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之約
作為艾歐尼亞的國都,普雷希典的城門並不宏偉。
所以在穿過城門的時候,池染並沒有表現出一丁點兒鄉巴佬進城的樣子,恰恰相反,些許失望之色倒是溢於言表。
作為一個穿越者,他曾無數次腦補艾歐尼亞這個前世《英雄聯盟》中被稱為強者搖籃的國度,更是對普雷希典這座傳奇之城充滿了期待。可今日一見,這座所謂的傳奇之城和他這八年來在瓦洛蘭世界所看到的其他城市沒什麼兩樣,就規模而言,甚至還比不上德瑪西亞的一些二線城市。
僅僅是象徵意義的低矮城牆,樣式古典風格卻極具超現實主義的建築,走在大街上要小心踩死約德爾人也要小心被約德爾人踩死。前者是因為約德爾人實在是太矮了,不注意根本就看不到,而後者是因為敢走出班德爾城並越過黑貂山脈來到人類世界的約德爾人一般都有兩把刷子。
大致上來說這就是瓦洛蘭世界,地上和戰馬一同奔跑的是火車,天上同獅鷲一起翱翔的是飛艇,魔法與科學共存,看起來怪異實際上卻很和諧。
池染的前方不遠處走著一個女人,三天前兩人一起從南部海岸登陸艾歐尼亞。
這女人看起來差不多三十多將近四十歲,一身黑色的短裝,背上背著一把稍長的雨傘。
女人五官柔和,劍眉星目。我知道劍眉星目是男人的形容詞,和五官柔和扯不上半毛錢關係,不過她確實比較符合劍眉星目四個字。
她叫漢娜,是個英氣勃勃的漂亮女人。
池染沒有一歲之前的記憶,當然一個正常人都不該對自己一歲之前的事情有多大的印象,不過池染是個來自地球的穿越者,照理說他該清楚自己睜開雙眼後的每一件事情。池染也曾問過漢娜關於自己的事情,不過漢娜的回答非常非常的狗血。
她用那種一貫冰冷而又略帶高傲的語氣回答道:
&是我從垃圾堆里撿來的。」
「……」
漢娜自顧自的走著,絲毫不理會池染一個八歲的小孩子短胳膊短腿跟不跟得上她成年人的步伐,因為這八年來的朝夕相處讓她非常明白,池染是個八歲的小屁孩,但他的心智絕對不止八歲,就算走丟了,怕也是他故意走丟的。
走過熙熙攘攘的外交官大道,漢娜停了下來,她一手捂著心口,蹙眉吸氣,似乎有些痛苦。
&麼?又發作了?」
池染小跑上前問道:「要不我們找個地方休息休息?」
從池染有記憶開始,漢娜就有個毛病,她的心口每天都會痛,發作的時間很短,只有幾分鐘,但嚴重的時候也曾痛暈過去,前些年還好,只是痛而已,這兩年……
伴隨著疼痛,她開始嘔血,而且越嘔越多。
&用。」漢娜擺擺手:「繼續走。」
她的目光投向路的盡頭,那裡是普雷希典城的中心。
池染順著漢娜的目光看去,心神不寧。
這一次,真的非常奇怪。
和她在一起流浪八年了,一直受她照顧,若不是她,池染無法想像自己怎麼在瓦洛蘭世界存活至今。
說起來,漢娜和他的關係,真的是非常奇怪。
兩人的年齡差估計最少有三十歲,卻是平輩論交,一方面是因為池染表現給漢娜看的那一面絕對不是個八歲小孩,而另一方面,漢娜本人也非常隨性。
你永遠沒法從漢娜那雙沒有焦距的眼睛中看到什麼波瀾。
她的神色永遠平靜,語氣永遠冷冽,眼神永遠堅定,只要你不干擾她不妨礙她,她恐怕不會和你計較任何東西。
甚至有時池染會有這樣一種錯覺:那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具會動的屍體。
池染和她一起流浪八年了,可兩人之間的交流卻少得令人髮指。如果不是必須,甚至可以好幾天不說話,基本上都是漢娜在前面走,池染在後面跟著,肚子餓了就叫喚一聲,如果漢娜沒餓,那她不會理會,如果她也餓了,就會找個有東西吃的地方落腳。
走路就是為了走路而走,吃飯就是為了吃飯而吃,睡覺就是為了睡覺而睡。如果不是必須,池染懷疑漢娜可以不言不語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不喜不怒一直到世界的盡頭。
沒有朋友、沒有愛好、沒有目的、沒有生活。
這是個把人生的無趣詮釋到登峰造極的人。
如果說漢娜無趣的人生中有什麼東西是可以稱得上有趣的,那一定是一支舞。
自從池染有意識以來,幾乎每天晚上,在夜深人靜四下無人的時候,漢娜會旁若無人的跳一支舞。
一個女子在寂靜的黑夜中獨舞,她的裙擺如浪花,她的長髮似狂風。
這樣的場景想像起來似乎特別有情調。
但請相信池染,當你第一次看到那支舞的時候,你會驚艷,可當你看這支舞看了足足七年之後,你會懼怕。
同一件事情,在日復一日的重複之後就會變得特別詭異。
一開始池染認為跳舞是漢娜排遣心中孤寂的一種方式,可時間久了,他發現自己的猜測一點兒也不對。
從第一次看到那支舞時,池染就感覺到一股寒意,他並不明白為何一支舞會有這樣的效果,一直到很久之後,他才知道,那並不是寒意,而是殺氣。
這支舞絕對有個很大的故事!每次池染都想問問這個故事,可渾身的冷汗讓他不敢問,沒有親自直面過那種殺氣,你絕對無法想像池染是怎麼從一個勇敢的好奇寶寶變成一個啞巴的。
八年朝夕相處,漢娜盡情的演繹著她的無趣,池染作為一個旁觀者一路走了過來,池染了解這個女人,但同時他也知道,從某一層面上來說,她對自己還是個陌生人。
漢娜有心痛頑疾,有的時候痛起來完全是喪失意識渾身抽搐,這種情況是很危險的,因為和羊癲瘋一樣,你不知道抽搐的時候會不會把自己舌頭給咬掉。從這一方面來說,池染已經無數次救了漢娜的命。
而對於他自己而言,漢娜扮演了一棵大樹的角色,畢竟來到這個世界時孑然一身,作為幼童之軀,池染顯然是無法獨自生存的,是漢娜這棵大樹為他遮風擋雨,無災無病的存活至今。
如果硬要形容兩人的關係,我想相依為命比較好吧。
他們不是親人,卻勝似親人。
所以這一次,池染很擔心。
因為漢娜這一次,有著明顯的目的地——這八年來,兩人一直漫無目的的流浪,完全是信馬由韁,隨波逐流,哪裡有路,就往哪裡走。
可就在兩個月前的一個夜晚,漢娜出奇的沒有跳舞,第二天一早,他們一直朝著西北方前進,一直走,沒有停。
而現在,目的地,應該不遠了。
其實池染很清楚,自己是不可能一輩子跟著漢娜的,現在是因為自己還是個小屁孩,完全沒有任何自保的能力,所以他要緊緊的抱住漢娜這棵大樹。
他花了很久才接受穿越這個事實,最多再過六七年,他肯定要離開漢娜,在這個瓦洛蘭世界找一些自己能做的事情做做,他有很多疑問要搞清楚。
但是此刻,池染什麼都沒多想。
又走過了兩條街,漢娜的腳步開始慢了下來。這八年來,池染從來沒有見到漢娜走得如此之慢,仿佛每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努力才能邁出去。
他就這麼不緊不松的跟著,周圍的行人很少。這是條很精緻的街道,不遠處就是聞名瓦洛蘭的超越學院。
路的盡頭是一座大宅子,能在這個地段有這麼大的一座宅子,主人的身份一定不凡。
宅子沒有陳舊的感覺,大門的朱漆還是亮閃閃的,門口鎮宅石獸身上的紋路清晰可見,這似乎是一個道場,大門處不時有一身勁裝的年輕人進出,應該是道場的學徒。
漢娜停在了道場門前,池染看到大門的牌匾上寫著兩個鐵畫銀鉤的大字——『飛天』!
漢娜也凝視著這兩個大字,目光迷離,她的胸口不斷起伏,似乎是在醞釀著什麼。
&天劍聖里托!」
終於,漢娜聲咤雲霄。
而池染,心中也是咯噔一驚。
飛天劍聖?里托?
飛天劍聖池染不知道,不過里托卻是大名鼎鼎。
前世浸淫英雄聯盟這款遊戲很久,對其中的背景故事池染自是爛熟於胸。
里托,而且是艾歐尼亞的里托,那麼只有一個人——曾經的瓦洛蘭最強劍士,刀鋒意志艾瑞莉婭的父親。(詳參刀妹的背景故事。)
不過按照池染這八年的所見所聞推測,如今的瓦洛蘭世界還不是他所熟悉的那個瓦洛蘭世界,英雄聯盟的正統故事還沒開始,刀鋒意志艾瑞莉婭現在應該還是個小女孩,那麼里托頭銜上的曾經二字就要去掉。
他不是曾經的瓦洛蘭最強劍士,而是如今的瓦洛蘭最強劍士!
池染瞠目看著漢娜的背影,她究竟是誰,和這種傳說中的逆天人物有什麼關係!
漢娜的一聲大喝似乎洞穿了艾歐尼亞的天空,空氣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道場門口的學徒也是一個個用怪異的目光看著漢娜。
這個女人,究竟是誰?她怎麼敢用如此無禮的方式直呼師父的名諱?
漢娜深吸一口氣,即便是隔了一段距離,池染依舊能從她顫抖的背影看出她此刻究竟有多麼激動!
恍若積蓄已久就待噴發的火山。
她再次開口,一字一頓道:
&漢娜丶勞倫特,應十年之約,來取你項上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