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倆激動得手都不穩了,打開不算大的小鐵箱,裡面的東西對當時的男孩子來說簡直就是所羅門王的寶藏了。
兩把設計簡潔功能齊全的瑞士軍刀,當然,現在還沒人認識這個,但不耽誤兄弟倆對它的喜愛。一套鉗子、矬子、錘子、鋸子等做手工用得著的全套工具,有十幾樣,說實話,周晚晚是真不知道這些都用來做什麼的,她只是按照空間給出的手工用具名單準備的。剩下的就是材料了,有做彈弓全套的皮筋、皮繩、皮料,有周晚晚也不知道能幹嘛的鐵皮、螺絲釘、各種型號的鐵釘、鋼條、鋼絲,等等,一堆五花八門的東西,甚至還有一段自行車鏈條。
最後,周晚晚又按自己的意思放了一個太陽能手電筒,一個保溫小水壺,為了掩人耳目,特意做成普通軍用水壺的樣子,幾隻鉛筆,兩隻圓珠筆,兩隻鋼筆,和一個筆記本。筆記本上為了讓兩個哥哥安心用裡面的東西,寫著:1961年以後,誰找到這個箱子,這個箱子裡的東西就送給誰。
周晨翻看筆記本的時候,周晚晚扶額,她忘了,兩個哥哥是不識字的,寫了給誰看呢?
不過出乎周晚晚所料,周晨竟然是上過學的,雖然從他認識的有限幾個字可以看出,他的文化水平最多不超過二年級。不過,好在周晨聰明,他竟然憑著認識的有限的那幾個字,猜出了大概意思。
「現在,過了1961年了吧?」周陽已經被突如其來的驚喜砸蒙了,腦子屬於停滯狀態。
「應該,過了吧?」周晨也緊張啊,被大哥這麼一問,他都不確定了。
「大伯說今年是1962年。」周晚晚實在是看不下去了,趕緊給哥哥們吃顆定心丸,再這麼擔心下去,精神都不正常了。
「囡囡真聰敏!」周晨過來胡亂地親了周晚晚一口,太激動了,沒控制住力道,親得周晚晚腦門兒都紅了。她拉著頭髮遮住腦門,不跟不正常的二哥計較。
兄弟倆又擺弄了箱子裡的東西好一會兒,周陽才算恢復點正常思維,「咱得找識字的人看看,那筆記本上說的是不是真的要送給咱們,咱不能拿有主的東西,那不成了偷了嗎?」
「嗯,找小學的李老師給看看,他脾氣可好了,誰問他字,他都告訴。再找大隊民兵連長喬四喜,他在部隊上過掃盲班,報紙都能看。」周晨也同意哥哥的做法。他雖然很想要箱子裡的東西,也要用得安心才是。
「為啥要問倆個人?問一個人不就行了?」周陽不解。
「分開問,就是他倆有誰懷疑,也不知道是咋回事。」周晨沖周晚晚眨眨眼睛。
周晚晚給二哥拍手,想得太周到了!而且他還問了兩個基本不會聚到一起聊這件事的人,把泄密的可能性又小了很多。
說做就做,周晨先在本子上抄下來他不認識的字,周晚晚看了一下,雖然有點扭曲,但沒缺胳膊少腿,竟然一字不錯。然後把這些字順序打亂,再分別抄在兩張紙上,準備拿回村去問人了。
周晚晚對周晨更是佩服了,就是她,作為一個成年人,這件事也就只能做到這個程度了。周晨要是生活在建國前,那就是做地下黨的料啊。
猶豫了一下,兄弟倆決定還是要把小鐵箱子抱回家去。等問明白了,如果不是別人不要的,再送回來就是。
於是,周陽揣著周晚晚,周晨用他的外套包著箱子,又在路過南山的時候砍了一捆金達萊枝條,把衣服包著的小鐵箱藏了進去。
走到村東頭,還沒過公路,就看見村小學的劉校長提著一桶白灰在前街最東頭閻老么家的牆上刷標語,「人民公社好」的「好」字只寫了一半,看到兄妹三人走過來,很隨和地跟他們搭話,「是周陽和周晨吧,你們背一捆濕枝子幹啥?這也不能燒火,要打柴挑幹了的樹砍,南山不是挺多。」
周晨愣了一下,一時語塞。他們三人出門,一般打招呼接話這些事都是由周晨負責的,周陽看弟弟忽然接不上來話,趕緊說道:「我奶特意讓我們來砍的,說濕枝子軟和,給豆角綁架子正好。」
「是這麼回事。」劉校長又轉過頭去寫他的標語了。另一面牆上,村小學的李老師正用一捅泥巴把以前寫的標語遮上,準備幹了寫新的,已經遮了一半,剩下一半「地有多大產」還留在牆上,前面被糊住的半句應該是「人有多大膽」。
周晨拿出他抄寫的一張紙,走過去問他,李老師很耐心地給他逐個講解了一遍,還給每個字註上拼音,方便他以後複習。
三人跟劉校長和李老師告別,走了一段,周晨才小聲說道:「媽跟我說過好幾次,對老師要誠實不能撒謊。我剛才跟劉校長怎麼都說不出來假話。」
「我知道。」周陽也低低地回了弟弟一句,就不再說話了。一時兄弟倆都想起了母親,沒有說話,默默地往家走去。
兄妹三人到家,把小鐵順利地箱偷渡進西屋,才算鬆了一口氣。周晨收拾了一下衣服,就揣著另一張紙出去橋四喜了。
周陽把他們從供銷社換回來的東西分開,拿出五盒火柴,一包鹽,準備一會兒給周老太太。在看到那包糖塊的時候,周陽猶豫了一下。周晚晚馬上知道她大哥在想什麼了。
「囡囡,把糖給小霞幾塊,好不好?」周陽小心地哄妹妹,「過一個多月就是五月節了,到時候大哥去賣葦子葉,掙了錢再給你買。」
「我聽大哥的。」周晚晚抱了一下周陽,她說的是真心話,這件事她沒什麼看法,都聽她大哥的。雖然知道給了周霞很有可能又惹上麻煩,但她也不會反對。
「等你二哥回來,咱們問問他再說,好不好?」周陽又跟周晚晚商量,雖然他覺得自己自言自語的可能性比較大,這麼一個小不點,她能知道什麼?
「嗯!我聽大哥的。」周晚晚一本正經地說。小捲毛隨著她點頭的動作一抖一抖地,惹得周陽發笑,原本因為想到周霞有些沉重的心情馬上就好起來了。
周晚晚知道,她的大哥,對弟弟妹妹從來都是無私而包容的,對她和周晨是這樣,對周霞也是一樣的。雖然周霞做的事總讓大哥傷心失望,但是只要大哥還認她這個妹妹,就會一直惦記她的。所以,這糖大哥自己一口都捨不得吃,也是要分給周霞幾塊的,要不然他這顆做哥哥的心不會安寧。
周晚晚想得很明白,只要大哥還認周霞,只要周霞沒有做出太過分的事,大哥怎麼對周霞她都不會阻止的。因為在大哥心裡,那也是一個妹妹,跟自己這個妹妹是一樣的,需要他去關心愛護。所以,周晚晚不會去反對大哥對周霞好,更不會從中作梗,這是對大哥最基本的尊重,也是她對大哥最深最重的愛。
當然,她會一直在旁邊看著的,如果周霞敢再像前世一樣傷害大哥,她真不介意好好收拾她,要是沒有大哥,周晚晚認識她周霞是誰呀?所以周晚晚收拾起周霞來是絲毫不會手軟的。
過了一會兒,周晨回來了。一看他亮晶晶的眼睛,周晚晚就知道他這是打聽清楚了。
周晨很認真地把他注好音的幾個生字與筆記本上的字一一對照,雖然早已經知道結果,但最後整個字條讀完的時候,兄弟倆還是興奮得擊掌相慶。
周晚晚受他們感染,也要跟哥哥們擊掌,於是,三隻手疊在一起,又慶祝了一次。三手相擊時,周晚晚不自覺地帶上了前世在電視上學的習慣,很自然地喊了一句:「耶!」
不得不說,這個字的感染力真的很強,周晨很自然地也跟著喊了一聲。然後在周晚晚的提議下,兄妹三人又重新來了一次,都很興奮地喊一聲:「耶!」
「耶耶耶!」周晚晚在炕上高興地跳個不停,讓哥哥們高興對她來說是多麼幸福的事啊!看著兩個哥哥的笑臉,她甚至想,直接把空間的事告訴他們吧,讓他們不要再為生活擔心,讓他們無憂無慮地長大,還有什麼比這個更重要呢。
可馬上,周老太太的叫罵把她拉回了現實。
周陽兄妹三個一走就是大半天,回來了竟然還關在自己屋裡又叫又跳,這簡直太無法無天了。再不罵罵這是要上房啊?周老太太罵得中氣十足理直氣壯,直到把三個人罵出來,給周陽、周晨指派了活計,又狠狠地瞪了周晚晚一眼,瞪得她低下頭去,才算消氣。
周晚晚蹲在院子裡數小雞,看著兩個哥哥一個收拾豬圈準備明天抓小豬,一個在菜園子裡鏟草,剛剛衝動的心慢慢地冷靜了下來。
空間的事,她還是不能說。這個空間,得到它到底是幸運還是不幸,周晚晚一直都沒想明白。
前世,隨著這個空間的到來,她的生活陷入一片混亂。原本的一切都被顛覆了,經受不住它考驗的東西太多太多了,最後甚至什麼都沒給周晚晚剩下,讓她帶著滿腔遺憾、絕望、憤恨死去。然後又讓她人不人鬼不鬼地掙扎了那麼多年,她曾有一度非常恨它,如果沒有它,那她周晚晚還應該是那個普通的中專美術老師,過著最普通的生活,永遠都不用經歷這些。
今生,這個空間給了她一切從頭開始的機會,給了她幫助哥哥們的能力。可是,他們兄妹要面對的東西太多太多了。周家人的冷酷、惡毒、自私,還有馬上就要到來的1966年,即將掀起的那場持續了十年、席捲了全國的紅色革命,這其中的變數太多,一時不慎,就可能因為這個空間的存在而讓他們兄妹萬劫不復。
所以,必須嚴守這個秘密。如果今生它能一直作為一個助力存在,就讓她和哥哥們共享空間,如果它還是會帶來厄運,那麼就讓她一個人承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