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面對悲傷絕望無能為力之時,只有哭泣才能宣洩自己的情緒。
偏偏眼淚又是最沒用的東西。
秦娟剛流下來的眼淚又硬生硬地逼回去,她擦了一把臉,看到單子上寫著的兩百元,一顆心猛地被揪住。
她突然跪下,開始給紀青嵐磕頭,額頭磕在地面上發出哐哐聲響。
「謝謝姐姐,救我和弟弟的命,您的大恩大德我和弟弟永世不忘,以後我們一定報答你的救命之恩。」
紀青嵐將人拉起來,說道:「那倒不必,還錢就是了。」
她又把上午從秦家人那裡打來的二十元遞給她,說道:「這錢本是你們那得的,也算還給你了!不用還我。」
秦娟拿著錢,無所適從,唯有眼淚一直在狂飆。
這女孩好像是水做的。
「你別哭了,哭有什麼用,自己變得強大,別人才不會欺負你,不會將你們趕出家門。」
等到紀青嵐離開,秦娟緊緊揣著兩張大團結久久無法回神。
如果自己不那麼軟弱,不會被大伯騙了工作,不會被奶奶騙了給弟弟看病的錢,也不會被他們趕出家門……
無形中,一顆種子悄然在秦娟內心深處種下。
秦延從昏迷中醒來,頭腦昏迷昏沉沉,發現自己躺在醫院裡,手指動了動,乾裂的唇艱難張開,沙啞著喊了一聲。
「姐。」
秦娟回過神來,撲到床邊握著他的手,驚喜地叫道:「弟,你醒了。」
秦延猛地將手抽出來,把臉扭到一邊,喉嚨處一陣發癢,緊接著是劇烈不停歇的咳嗽。
他伏在床沿,使勁地咳嗽,咳到臉色赤紅,根本停不下來。
秦娟趕緊拿了垃圾桶,跑到床的另一邊去,結果又被秦延推開。
「離我遠點……,咳……」
秦娟沒有退開,把垃圾桶放在床下,輕輕拍打著弟弟的後背,看著弟弟吐出一口血,她沒有說話,弟弟今天早上咳嗽的時候有吐出血絲,奶奶和大伯一家趁著街道和知青辦的人沒來,將他們趕了出來。
等到秦延平復下來,他躺回床上,自嘲地笑笑:「我居然還沒死。」
秦娟又給弟弟倒了一杯溫水,餵給他喝,又被秦延避開了,她無法,只得從包里摸出一塊帕子擋在臉上。
「剛才醫生給我檢查了,我沒被傳染。」
秦延這才接過水喝了一口,只是還是把腦袋偏向一邊,說道:「我不是讓你找個地方把我埋了嗎,怎麼又在醫院裡?是他們把錢還給我們了。」
秦娟放下杯子,搖頭說道:「沒有,我遇到一位好心的姐姐,是她幫我們交了住院費。」
秦延把頭轉過來,看了姐姐一眼,又很快把頭轉過去。
「是誰幫了我們?」
「是……」秦娟驀地怔住,她到現在才反應過來,她根本就不知道恩人的名字。
她急了,臉色漲得通紅,在床房裡走來走去,恩人幫她們交了兩百塊錢住院費,她居然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住在哪裡……
真的,她只知道哭。
發現弟弟在看著自己,秦娟紅著臉解釋:「是早上不小心被我連累,被秦蘭潑了一身水的姐姐,我剛才忘記問恩人姓名。」
上午秦延雖然昏迷,但不是死了。
對趕出家門時發生的事有記憶。
他混沌的腦子努力回來,上午他昏迷時曾迷迷糊糊中看到一眼,此時努力把恩人的模樣印刻在腦子裡。
自得了這個病,他感受到人世間最冷的人情冷暖,同屋的知青避他如蛇蠍,有血緣關係的奶奶大伯把他趕出家門。
一度認為人間不值得的他,竟然在陌生人那裡感覺到了溫暖。
「只要我秦延不死,以後一定會找到恩人的。」
「嗯,弟弟不怕,醫生說你這病能治,咱們一定會治好的,經過此事,姐姐也想明白了,我要變強大,不讓任何人欺負我們,那可惡的一家子一定會遭到報應的」
姐弟倆敘話紀青嵐自是不知,她做了好事不留名,雖然損失了兩百塊,但此時的心情是美的。
如果見死不救,她可能會記一輩子,秦娟無助拉著秦延的畫面會在她往後餘生中不時跳出來。
騎著車回家,才到大門邊就遇到牽著小女孩溜彎的鄰居阿姨。
阿姨見到紀青嵐停在家門口,笑著問:「你是新搬來的?我以前都沒見過你?」
紀青嵐看到有孩子,腳下不自覺後退一步,禮貌答道:「阿姨你好,我是才搬來的。」
「哦,你好啊!我是你對門鄰居田家,我姓唐,就住對面那一棟,你叫什麼呀?」
「我姓紀,先生姓蕭;唐阿姨,我還有事先回去了,下次再聊。」紀青嵐見唐廣蘭一步步上前,她忙推開門,把自行車推進門,又快速關門。
唐阿姨撇嘴,原本笑著的臉也垮下來,小聲嘀咕:「跑這麼快,著急蹲坑啊?」
李老爺子早回來了,一個人搬了張椅子坐在院子裡光禿禿的桂花樹下,旁邊桌子上放著一個錄音機,裡面正傳出鏗鏘之聲。
「……軍民們準備反掃蕩,何日裡奮臂揮刀斬豺狼,傷員們日夜盼望身健壯,為的是早日回前方……」
正是紅色經典名曲《沙家濱》
看到紀青嵐匆匆忙忙回來,李老爺子掀開眼皮看了一眼,復又閉上,繼續跟著曲子咿咿呀呀,愜意極了。
紀青嵐進了廚房,打了熱水去後院廁所洗澡之後又洗衣服。
等她收拾了出來,李老爺子沒好氣地問:「掉茅坑裡了?」
紀青嵐……
你老真會想。
「今天出去遇到一個人得了肺癆,幫忙送醫院裡。」
李老爺子又閉著眼繼續聽。
紀青嵐湊過去,對李老爺子說道:「老爺子,你這裡有沒有好的方子給開個,我看那孩子病得很重,燒得渾身打擺子。」
剛才在醫院裡她也問醫生了,醫生說這病主要是拖久了,送來晚了,病情耽誤了……
李老爺子沒好氣看她一眼:「我都沒見過人,沒號脈,怎麼開方子?怎麼個情況你先說說。」
紀青嵐就把秦延的病情講了。
「耽誤了。」李老爺子說道,起身進了他臥房的隔壁屋子,紀青嵐趕忙扶著,跟著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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