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說江府沒有園藝師傅麼,這個人又是誰?
文笙和王十三互望一眼,兩人相攜走近過去。
老者年紀在個六旬上下,穿著灰布粗衫,花白的鬚髮,面色黝黑,一雙手掌骨節粗大,上面不光沾有泥土,還有很多皴裂的口子,一看就是常做農活。
他神情專注地擺弄著手裡的一株綠色植物。
這植物花不像花,草不像草,莖杆很長,葉子細細如針芒,莖杆最上面頂著一個碗狀的實心球,打眼一看,像個大頭怪。
老者拿起剪刀,將蜷曲在一起的根由中剪開,又提著莖杆細細地修剪一番,拿過一個花盆,把手裡的半株植物小心放進去,往盆里填土。
這麼旁若無人地忙了一刻多鐘,想是莖杆上的球太沉了,老者不敢輕易鬆手,一隻手填完土澆好了水,剩下固定的活兒就有些不方便,他好像這才突然注意到旁邊多了兩個大活人,抬眼看了看王十三,道:「來,小伙子,幫我扶一把。」
老者操著不知哪裡口音,若不是他這動作意思很明顯,聽起來實在費勁。
&好。」
自打進了這個春意濃濃的暖房,文笙東看西看,興致盎然,王十三也覺著心情不錯。
剛才那小廝探頭看一眼,連進都不肯進來,叫眼前這麼大年紀的一個老人家獨自在這裡忙活,連個搭把手的都沒有,王十三心下不平。擼了擼袖子,蹲下身扎了個馬步,伸手去幫忙。
&心點呀。年輕人,你手勁兒大,它可經不住你一掐。」老者提醒道。
王十三小心翼翼扶著莖杆,道:「老先生,你是這暖房裡的園丁?」
老者口音雖重,聽人說話到沒問題,搖了搖頭。一邊熟練地插木條綁繩子,一邊道:「我是府里的客人。」
客人?那就是門客嘍。
哎呀,這真是看人下菜碟。比比剛才那姓胡的,年紀都差不多,就因為不會裝模作樣,在江府里的待遇就天上地下。
王十三心中更是不忿。道:「我們也是客人。昨天剛住進來,看你這樣子不像是個會武藝的,那就是有才學,怎麼弄得跟個下人似的?」
那老者笑笑:「老頭子才學也很一般,不過是馬馬乎乎將字認全,能胡亂寫幾筆罷了,和他們不敢相提並論,寄人籬下不容易啊。干點兒力所能及的活兒,省得遭人嫌棄。」
王十三無話好說。憋出一句:「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那老者聞言「哈哈」一笑,拍了拍手上身上的泥土,站起身道:「好了,多謝兩位,我請你們喝一杯。」
文笙守在旁邊一直沒有說話,此刻連忙道:「不敢叨擾長者。」
她看這老者談吐氣度,確實不像是個仆傭下人,若說是府里的門客,比比胡老先生,這老者身上隱隱透著的淡泊,又叫她覺著說不出的古怪。
王十三卻指了地上另一株:「這還有一棵,一起種了唄?」
老者笑著擺了擺手:「扔這裡吧,不用管它,等回頭再來收拾。」
他做了個「請」的手勢,引著二人往石桌旁走:「坐一會兒,我看小姑娘氣色不好啊,別累著。」
文笙心裡一動,他叫自己「小姑娘」。
文笙的年紀,在尋常人看來已經老大不小了,此番扮作陸不遜的媳婦,在大夥看來再正常不過,若說還未嫁人,那才叫奇怪。
這老者到底是像他叫王十三「小伙子」那樣無心一叫,還是看出什麼來,目光如此犀利?
她回頭看了看地上那半株植物,根已經被剪得七零八落了,相比另半株被小心翼翼移栽到盆里,境遇迥然不同。
她好奇問道:「為什麼不管它,丟它在這裡時間長了不會枯死麼?」
老者笑了一笑:「這花我也是第一次種,伺候快兩個月了,花苞里一直不結籽,所以才想如此試一試,這些花花草草都是有靈性的,越到絕境,越能激發出潛力來。其實人亦是如此。」
文笙覺著他這番話聽起來有些意味深長。
三人圍著石桌坐下,老者也不管手上髒兮兮,拿起桌子正中的酒壺,在壺底摸了摸,滿意地道:「江大人家裡,我最喜歡的就是這暖房,又舒服,又安靜。大冷的天,坐在這裡,看外邊飄雪,喝點兒溫熱的小酒,沒有閒雜人來打擾,人生於世,夫復何求?」
原來暖房此刻不但四面牆是熱的,連這石桌石凳都是溫的,桌子中心那一塊溫度尤其高,不用生火爐,就有溫酒之效。
王十三張了張嘴,心道:「哇,同那姓胡的比起來,原來真正的高人在這裡。」
文笙也覺這老者很投脾氣,見他提壺過來斟酒,沒有推拒,雙手執杯恭恭敬敬領受了,笑道:「老先生,我們兩個冒昧闖進來,只盼著沒有打擾到您。」
老者眨了眨眼:「你們不是江大人的客人麼,江審言家的大門可是很難進的,自然不算閒雜人。」
王十三笑了,高人怎麼了,只要不是像胡老先生那麼眼高於頂的,他便可以套套話,看看江審言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把自己和文笙弄進府里卻又避而不見是搞什麼鬼。
他搔了搔腦袋:「江大人的門很難進麼,沒覺著啊。」跟著就將昨天傍晚府尹吳豐怎麼被神秘人刺成重傷,江審言到場,看中了他媳婦的畫,請他們來做客的前後經過說了說。
&先生,你和江大人很熟吧?醫令燕白的續命丹藥,說是千金難求,他就那麼隨手給了我們。你說他這是什麼意思?」
老者手指輕輕摩挲著酒杯,不甚在意地道:「續命丹藥麼,那東西也沒啥了不起,別聽他們瞎傳,既然給你們了,你們收著就是。」
他舉起杯子,與兩人輕輕一碰:「難得有緣坐在這裡,來,陪老頭子喝一杯。」
說完一仰脖子,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老人家都這麼痛快了,文笙也手腕輕抬,將滿滿一杯酒喝了下去。
那酒一下肚,仿佛化為一股熱流,一團火焰,自內向外烘得文笙整個人都暖洋洋的,好不舒服。(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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