶不知何時已經無聲的打開了,窗口掩藏在夜色中的是一個高大的身影。
「你——你——」瑾妃只以為是見了鬼,本來是想要尖叫,卻一下子就啞了聲音,聲音卡在了喉嚨里。
而那人也沒給她開口的機會,長臂往前一伸,就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
男人的手掌寬大,還有溫度。
瑾妃這才反應過來,這是個大活人,而不是什麼鬼魂之類的髒東西,她有了些膽氣,開始大力的掙扎,但是那人的力氣很大,只單手卡著她的脖子就將她舉了起來,一步一步,腳下無聲的走到了內外兩殿的雕花門下面。
其間瑾妃一直在惶恐的掙扎,可是既擺脫不了也喊不出聲音。
那人闖進了她的進宮來,卻居然也不慌不亂,抬腳勾過了一張椅子,又一把扯下雕花門邊垂下來的幔帳,單手拋上門頂,打了個死結。
雖然屋子裡很黑,分辨不出這人的五官,但是他的大致動作瑾妃還是看的清楚的,後知後覺的,她已經明白了這人的意圖——
這人是要吊死她!
這人闖進她的寢宮裡來,是想要無聲無息的製造出一個她懸樑自裁的現場嗎?
可是為什麼?是什麼人這麼大膽?他可是皇帝親封的四妃之一,誰敢殺她?而且還是在宮裡?
她本能的更加宮裡的掙扎,可是那人手上的力道很大,根本就容不得她掙脫。
瑾妃的意識一直清醒,眼睜睜的看著那人踩著凳子將她的腦袋送進了打了死結的環帶裡面。
沒人來救她,她難道要這麼莫名其妙的死了嗎?
雙腳懸空的那一瞬,瑾妃的腦中突然靈光一閃,想起了鳳鳴宮裡劉皇后那深惡痛絕的眼神。
是那個女人做的嗎?是她要殺了自己了卻後患嗎?因為怕殷化知道了要跟他們母子翻臉,所以才多此一舉的要做成她懸樑的假象?
呼吸不暢,她的腦子也逐漸混沌了起來,腳下掙扎著胡亂踢騰,突然夠到放在旁邊的那張椅子的扶手,瑾妃的已經冰涼的心底里,突然就燃起最後的一線希望,也是她費力的探出足見,腳下落了實處,卻根本就來不及歡喜,那椅子因為受力不均,卻是碰的倒在了地上。
外面寒春進了院子,聽到屋子裡的響動,不僅奇怪,側目對身邊擔水的小太監道:「你們有沒有聽到什麼動靜?」
小太監茫然的搖了搖頭,她也就以為自己聽錯了。因為瑾妃的寢殿是不能隨便放內侍進去的,她就轉身去旁邊的院子裡招呼了兩個婆子過來幫忙,幾個人推著水桶推開了瑾妃寢殿的大門,迎面卻見裡面的雕花門下面一動不動直掛著的黑色影子。
「啊——」
悽厲惶恐的慘叫聲,在夜色中沖天而起。
瑾妃的你寢宮裡面炸開了鍋,劉皇后的鳳鳴宮裡引燃了所有的燈火,然後皇帝的御書房裡,一個報喪的小太監衝進去,隨後也人聲嘈雜的亂了。
宮門外面,隔著那遠遠的數道宮牆,駐馬而立的那人又再緩緩的笑了。
明明看不到也聽不見,可他閉上眼,就能清楚的看到這一刻宮裡每一處正在上演的好戲,一如——
當年。
*
時間倒轉回事發當天的正午。
因為宋亞青做的荒唐事,這天宋楚芳的壽辰宴會也就不了了之,想來還是多虧了念在她有身孕在身,否則的話——
依照皇帝以往的脾氣,絕對是要將她也一起連坐的。
宋亞青直接就被押解送到了天牢,他整個人都垂頭喪氣,魂不守舍的被侍衛推著進了陰暗的牢房。
天牢這裡因為是關押重刑犯的地方,其實真正關押在此的犯人並不是太多。有些人是犯了罪暫時收押的朝廷命官,這些人沒有過堂定罪的,一般獄卒會格外關照一些,單獨看管起來。而另外一些,就是如宋亞青這樣的,直接被皇帝下旨賜罪,扔進來就別指望再見天日,只等著自生自滅的,這類人,連獄卒都嫌他們礙事,為了方便管制,經常就是幾個人扔進一個牢裡的。
宋亞青被塞進四壁森嚴的牢房裡的時候,那牢裡已經有另外的三個犯人了,因為入獄的時間太長,身上衣裳襤褸,鬍子拉碴,容貌都看不清,身上更是散發出一種讓人作嘔的腐臭味道。
宋亞青看著他那些人看著他時候的那種既麻木又森冷的眼神,覺得頭皮發麻,戰戰兢兢的選了個角落蹲著躲避。
他是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惹上這麼一場無妄之災了,一大早還因為女兒懷了龍種,歡天喜地的進宮赴宴,被人羨慕和恭維,前後才半天功夫,就成了不見天日的階下囚。
宋亞青越想越窩囊,越想越覺得前程無望,滿心的恐慌,一個人蹲在陰暗的角落裡發呆。
兩外三個犯人,彼此之間也不交流,傍晚時分,獄卒送了幾個硬邦邦的窩頭進來,三個人才撲食的野獸一樣,過去就哄搶一空。
宋亞青不是不餓,但是他半生錦衣玉食,看見那東西就覺得反胃,再加上被那幾個人兇惡的目光一警告,就動也不敢動了。
就這麼幹熬著,一直到了夜裡。
這牢裡陰暗,比外面的天黑的更早一些,宋亞青餓的胃痛,腦子裡更是昏昏沉沉的打盹,正睡的難受的時候,突然聞到刺鼻的酸臭味,同時一道黑影朝他撲了過來。
宋亞青驚恐的就要大叫,卻被人一把捂住了嘴巴。
他到底只是個讀書人,再加上體力不支,根本就無從反抗,那人剝他褲子的時候,他就逮住了,再等對方暢快淋漓的辦完了事,他就更是痛的半昏厥過去了。
自小就錦衣玉食的世家子弟,雖然他們宋家的家規森嚴,宋義不准他們行為荒誕,但是年輕的時候廝混在一起的朋友中間也有養了優伶小官兒玩樂的。現在他這年紀一大把了,居然還遇上這種事,宋亞青羞憤欲死,卻那人死死的壓在牢房的角落裡,動也動不了,只覺得胃裡翻江倒海的往上反酸水。
這邊他正頭腦昏聵著,那人系好褲帶,不想隨後卻從襪筒里又摸出一把薄如蟬翼的小刀。
「你——你做什麼?」宋亞青也顧不得身上疼,瞬間清醒了,他卻叫不出聲音,只顫巍巍惶恐不已的看著那人,「別——別殺我!」
這是要殺人滅口嗎?大家都被關在這鬼地方,一輩子估計是出不去了,他還能怎樣?殺他?這不是多此一舉嗎?
那人鬍子拉碴,完全看不到臉上表情,只一雙眼睛,在黑暗中閃著嗜血的冷光。
他重又將宋亞青按在了地上,捂住了他了嘴巴,聲音粗糲又無情緒的說道:「怪只怪你自己不長眼,管不住你那物件,既然是多餘的東西,自然是要切掉的。」
話音未落,手法精準,霍的一刀。
宋亞青撕心裂肺的痛呼聲都被他堵在喉嚨里,渾身抽搐著抖了抖,然後就兩腿抽搐著昏死了過去。
*
驛館。
自從回來之後,即墨勛就一直陰沉著一張臉坐在花廳里,一句話也不說。
因為知道他的心情不好,文馨公主就躲的他遠遠的,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就再沒露面。
二更時分,有個侍衛打扮的男人行跡鬼祟的求見,送了一件東西過來,然後就一切都風平浪靜了。
宋楚兮和端木岐這邊,這天卻都睡得晚,兩個人閒著沒事就在宋楚兮那裡對弈。
宮裡瑾妃突然自縊身亡的消息很容易便傳出來了,不算什麼機密的事。
長城把事情大致的稟報了,宋楚兮正要落子的手指卻是一頓,抬眸看向了端木岐,「是懷王做的?他要拆了殷紹和殷化之間的同盟?」
說瑾妃自縊,她是根本就不信的。
一則那女人沒這膽子和魄力,二來——
這時機也把握的太巧了,讓人想要不去懷疑另有原因都難。
「可能吧。」端木岐也沒多想,見到長城欲言又止,就挑眉看過去,「還有別的事?」
「剛有人去拜見彭澤太子了,他那邊沒我們的人,不知道具體什麼事,但那人是從天牢過來的。」長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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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不討論劇情,心情不好,容我挖個樹洞矯情一下。
聽說網站推薦位置要變革,以後大長文的路走起來會很心酸,這個文上架兩個多月了,成績一般,作為一個靠碼字吃飯的專職作者,突然覺得好像沒什麼堅持下去的必要了。也有朋友勸我說,這成績可以考慮直接砍掉,寫結局了。昨晚失眠一整夜,今天又想了一白天,這個文的設定花了我很多用心,卻因為和520小說的文風有偏差還有楠竹的問題,一個關係很鐵的讀者跟我翻了臉。
我行我素到今天,自嘲的說我也是蠻拼的了。所以想來想去,還是捨不得砍掉。照原計劃,後面大概還有兩百萬字的內容,保持萬更半年左右的時間,依然喜歡的姑娘都儘量支持一下正版陪我走完吧,只希望這不是我在520小說的最後一本書了。<!--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