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笙 第四百六十六章 學海無涯苦作舟(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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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這只是表面上,熔漿在地底流淌,隨時有可能找到一個缺口噴濺出來,而後烈焰沖天,將一切都焚燒得面目全非。

    在這近乎於凝滯的氣氛中,董濤偷眼打量牆壁前的三個人。

    他活到這般年紀,一直覺著自己非但聰明,也挺好學。

    尋常習武之人能識幾個字就不錯了,他不但精通家傳的讀唇之術,為了幫國公爺做事,還多學了一門東夷話。

    董濤以己度人,若是換了他,刀按脖子,必須要在半月之內強塞進去這麼多稀奇古怪的東西,想死的心都有了。

    也不用再受半月折騰了,直接拼死一搏,圖個痛快,拼一個夠本,拼兩個賺一個。

    好在與他同來的文笙、譚五先生甚至於鍾天政都學識廣博,才智過人,也比他有耐心得多。

    譚五先生抱著琴站在距牆壁兩三尺遠處,眼睛緊盯牆上,嘴裡念念有詞。

    鍾天政在那面記載著「奇門遁甲」異術的牆下時而抬頭看天,時而低頭看地,又或者踱來踱去,用帕子捂住嘴咳得撕心裂肺。

    文笙卻與那兩人都不同,靜靜站在牆壁之前,一目十行,從頭瀏覽一遍,而後再回頭細看。

    顯然不管是誰,看上去什麼模樣,都已將全部心神沉浸在牆上所刻的學問里,忘記了身處何時何地。

    除了譚五先生,大廳里沒人說話。火把燃燒聲清晰可聞。

    白雲塢主盤膝坐在平台上,擺了個五心朝天的姿勢,閉了眼睛。也不知入定了沒有。

    董濤隱隱擔心,三個人的這種態度太耗精神,不可能持續太久。尤其是內傷甚重的鐘天政。

    出乎他預料的是,最先撐不住的竟是譚五先生。

    大約一個時辰之後,譚五先生不顧地上骯髒,倚著牆坐下來,古琴放在了一旁。

    他垂了頭。手在身旁地上寫寫畫畫,幾綹頭髮垂下來,遮住了眼睛。看上去頗有幾分落魄。

    鍾天政將笛子背在身後,負手站在那裡,變化到是不大。

    文笙自牆壁上收回目光,伸手揉了揉眼睛。順便在眉心掐了兩記。顯然也頗為疲勞。

    她轉身問白雲塢眾人:「不是帶了水和乾糧?」

    白雲塢的人趕緊把吃的喝的奉上,文笙喝了點水,聊作休息。

    董濤也趕緊拿了乾糧,湊過來,丟了個擔心的眼神,以口形問她:「怎麼樣?」

    在他看來,除了鍾天政看上去高深莫測不好估計,剩下兩人中。譚五先生進行的顯然比文笙要快。他那裡已經開始鑽研了,而顧姑娘這邊還在通讀。

    這也難怪。算學乃是基礎,大夥平時多少有點接觸,入門容易,顧姑娘把容易掌握的讓給了譚五先生。

    文笙沒有多言,只回他道:「別擔心」,又一頭鑽到滿牆天文曆法中。

    鍾天政也去喝水吃飯。

    除此之外,他還順便問了問這會兒是什麼時辰,外邊是白天還是黑夜。

    出去提水的人如實相告,說已經是下午酉時。

    天就要黑了,原來他們一行已經在這幽帝墓中呆了一個下午。

    鍾天政點了點頭,拿了一塊餅走回去,看上去竟比剛開始顯得從容了不少。

    夜很漫長,在這地下看不到日升月落,日以繼夜全憑火把照亮,時間就像停滯了一樣。

    除了吃飯、喝水、方便、淨手的時候,大廳里幾乎沒有人走動。

    董濤覺著這樣下去自己說不定會先憋瘋,轉頭準備跟著文笙看上幾眼。

    咦,顧姑娘竟是閉著眼睛呢。

    這是入神,還是站著睡著了?

    文笙一站便是許久,旁人都猜不到她在做什麼,實際上,她在默背牆上的內容。

    天文地理以及曆法推算,這門學問對文笙而言實在太過生僻高深,沒人講解,沒有其它的典籍相佐證,她很難得窺門徑,文笙便用了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先將滿牆文字強行背下來,記在心裡。

    《三國志》裡說魏國董遇論出身不過是個打柴的,每次去打柴都帶著書本,有空就誦讀,遇人譏笑不改故我,終成學問大家,曾為《老子》作注。

    董遇成名之後,有人請他講學,他不肯教,道:「必當先讀書百遍!」

    這就是他學習的訣竅。

    文笙此時在用的,就是這個法門,看不懂就先讀十遍,百遍,直到把它背下來,爛熟於心,總有能霍然開朗的時候。

    所幸文笙記性甚好,前世背書便快,這一世成為樂師之後,精神愈加健旺,之前在雲峰鍾天政那個秘密的洞窟里,便將滿滿一柜子卷宗隨手翻閱間硬生生記下來,而後全部付之一炬,過後交給李承運、紀南棠的名冊沒有出半分紕漏。

    這滿牆所刻的天文曆法,文笙足足花了大半個下午外加一整夜,方才囫圇記下。

    即使是她,也覺得腦袋裡像是要炸開一樣。

    譚五先生靠牆而坐,披頭散髮,鍾天政還站著,上半身完全貼靠在牆壁上,手指摸著一副圖,在跟著臨摹。

    顯然他二人也是一夜未睡,這會兒正疲憊不堪。

    每個人的學習方法都不相同,文笙沒有去打擾他們,低聲同董濤道:「穆老,我小睡一會兒,麻煩你兩個時辰之後叫我起來。」

    董濤會意:「放心睡,我幫你守著。」

    地上濕氣很重,石頭沁涼徹骨。

    好在白雲塢的人早有準備,帳蓬是不用搭了,鋪了木板被褥,弄了幾個簡單的床鋪,到這時候。誰也沒那心思還講究乾淨與否,有沒有人碰過,文笙掩手打了個哈欠。和衣而臥,蓋上了被子。

    原本這等環境很難入睡,但文笙實在太累了,加上有董濤這自己人在旁邊守著,多少安下心來,不大會兒工夫進入夢鄉。

    這才是第一天,董濤看文笙睡得香。估計著差不多過了兩個半時辰,方才將她叫醒。

    這時候譚五先生和鍾天政也到極限了,不得不休息。

    文笙先去簡單洗漱。吃東西。


    白雲塢主看她磨磨蹭蹭,冷笑道:「半月之期一到,老夫第一個就給那位穆大夫吃神丹,且看神醫有沒有辦法自救。」

    文笙看著在做這些不相干的事。腦袋裡轉得還是牆上的文字和圖。沒有搭理對方。

    這第二天,文笙除了加深記憶,就是在一句一句掰開揉碎了試著理解。

    這時候她其實已經沒必要再盯著那面牆了,不過為了減少麻煩,她還需時不時裝裝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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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轉眼就過去了四天。

    到第五天,譚五先生眉頭終於舒展了一些,三人坐在一起交流的時候,他說總算明白了那套算籌運用之法。接下來再學旁的,好歹可以換換腦子。

    鍾天政遇到的問題和文笙一樣。術數對他而言太高深,他這四天下來,有了一番見解,卻沒有答案相印證,完全搞不清楚自己想的對不對。

    文笙沉吟半晌,突道:「天文曆法我再研究下去,估計很難有什麼結果,要不我也來看看術數吧。」

    鍾天政這幾天下來,隱約有了點猜想,文笙要加入,自然求之不得。

    文笙又花了一天工夫,把《奇門遁甲》的相關記載也背下來,熟記於心。

    白雲塢主連呆五天實在坐不住了,上去透了透氣,回來提醒三人外頭天已經黑了,只剩下了十天時間。

    文笙背完了術數之後,算是對幽帝所留的三門學問都有了些許了解,此時正在與譚五先生和鍾天政說自己的猜測。

    「算學是後面兩樣的基礎,我是研究了天文曆法才弄明白這一點,若是通曉曆法,佐以算籌或是口算乘除,能大致推測出星辰的運行軌跡。大周朝立朝千餘年,有記錄的日蝕是一百七十五次,幽帝言道通過他的方法,全都可以算出來。不過恕我駑鈍,其中的訣竅短短時間怕是掌握不到。」

    白雲塢主見三人研究得正熱烈,雖然沒人抬眼看他,他到也不如何生氣,冷笑一聲,自去坐在了旁邊,聽三人怎麼說。

    文笙頓了一頓,繼續道:「而術數,又離不開天文。譬如說,六爻倚重八字,八字最早便是根據星辰而推導出來的,按幽帝所說,天上的星辰每隔八九十年方位便會有較大的變化,不通天文鑽研《奇門遁甲》,便相當於刻舟求劍。」

    文笙說完,譚五先生連連點頭。

    他這幾天可是被那些求積尺、會圓術折磨得不輕。

    鍾天政多問了一句:「何為刻舟求劍?」

    文笙輕拍了一記額頭。

    她也是胡塗了。

    於是文笙便簡單給眾人講了一下刻舟求劍的寓言。

    白雲塢主聽著三人還有閒心講故事,不由得心中憤憤,不過他沒有發作,因為鍾天政接下來說了一句話,叫他登時又燃起了希望。

    鍾天政道:「有道理,我也覺著打開機關的關鍵很可能是這《奇門遁甲》術。既然塢主只給咱們半月時間,眼下已經過了一小半,不如先把那兩樣放放,咱們一起研究一下術數。遇到困難,是誰的,再回頭去找。」

    譚五先生沒有異議,只苦笑著道:「我這腦袋裡現在簡直一團亂麻,你們先看,我小睡一會兒。」

    白雲塢主冷哼一聲,沒有阻止,暗想:「聽上去好像還真像那麼回事,算了,換人也挺麻煩的。再過十天,先給姓穆的用了丹藥,剩下他們三人,不如就再寬限個十天半月。」

    若說在白雲塢時,他沒把「請」來的「穆大夫」當回事,又有鍾天政代為遮掩,白雲塢主沒發現董濤有問題,進來地下這五天裡朝夕相處,董濤從來沒幫著鍾天政治過病,他哪裡還看不出異常來?

    譚五先生昏沉沉睡了,文笙卻在與鍾天政相對而坐,幾乎頭碰頭地低聲研究何為「太陰」。

    其它如「九天」、「九地」、「騰蛇」、「白虎」之類,很難望文知義,「太陰」好歹能猜一猜。

    假設幽帝想將遺物都留給學到了他傳承的人,那麼在這大廳里設一座奇門遁甲的大陣簡直就是順理成章的事。

    「太陰」會在某一時辰

    彰顯生門的所在,而與生門相對的,便是死門。

    兩人擔心白雲塢主有所覺察,很有默契地不提八門。

    「『太陰』與太陽相對,當指的是月亮,詩云:『歛乎太陰而不濕,散乎太陽而不枯』,又指濕陰,還指北方,冬季和水。」

    文笙絞盡腦汁不放過任何一條線索。

    「陰陽也好理解,白天就是陽,夜晚就是陰。太陰太陽屬於四象之二,兩陰爻就是太陰。」

    鍾天政到底是足足研究了好幾天的術數,說起來頭頭是道。

    文笙聽著他說到夜晚,不由地抬頭,與他目光一觸。

    鍾天政眨了下眼,跟著彎下腰去,大聲咳嗽。

    若說一開始還有遮掩之意,到後來分明是身不由己,張口「噗」地一聲,噴出一口鮮血來。

    文笙吃了一驚,面上變色,霍得站起。

    就連剛剛睡著的譚五先生都被驚醒。

    鍾天政面露苦笑,搖了搖頭示意無妨,以帕子將血跡簡單擦了擦,想要丟棄,猶豫了一下,又收到袖子裡。

    文笙忍不住道:「你睡一會兒吧。身體若是毀了,再……」話說中途,她突然想起鍾天政早已與她勢同水火,不說別的,若真能一起從這湖底脫身,轉眼間又是敵人。

    鍾天政怔怔望著她,分明還在等她將話說下去,文笙嘆了口氣,將一旁的古琴拿過來,復道:「睡吧。」

    文笙不再看向鍾天政,先彈《伐木》,琴聲輕快,叫人神智一清,將諸般雜念都排除掉,接連兩遍彈完,鍾天政神色已經恢復如常,蓋了被子躺下,準備休息。

    這些天下來,他確實是太累了。

    琴曲再起,曲調在他聽來並不陌生,但由文笙彈來,與別人又不同。

    鍾天政只覺胸口悶痛大減,整個人都輕鬆了不少,不及多想,睡意襲來,閉上眼睛沉沉睡著。

    而彈琴的文笙臉色卻變得有些蒼白,甚至於在停琴之後,手撫胸口,輕咳了幾聲。

    時間一天天過去,轉眼之間,半月期滿。(未完待續。)

    ps:看標題,

    這兩章滿滿正能量。

    怕有錯,我再改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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