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庭,向陽殿。燃字閣 http://m.ranzige.com
大殿不小,卻不見幽深,設計中,東西開有垂地大窗,細雕琉璃,蔓延落花,正好把外面平沙遠岫,霜林染紅的景象映照進來,再和丹台下的粼粼水波一磨,暈開金燦燦的漣漪,森森然,泠泠然,欣欣然。
此時此刻,殿中玉案上青銅鼎爐燒著上好的香料,煙氣升騰,裊裊不散,安奇正伏案書寫,落筆沙沙沙有聲。牆壁上懸掛的九枝蓮花燈落下光,能夠看到,殿中此人細眉長目,眼瞳中,蘊著大大小小的暗金,自有鋒銳之色。
「咦,」
安奇突然停下筆,劍眉挑起,面上浮現出沉吟之色,他想了想,又翻閱了幾冊文書,終於確定了,這絕不是偶然發生的。
「奇怪,奇怪。」
安奇不由得站起身來,大紅色的官袍上綴著星火,他眯起眼睛,暗金愈發深沉,不同於天庭神靈千錘百鍊的正統,而是來自於血脈的沉澱。
安奇是真的奇怪了,他雖然現在在天庭任職,可由於自己妖師宮的背景,在天庭中經常受到明里暗裡排斥,很多能夠辦的事情都會意外頻出,就是辦下來,也得刮一層皮。更不要提那種程序之外,簡直沒有頭緒!可不知為何,最近像是突然轉了運,很多事情變得順利起來,非常絲滑。
安奇眸光中暗金排列組合,不斷碰撞出智慧的火花,他能夠從妖才廣布的妖師宮中脫穎而出,得宮主看重,被挑選出來到天庭,除去自身血脈非凡,和古妖庭有一定淵源外,很重要的一方面是他有著妖族人少有的細膩和謹慎,他察覺到異常,很快有了決斷,喝道,「來人。」
「大人何事召喚?」
話語剛落,殿門口就出現一個少年,他背後生有羽翼霜翅,眸子卻金燦燦的,如同日光沉澱到裡面,給人一種厚重的感覺。
「問一下這幾件事兒。」
安奇和往常一樣,把這件重要的事兒交給自己看重的這個後輩。
「得令。」
少年人聽完後,一展羽翼,雷霆交鳴,消失在原地。
轟隆隆,
不到半個時辰,大殿之中,浮現出霜白花紋,霹靂交錯,星火搖曳,金瞳的少年再次出現,他臉上露出喜悅,捧著自己整理的竹簡,遞給安奇,道,「大人請看。」
「嗯。」
安奇接過來,目光一掃,先是一驚,旋即面上也露出笑容,喃喃道,「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啊。」
安奇看完後,抓著竹簡,來回踱步,這竹簡上不但有整個過程的調查還有分析,所有一切直指,天庭中有人在轉變立場,從對自己所代表的玄天聖君的勢力從排斥到冷眼旁觀,甚至有的主動示好。正是這樣的變化,讓事情運轉變得順利起來。
「這個,這個,這個,」
安奇從竹簡上重點圈出三個人,準備找人接觸,對方有意遞出橄欖枝,自己一方肯定得接著。多多聯繫之下,未嘗不能夠真正拉攏過來!
做完這一切,安奇大步走出大殿,來到台階上,抬起頭,看著如萬千焰明簇擁的玄天府,心思澎湃。
離向陽殿不遠,有一高亭,此亭建在峽谷的中,上只開一道如劍天光,周匝卻生滿虬松,枝葉遒勁,陰綠襲人,四下一映,滿目清冷。在這樣的閣中,待得久了,整個人身上如同結了一層霜雪,會變得冷冰冰的。
這一日,亭中的玉圭神君端坐,他身姿挺拔,雙目炯然,整個人如同筆架子一樣,穩穩噹噹,舉手抬足間,似尺子丈量一樣,很有規矩。這位看上去在天庭品階不低的神靈,也不喝酒,一個人抿著茶盅里的茶水,眸子清明。
好一會,忽然風起,帶來颯颯的星火之光,然後橫在前面,儼然一對入鬢赤眉,正是天策神君,他來到玉圭神君對面,徑直坐下,也不說話。
場中一時間,極為安靜。
只有外面撲簌簌的松色,以及銅壺中沸水的聲音,還就是衣袂搖擺的聲音。
又過一會,玉圭神君率先開口,打破了亭中的沉默,他抿著如琥珀般的茶水,眸光清遠,聲音不大,正好能夠讓天策神君聽到,只有三個字,道,「不甘心。」
天策神君一腔的話語被不甘心三個字堵住,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不甘心啊,」
玉圭神君坐在亭中,四下如振翼,松色洒然而上,一片晴綠,他飲著茶,好像在喝苦酒,道,「只是帝君在上,雷霆雨露都是君恩,也只能忍著,等著,想著。」
玉圭神君的聲音聽上去很平靜,就好像是億萬年寒潭中的水,早已經冰寒到骨子裡,他繼續說話,道,「這次紀元中,玄天聖君罕見地要衝擊帝君之位,前所未有,前所未見。我恰逢此事,當然得參與參與。」
天策神君搖搖頭,不知道該說什麼。他雖然入天庭的時間比眼前的玉圭神君要晚,可作為帝君嫡系,一步一個台階,走得很穩,積累雄厚,以後前途廣大。他這樣簡在帝心的人要是勸說眼前的玉圭神君,那就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玉圭神君又看了眼跟前的這個很談得來的朋友,古板的面容上露出少許微笑,道,「當然了,我只是動一動,看一看風頭,玄天聖君現在的聲勢也只如此了。」
天策神君聽出了玉圭神君沒有說完的意思,玄天聖君現在的聲勢,是讓玉圭神君等人謹慎看好,願意賣一賣人情,遞個橄欖枝什麼的。如果玄天聖君失敗了,他們損失也不會大,但一旦玄天聖君衝擊的姿態再度上揚,他們恐怕真會下注,搏一搏從龍之功。
「時勢。」
天策神君站起身來,衣袂帶風,嘩啦作響,此紀元真的非同小可,連天庭的秩序都會受到衝擊啊。
西牛賀洲,真武大帝現出頂門慶雲,清亮如水,上有金燈瓔珞,不小億萬,來回搖晃,光明如檐下滴水,絡繹不絕。再仔細看,就會發現,他的腳下一動,就會有細細密密若織網般的痕跡,地氣順之氤氳而來,綿綿長長,不見盡頭。
實際上,真武大帝一動,不但腳下原本寶霄宮的勢力範圍,連同鳳仙郡的一部分,以及西牛賀洲其他地盤上,都浮現星星點點的龜蛇之氣,陰陽相抱,圓滿完美。
可以看得出來,經過一段時間,真武大帝已經把天庭在西牛賀洲的根基粗略地祭煉了一番,連綿成一片,有了大概。
這樣的結果,毫無疑問,是個好的開始。
「不過,」
真武大帝面上的笑容剛剛浮起,旋即就隱去,他抬頭看向天穹,目光落在天界天庭上,在那裡,氤氳的紫青正在鼎沸,在他這樣的帝君眼裡,和往日稍有不同。這樣的氣運外相,來自於天庭眾神們的念頭想法和行動,在無聲無息里,掀起波瀾。
「真能生事。」
真武大帝都沒有想到,自己接受了那位九荒大聖送過來的西牛賀洲部洲的各種祭煉之法,然後投桃報李,許之對方天庭行事,結果對方能夠抓住機會,來這樣一出。不得不說,對方真的把這個機會用到了骨子裡,半點沒有浪費。
「天庭,」
真武大帝也不得不承認,玄天聖君和九荒大聖這次掀起衝擊帝君的姿態能夠引得天庭上下矚目,人心浮動,固然是因為這樣的事情非常罕見,更重要的還是天庭自封神後在高歌猛進之時,內部也出了一些問題。
「慢慢處理。」
真武大帝看在眼中,念頭起伏,實際上,天庭內部神靈的的階層固化問題,內部分化問題,等等等等,帝君們都看在眼裡。只是天庭和玄門道宗梵門不一樣,天庭的根基在於天官制度,久而久之,就會出現官僚化傾向,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
說到底,天庭即使是諸天萬界的巨無霸,可掌握的頂尖資源上與其他巨無霸相比沒有多少優勢,天庭中出眾的神靈又多,從而越往上走,越不容易。
按照帝君的想法,內耗格局太小,最好的就是在此紀元中為天庭開疆拓土,占據更多的地盤,承載更多的運勢,容納更多優秀的神靈。
只是沒有想到,橫空出世的玄天聖君如此強硬,境界和力量飆升,在這個時候,居然有了領袖群倫的姿態,要從天庭裡面硬生生拉攏起一批自認為不甘的神靈,在天庭內部爭奪資源了。
「變數。」
真武大帝突然明白了梵門中的觀自在大菩薩等人面對鬼車這個九荒大聖的無奈和反應遲鈍,原本安排好的劇本硬生生橫空而來一位主角,計劃被打得支離破碎,是個人或者勢力都受不了。
真武大帝眸光變得幽深了許多,自己在西牛賀洲中確實要藉助玄天聖君以及其背後的九荒大聖的勢力,但其中的尺度得把握好,絕不能養虎為患。
叮咚,叮咚,
正在此時,真武大帝聽到珠玉碰撞的聲音,緊接著,無數的讚歌聲從四面八方響起,從億萬生靈的響起,聲音很多,有男有女,有老人有孩童,有士農工商,等等等等,可一點都不雜亂,而是一種清澈,一種平和,一種平等。
叮咚,叮咚,叮咚,
隨時間推移,貝葉靈文綴著,琉璃玉色,見之忘俗,一尊千手觀音之相跌坐在蓮台上,垂眉螓首,身後綻放出無量光明。
「菩薩。」
真武大帝看到來人,目光一凝,對方的力量本質上雖然強不過自己,可其背後浮現出無法洞徹的裂痕,最後面是幽幽深深的西牛賀洲的本源之力。這樣局面下,對方在西牛賀洲盡得地勢之利,鬥法就能夠勝出一籌。當然了,到了他們這一層次,直接下場爭鋒還是其次,更重要的是推演天機,對未來的認知,那對方優勢就更大了。
不管如何,梵門現在在西牛賀洲上一家獨大,觀自在大菩薩在西牛賀洲這個紀元中心上是任何人都繞不開的強勢存在。
「帝君,」
觀自在大菩薩的這具千手觀音化身沒有在天庭對上真武大帝的和煦,而是玉顏清冷,不苟言笑,道,「帝君坐鎮天庭,垂拱治天下,何其自在,為何要來部洲,蹚紀元這一遭渾水?」
真武大帝感應到自己以往無所不能的靈覺被部洲中的紀元之力壓制,整個人有一種以前很少感到的不安全感,他沉默下來,想到天庭的諸般,才緩緩開口答道,「此紀元非同小可,不是以前所想像的,為天庭計,總得下來看一看。」
觀自在大菩薩對這樣的回答並不意外,她只是深深地看了真武大帝一眼,道,「西牛賀洲不是天庭,帝君好自為之。」
「我知道。」
真武大帝點點頭,他能夠感應到,隨自己的回答,天庭在西牛賀洲的「錨」和「引子」都仿佛成了驚濤駭浪中的扁舟,搖搖欲墜。這不是其他,正是梵門在西牛賀洲對天庭的敵對所產生的氣運牽引。在西牛賀洲中,要是沒有完整的部洲關鍵節點,在面對梵門的壓制之時,就是這樣。
觀自在大菩薩不再說話,馭使千手觀音之相,離開此地。
轟隆隆,
余光中,霹靂貫空而下,把周匝映照一片霜白,有一種不祥的色彩。
真武大帝目送觀自在大菩薩離去,他神意感應著西牛賀洲,天機混亂,劫運橫生,要在這樣的地方給天庭打下一片天來,可真不容易。
在同時,這位帝君又湧現出無盡的豪情,這樣的挑戰已經很久沒有了,或許自己真要能夠達成,那就可以圓滿積累,真正踏上聖途!
亂石山碧波潭,洞府里,李元豐的鬼車真身背後攢起十個鳥首,上浮於空,觀看著部洲的運勢,當他看到真武大帝所鎮壓的天庭根基穩固下來後,暗道一聲可惜。
隨著真武大帝在西牛賀洲上站穩根腳,不斷擴大,再想給他一些祭煉之法就換來天庭大動作的好事就少了啊。
李元豐剛有此念,就見部洲之上,功德如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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