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鈴鈴!」
100多輛自行車同時駛出校園,人人頭戴小紅帽,臂套紅袖箍,車隊中間還有好幾面迎風飄揚的旗幟。
每輛自行車的車身,都貼著「喜豐」標誌。
喜豐公司一次性贊助了100輛自行車,這些自行車平時放在車棚里,可以按小時收費租給學生,社團有活動了就是交通工具。當然,也有人騎自己的車子出行,還湊不夠數,剩下的社員就只能坐公交車了。
宋維揚給志願者社團定下的規矩是,可以接受商業贊助,但小紅帽、紅袖箍和旗幟不能添加商業標籤,企業標識只能在其他物品上顯示。同時,社團也接受捐款,每月按時公開收支情況此時法律還沒禁止民間團體吸納捐款,不然就得掛靠到紅十字會了。
宋維揚自己給社團置辦的家當,就屬於個人捐贈。
送水組的人最多,有些直接步行前往五角場,剩下的一窩蜂殺向市區。
從校內到校外,這個隊伍都引來一路關注,紅帽子、紅袖箍和旗幟實在太顯眼了。
正好有個英國教授來復旦講座,由院系領導親自迎接入內。他看著那氣勢磅礴的車隊,忍不住問:「這是什麼活動?」
院系領導也答不出來,只好攔下一個隊伍尾巴上的社團成員。
那社員非常自豪的拍著紅袖箍說:「我們是志願者協會的,服務社會,服務群眾,集體送愛心!」
得到答案,英國教授豎起大拇指道:「中國學生,很棒!」
院系領導高興壞了,點頭笑道:「我們不僅培養學生的知識文化,還注重培養學生的社會責任感,要做到品學兼優。」
兩人交流扯淡的時候,志願者們已經集體唱起了陽光總在風雨後。
歌聲匯集成音樂的洪流,有的學生本來還覺得大街上唱歌羞恥,但跟著唱了幾句便自豪感爆棚。看著路人投來的目光,他們一個個挺直腰板,仿佛已經真正成為社會棟樑。
「咔嚓,咔嚓!」
作為社團宣傳部長的劉子染,不時停下來拍照,宋維揚還個人捐贈了三部海鷗照相機。
宋維揚沒有騎自行車,而是開著麵包車在前面領路。車座被臨時拆除了,放著20多桶涼茶,進入市區後,這些涼茶不斷被卸下來。
每桶涼茶,由兩個社員原地守著,供路人免費取水。剩下的人,則端著涼茶去慰問那些辛苦工作的人。
「熱死我了,這大熱天的,就該去交易所看股票。」李彥偉擦汗道。
林大海笑著說:「我覺得做志願者挺有意思的。」
李彥偉舉目四望:「天氣太熱了,路上一個環衛工都沒有,該把水送給誰啊?」
「那邊有個拉車的!」林大海指著遠處。
那是一個年過半百的底層人民,穿著短褲和拖鞋,光著膀子,一件汗衫搭肩膀上,渾身上下都濕透了。他頂著烈日,正在拖動一輛木駕車,車上裝著許多紙箱子。
林大海跑過去,喊道:「叔叔,請喝水!」
拉車漢子有些警惕地看了他們一眼,擦了擦額頭的汗水,繼續埋頭前進。
李彥偉說:「大叔,我們是復旦大學的志願者……嗯,學雷和諧鋒你知道吧?我們在學雷和諧鋒,免費的,不要錢!」
「學雷和諧鋒?」拉車漢子終於開口。
「是的,做好人好事。」林大海把裝滿涼茶的瓶子遞過去。
這是一個喜豐罐頭瓶,直接從工廠拉來的,都沒裝過罐頭,但已經貼上了喜豐的標籤同樣屬於企業贊助。
沒辦法啊,這年頭買不到一次性水杯,宋維揚怕飲具混用會傳播疾病。
拉車漢子看著嶄新的瓶子,扭捏道:「我手髒,算了。」
林大海說:「送給你。」
李彥偉說:「以後你就用這個瓶子裝水喝,瓶口有拉手,很好用的,拉車的時候都可以拴在手腕上。」
拉車漢子終於接過涼茶,大喝一口,滿臉皺紋笑成一朵花兒,憨厚笑道:「好喝!」
李彥偉和林大海瞬間被那笑容感染,真正體會到什麼叫做「助人為樂」,他們現在就很快樂。
「大叔再見!」
拉車漢子笑著目送兩人離開,自言自語道:「學生仔,蠻好!」然後轉身,埋頭,擦汗,繼續拉車。
中文系的大一新生樂建波卻是獨自行動,他手上拎著好幾瓶水,剛送給了一個交警,轉眼就盯上了一個流浪漢。
那流浪漢的頭髮已經全部粘結,皮膚和衣服都烏漆嘛黑的,這麼熱的天,也不待在陰涼處,反而提著個編織袋到處翻垃圾桶。
「大哥,喝水!」樂建波追上去說。
流浪漢一聲不吭,繼續翻垃圾桶。
樂建波說:「我是大學生,做好人好事,不要錢的。你看,我帽子上還有復旦大學志願者社團的標誌。」
流浪漢似乎識字,瞟了一眼,放鬆警惕,但還是不說話,繼續在垃圾桶里翻找。
「你是不是有什麼困難?說出來吧,我可以幫你,」樂建波道,「我也是農村來的,我二叔去花都打工,好幾年都沒消息。他可能跟你一樣,也在外面過得不好,我一看到你就想起我叔叔。」
流浪漢聽到這話,渾身僵了一下,把手從垃圾桶里抽出來,默然離開。
樂建波追上去說:「你是不是身份證丟了?我可以陪你去派出所,我是大學生,我給你做擔保,警察不會亂來的。」
流浪漢加快腳步離開。
樂建波繼續說:「你要是沒有回家的路費,我可以幫你湊。我們社長是大老闆,他很有錢的,他一定會幫你回家。」
流浪漢突然停下,奪過樂建波手裡的一瓶涼茶,愣愣的看著他,似乎是在說:水我接了,你可以走了!
樂建波卻沒離開,還在叨叨個不停:「大哥,你想想家裡的親人,他們肯定盼著你回去。我二叔失蹤以後,我爺爺奶奶就天天盼著,我好幾回看見我奶奶躲起來一個人哭。還有我二嬸,一個人種三個人的地,還要供孩子讀書,他們都盼著二叔回去。你的爸爸媽媽,很肯定想你回去,他們的年紀也大了。你有老婆孩子吧,他們……」
「你說夠了沒有!」流浪漢大吼。
「你會說話就好,」樂建波笑道,「如果你不想回去,我也可以幫你。你的身份證沒丟吧?我找同學湊些錢,給你買一套衣服,然後再幫你打聽哪家工廠還招人。去工廠打工,總比你在外面撿垃圾強,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流浪漢快瘋了:「我不要你幫忙,我過得很好。」
樂建波說:「你就不想想自己的親人嗎?他們過得不好啊,他們都盼著你回家。」
流浪漢不說話了,找一顆大樹,蹲在下面乘涼。
樂建波也跟過去,足足說了20分鐘,口水都說幹了,忍不住打開瓶蓋喝了幾口涼茶,然後……繼續叨叨。
流浪漢只是沉默,埋頭不語。
「有人昏倒了!」
樂建波突然聽到喊聲,連忙跑過去,說道:「他可能是中暑了,街口那邊有涼茶,還備了十滴水,快把他抬過去!」
沒人肯幫忙,都怕惹禍上身,樂建波身子弱,一個人根本扛不動。
流浪漢突然仰脖子喝乾瓶里的涼茶,然後摔碎瓶子,走過去抬起昏迷者的雙腿:「我幫你!」
「謝謝!」樂建波笑道。
兩人把昏迷者抬去站點,解開扣子乘涼,又罐了些十滴水,那人很快就清醒過來。
當著不少圍觀路人的面,流浪漢對樂建波說:「你陪我去派出所好不好?」
「好啊。」樂建波高興道。
流浪漢突然也變得話嘮起來:「我是殺人犯,我去自首。你說得對,一直不回家也不是辦法,家裡老娘在等著我回去。是他先動手的,我也不是故意殺他的,應該不會判死刑。等做完牢,我就回家看老娘。」
「啊?」樂建波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