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九森是八點多過來的。美國小說網 https://www.gogogous.com/
早了七分鐘,算是蠻準時。
對於謝延給他的地址,他反覆看了五遍,才確定——
謝延跟雲蒔在y國地下城的王宮裡。
他知道兩人牛批,不至於是y國皇親國戚吧?
下了飛機,周圍兩排都是身著黑金色制服的王家近衛隊。
身姿筆挺,面容肅穆,不怒自威。
離九森一下飛機,兩側的人朝他鞠躬,大概四十五度,「歡迎離先生蒞臨王宮。」
就兩字,氣派!
不出一會,謝延就過來了,「藥物呢?」
「我大老遠過來,不讓我喝杯水不說,竟然只問藥物?」
謝延睨了他一眼,「都快三十多的人了,渴了你還不會喝水?」
張影帶人過來,暗暗打量離九森。
金相玉質,看似隨性的五官,眸子裡卻有股攻擊性,時尚感極佳。
不是普通人。
她朝離九森鞠了下躬,「離先生,我們王想要見您。」
「我跟你們的王,認識嗎?」
張影訝然,看了眼謝延,「王君,這……」
雲蒔跟謝延打冷戰和好後,雲蒔當即就給謝延「封號」了。
女王的夫君,為王君。
謝延微微揚起下巴,臉上的驕傲怎麼也掩飾不起來,「我太太她,是地下城的城主。」
離九森膝蓋一軟,整個人往地上掉,身後的助理及時扶著。
「離總,你又困了嗎?」
有次離九森走著走著,就暈倒了,送去醫院一查,睡著了。
「沒,」離九森避開他的手,勉強站穩腳跟。
他是被嚇的!
看這陣勢,謝延應該沒有騙他。
一不小心,自己就成了a國女王的親戚,這歐氣真得是……
離九森帶著藥物送去了無菌室。
也就是在長安殿對面的劉舒殿前廳。
離九森這次過來,主要目的就是想要看看雲蒔的那個妹妹。
「嫂子,」某人湊近乎,努力壓下瞌睡因子,逡巡了四周一圈。
「嗯?」雲蒔穿著白色的大褂,原本清點著藥物,這會聽到聲音,抬起頭,「怎麼了?」
「我能看一下你妹妹嗎?」
雲蒔只當離九森知道她妹妹沉睡十年多的事情,「抱歉,現在不行。」
人還沒醒呢。
老實說,離九森有點小失落。
但,他還可以試試別的辦法。
雲蒔跟教授們忙著,殿內就謝延跟離九森很閒。
畢竟幫不上什麼忙。
離九森打了個哈欠,「我能在王宮裡逛逛?」
「可以,」雲蒔胳膊撞了撞謝延,「你帶九森到處逛逛。」
說完又讓離九森不用拘束,就當自家就好了。
離九森可是幫了她大忙。
謝延沒事的時候就想跟雲蒔歪膩在一起,哪怕坐在同一個殿內,都覺得很好。
偏偏,離九森是個沒眼色的。
「延哥,帶我去看看,我還沒逛過地下城的王宮。」
「我讓人……」
「嫂子說讓你帶我。」
謝延不情不願起身,帶他去了一間接待殿,讓他睡覺。
平時不很能睡?聽說有次開車差點都睡著了。
「我不困。」
想著未婚妻的事情,完全睡不起來。
離九森這嗜睡症可能的確是種病,這些年也看過不少的醫生,偶爾治療初期會有點效果,到中後期,又沒有什麼作用了。
索性,他也不看了。
離九森很會找,讓謝延帶著他去王宮的博物館。
謝延知道怎麼去,但沒有進去過。
沒想到在裡面看見了雲蒔身著女王服裝,頭頂皇冠的照片相框。
相冊掛在紅色的回型牆壁上。
照片裡的雲蒔,雖然有點青澀,但渾身透著一股霸氣和矜貴,絕艷無雙。
現在更甚。
他抬手拍了張照片。
一個近衛隊的副隊想要提醒不能拍照,正隊擺了擺手,攔下。
「他是女王的丈夫。」
謝延仔細盯著雲蒔的繼位照片,離九森卻注意到國王照片下面,還有個小几寸的照片。
他一把推開謝延。
那張跟雲蒔有四份相似度的臉撞入他瞳仁,莫名跟春夢裡的女人撞在一起。
看清照片下面的名字:第一百零九位城主之妹雲嫵。
算一下時間,今年正好三十三歲,比他長了三歲多。
他臉色白了幾分。
這就是那個所謂的大師說的,是他的未婚妻?
「你怎麼了?」
看他魂不守神的,謝延有點擔心。
離九森指著照片上的人,「雲蒔現在才二十多歲,怎麼有個三十三歲的妹妹?」
「雲蒔情況有點特殊,她重生的。」
重生?
這是拍泡菜劇嗎?
離九森知道這東西,但真的發生在自己周邊,還是比較難以接受的。
謝延拍了拍他肩膀,語重心長,「雲嫵以前出過事情,睡了……挺久的。」
那不就是植物人?
植物人睡一天也是老化,睡一年都是老化。
離九森留在王宮裡吃了個午飯,就回去了。
離開前,用漫不經心的語調問了王家伺衛員一句。
「在你們a國,用什麼暱稱稱呼愛人?」
「如果感情很好的話,就喊小樹葉。」
……
傍晚時分,雲蒔跟教授們出來了。
隔著老遠,謝延就看見雲蒔獨自走來,昔日眼角上翹的眉眼,此刻耷拉著。
很明顯,甦醒計劃沒有想像中的好。
謝延迎上去,外面風有點大,將他的衣角吹得有點鼓。
雲蒔沒有說話,謝延也沒說話,就拉著她的手。
忙活了一整天,肯定還沒吃東西,「先吃飯。」
雲蒔被他拉著回去。
謝延讓人做了一桌子的菜,都是雲蒔愛吃的。
「多吃點。」
謝延給雲蒔盛了碗豬骨番茄湯,骨相四溢。
雲蒔低頭吃青菜,臉上的落寞讓張影看著都心疼。
雙手交疊放在身前,踟躕了一會,「王,骨頭湯是王君煲來了四個多小時才成的。」
聽此,雲蒔才開始喝湯。
喝了小半碗,外面傳來一陣凌亂的腳步聲,並伴隨著唐那音凌厲的呵斥聲。
玄關處,是急速旋轉的裙擺。
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發出刺耳的響聲。
唐納音眼眸猩紅,眼瞼下面懵了一層水霧。
「雲蒔你怎敢?你怎敢在今天對小嫵下手?」
她踉蹌撞倒一張椅子,雙手揪著雲蒔的衣領。
「你想要弄死小嫵對不對?她是你親妹妹,你這樣子跟殺了她有什麼差別?你的心是黑色的嗎?」
雲蒔被拉著站起來,也不還手。
唐那音揚手往她臉上甩去,動作是吃奶的力。
謝延在半空中截下她的手腕,狠狠往後面一推。
「嘶啦——」
唐那音撞到一張椅子,摔倒在地上,驚愕之餘是生氣。
「謝延,你敢推我?」
「我不准你傷她。」
聲音擲地有聲,帶著冰霜。
「讓她出去。」
要不是看在她是雲蒔的至親,保不准他會踹死她。
近衛隊的正對應了聲好,起初是請唐那音出去,但唐那音不樂意,後來是「請」出去的。
飯廳有點凌亂,張影帶著幫傭上前來整理。
謝延輕輕整理了一下雲蒔的衣領,將她額前的碎發攏到身後,「要不要再吃一點東西?」
雲蒔本來就沒什麼胃口,現在更加沒胃口。
可是,骨頭湯是謝延煲了好幾個小時做的。
她坐回去,勉強喝了兩碗湯。
晚上,謝延沒有看書,連護手霜也沒塗,準備陪著雲蒔。
雲蒔還是一如既往,生活小習慣沒有任何改變,只是神情寡淡。
熄了燈,臥室里靜悄悄,萬物籠罩在黑暗裡。
謝延能聽到雲蒔靜靜地呼吸聲。
他實在是很不習慣,「阿蒔,你要是難過,就哭出來吧。」
雲蒔鑽進他懷裡,香肩輕微顫動起來。
過了幾分鐘,胸膛處傳來細碎的抽噎聲。
聲音慢慢變響。
「延哥……沒,沒有成功……小嫵她沒醒來……」
因為激動,她抓著他胳膊的手漸漸用力。
謝延摟著她,輕輕拍著她的後背,給她順氣,「這次不成功,還有下一次。」
這安慰沒有起到安撫作用,反而觸及到雲蒔最傷心的地方。
「嗚,教授跟醫生們說,他們說,可能再也醒不來了,醒不來了……」
謝延身上薄薄的睡衣濕了一大片。
也不知道說什麼安慰她。
如果,如果,他有穿越時空的能力就好了。
早一點遇到她,他可以去學醫,幫幫雲嫵,讓雲蒔沒那麼備受煎熬。
雲蒔哭到嗓音都啞了,哭得打嗝。
凌晨兩點多擦迷迷糊糊睡過去。
同一時刻,長安殿對面的無菌室。
玻璃冰櫃裡面的人兒,左眼睫毛細微地顫了顫。
*
翌日。
雲蒔被喉嚨的干啞刺痛而行,試探性喊了聲延哥。
又啞又糙。
完全不是她的聲音。
白天還要接見議政堂的臣子們,雲蒔畫了個偏歐美的妝容,遮掩紅腫的眼皮。
洗漱完,她下了樓,謝延給她泡了一杯潤喉的茶。
雲蒔乖乖喝掉。
昨晚酣暢淋漓哭了一場,壓力少了不少,但心頭總有一團陰雲遮罩著。
「甦醒計劃,還要如期舉行嗎?」
「嗯,」哪怕機會再渺茫,她也要繼續。
總比乾等要好。
以雲嫵的性格,動不動手術都是在冒險,那一定會選擇冒險。
幾百年前,他們雲家的天下就是冒險才換來的。
雲家人,骨子裡透著狠勁利落,務實,但也敢拼。
*
唐那音百般阻撓,奈何手裡沒有實權,唯一給她撐腰的,便是母親的身份。
雲蒔大刀闊斧搞甦醒計劃,周期是每周一次。
用藥療法來舒緩雲嫵全身的血液,用針灸刺激雲嫵的神經。
一次不成功,兩次也不行,三次……依然不行。
別說教授跟醫生們的自信心被打擊,勸雲蒔算了,人不能逆天改命。
說得多了,雲蒔一顆心都直線下陷。
雲嫵這輩子,就這樣子了嗎?
不甘心。
不甘心的。
那是她唯一的妹妹。
她自小被當成繼承人來輔導。
在別的貴族千金公子在父母懷裡撒嬌時,她就得接受各種機械和武術的訓練,長到十歲時,就被扔進令人聞風喪膽的訓練營。
一周後出來,渾身都是血傷,差點沒了命。
雲馳不心疼嗎?
心疼。
心疼得晚上睡不著。
可心疼不了一輩子。
他只能忍著痛,讓她獨自在腥風血雨的荊棘之路行走。
他用嚴苛和冷酷來偽裝自己,從來不准雲蒔撒嬌和示弱。
他的教育法則雖然冷酷,卻給雲蒔鑄造了一把最鋒利的劍。
劍尖所指,能所向披靡;劍柄之後,護盛世長安。
雲馳去世時,走得很安詳,提起雲蒔,昔日嚴苛的眉目,都是濃濃的驕傲。
「我這輩子最大的榮耀和成就,就是雲蒔,我為……為她而驕傲。」
這句話,是他去世前告訴唐那音的。
從小的教育和生活環境,塑造了雲蒔殺伐果斷的性格,眼裡更是容不得砂礫。
為此,議政堂有不少臣子對她又是懼怕,又是憎恨。
幼時,除了那些阿諛奉承的人來巴結討好她,真心待她好的,沒幾個。
雲嫵第一次說話時,喊的是姐,從她會走路時,每年,她都會給雲蒔過生日。
禮物是什麼她不在乎,主要是那份心意,二十幾年始終如一。
「只有小嫵一人,給我過生日。」
仔細想想,在雲馳還沒下王令宣布她是y國的女王前,唐那音對她還算不錯。
後來,她成了繼承人,整日忙,幾個月都見不到唐那音一面。
偶爾有時間,唐那音也在休息,沒空見她。
王室避諱的東西特別多,當時她還沒成年,長老們為了保護她,對外隱瞞了她的生辰八字。
想來也挺心酸的,堂堂一國繼承人,小時候連個像樣的生日都沒有過過。
「當年我出事時,y國朝政有點不穩定,如果小嫵不救我,我極有可能落水死無全屍……現在,我卻救不了她。」
「每個人連自己都護不好,哪能完全護好別人?阿蒔,別對自己要求太嚴格了。」
現在天氣漸漸變冷了,風有點大,謝延關了半扇窗戶。
*
甦醒計劃執行第五次時,雲嫵依舊安靜躺在冰櫃裡。
計劃失敗。
「小蒔,節哀順變,我要研究其他實驗了。」
說話的是京大的桑真,這麼執著的人,都放棄攻克了。
不管雲蒔怎麼勸,桑真態度依舊堅定。
「第三次失敗時,我就預感到了這個結果,」只是不想傷她的心,「看在你是我帶過的學生,我還能努力配合兩次,真的不能再繼續了。」
其他醫生也紛紛搖頭,一臉為難,「王,有些事情,一輩子都註定沒有奇蹟的。」
沒有奇蹟。
沒有奇蹟。
這四個字如錘頭狠狠砸在雲蒔心頭,當頭一棒。
擺手擺手,「你們出去。」
無菌室內只剩下她跟雲嫵。
冰櫃裡面,姑娘膚如凝脂,五官精緻,身材姣好,一點也不像睡了十年多的人。
她像兒時那般摸她的鼻子,無比感傷,「小嫵。」
「啪嗒!」
分明沒有眨眼,兩滴透明清澈的眼淚落在雲嫵臉上。
雲蒔將脖子上的那條項鍊放在雲嫵的手上。
項鍊的吊墜,是桔梗花纏繞著數字10。
「砰」的一聲,無菌室門被關上,室內暗了幾度。
周遭靜得可怕。
冰柜上的人,眼角滾出兩滴淚。
第五次計劃實施後的第四天。
a國,深夜。
「小樹葉,你是我最愛的小樹葉,快把你家地址給我。」
「我讓占卜師給我挑好了黃道吉日,我要去離家下聘,娶你做我王君!」
「我要與你夜夜笙簫,恩愛不疑。」
夢裡,春色無邊。
「唔!」
離九森從睡夢中驚醒。
黑色的臥室,全世界都是粗重的喘息聲。
做了好多次同樣的夢,這次,夢裡的女人,有了臉。
同一時刻。
地下城王宮,無菌室內。
手指動了動,密梳的睫毛顫了顫,張開,露出一對熠熠生輝的明眸。
又純又妖。
她這是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