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值暮鼓戰局橫生變數之際,琅琊居內,穩然而坐一手促成此局的念荼羅道:「我想,你低估了大智慧。」
「哦?」
輕咦一聲的單夸暗自反思。
只因他門非但低估了大智慧,更高估了兩人天運加和。
不過這也確然怪不了他們,畢竟按理而言此時此刻的雁王應當專心著力對付九算乃至俏如來無暇分身才對……
變故是從那位被巫女撿回村內的玄狐甦醒開始的。
再一次自死亡邊緣遊走一遭的暗盟劍手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才慢慢醒轉,玄狐睜開眼來,首先看到的是一個布帳頂,跟著才發覺整個人是睡在床上被窩之中。
一時神智未曾全然清醒的他用力思索,只記得是遭了玲瓏雪霏一掌斃命,怎麼會睡在一張床上,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
苦想無果的暗盟劍手放棄用功便欲坐起,微一轉動,卻覺周身一陣刺痛。
他這才發現自己身上遍插長針竟似被紮成刺蝟一般。
皺了皺眉的玄狐真氣一放震開灸穴銀針,放出視線環顧四周,掃過桌椅竹籬,越過松茅門牆,跟著視線落在半掩窗台上,再難移動,那裡正放著一盆迎風峭立的海棠花。
這盆花的葉子也和尋常海棠無異,花瓣緊貼枝幹而生,花枝如鐵,花瓣上有七個小小的黃點。
暖風徐來吹動一陣淡淡清香送入屋內,令人精神為之一振,玄狐頭腦本來昏昏沉沉,一聞到這香氣,立時清明。
嗅得風中藏劍味,暗盟劍手心中一動,便即下床踱至窗前,略略彎腰細細打量眼前花朵。
「這朵花里,蘊有劍意。」
未有斷絕的守護意志深藏根底駐留花間纏綿玄狐心海。
瀟灑花姿映入眼帘,鼻尖香氣更濃,雙眼一瞬不眨端詳床邊海棠的暗盟劍手伸指凝劍氣企圖試探。
就在這時,驀聞一聲純真呼喊,語音中充滿了喜悅之情。
「啊,你醒了。」
粗布白衣容貌自然氣質清新可人的少女走進房內。
圓圓的臉蛋,嘴角邊一個小小酒窩,目光中閃耀著喜悅的光芒,純然心性一時間竟讓玄狐為之失神。
接著他便感手心一沉,是常欣遞了杯涼水到他手中。
這時少女已然來到他面前。
不動聲色挪了挪花盆將之護在身後的常欣這才看向暗盟劍手。
瞥了眼少女的玄狐少見地按下試劍心思無視對方小動作:
「此地是金雷村?」
「嗯,」常欣點點頭,「請問你來這裡有什麼事情?」
聽到這話方才想起當初交易內容的暗盟劍手說:
「我想讓一個人來找我。」
「你說什麼?」少女不解。
簡短話意無頭無尾,這面常欣尚未理清頭緒,那廂放出感知的玄狐已有所得:「異樣的感覺。」
話音未落,人已快步離開,
「你說什……喂,你做什麼?」少女正自不解,隨即便見暗盟劍手徑直走向村莊深處祭壇要地,連忙跟上。
龍涎口
「異樣的感覺,更明顯了。」
站在此地入口處的玄狐深深吸氣。
「佛氣,魔氣,地氣,封印之氣,各種氣息混雜,奇異的所在。」
而在暗盟劍手背後,則是緊跟不舍的常欣以及身為撿人前輩關心好姐妹安危半途得知消息匆忙趕來的春桃。
再後面,則是一眾金雷村民。
「常欣收留你不等於你可以四處亂走,出去!」說著,作勢欲上前趕的春桃確為少女攔下。
拍了拍好姐妹手背稍加安撫示意無恙的常欣看向玄狐語氣柔和:「這不是你能來的地方,請你離開好嗎?」
「這個村落很特別,」暗盟劍手道,「尤其是此地。」
「你想找錦煙霞?」慮及此地因緣的少女合理猜測。
「我想找龍涎口。」玄狐口吐奇異名詞,登令春桃常欣訝異不已。
「此地,就是龍涎口吧?」話甫落,暗盟劍手舉步便欲進入。
春桃連忙上前攔阻,誰知常欣更快一籌堵住玄狐前路。
「你想做什麼?」
「常欣!」擔憂不已的春桃急忙插入兩人之間力求護住姐妹。
「巫女。」遲來一步的村民見狀不敢妄動。
「欣兒啊!」腿腳稍慢落在最後的村內長老眼看孫女陷危驚怕不已。
被春桃伸手攔住的常欣嘗試越位無果,只能站在姐妹身後隔著一個人向玄狐說道:
「我不知道你究竟想要做什麼,但這個地方,你不能靠近。」
同為少女勇氣號召的金雷村民一擁而上攔在龍涎口入口之前。
「欣兒說得沒錯,魔又怎樣啊?我這條老命就跟你拼了!」
「阿公!」聞言眼圈一紅的常欣感動不已。
另一旁的清伯亦自不讓風骨。
「都遇過錦煙霞這麼番的魔了,我就看你還能有多番!」
一時間村民群情涌動此起彼伏,凝成一股繩的意念誓要保衛龍涎口。
神色寡淡的暗盟劍手對此置若罔聞,無言靜默的他自顧自地體察海眼氣息流變,倏然眸光一凜,抽拔九尾風華上手。
「小心!」神情劇變的春桃挺身上前擋在眾人面前。
「原來俏如來……」
然而神器在握的玄狐並未作出危險舉動,至少在這一刻是是這樣。
「你也認識俏如來?」乍聞熟悉名號,常欣不禁問道。
但她卻沒能得到答案。
因為就在下一刻,暗盟劍手已然越過眾人衝進龍涎口。
「也在此地……戰鬥過!」
「糟了!」
太虛海境·鱗王宮
只見海底建築,如同宮殿,那些屋宇都是水晶、雲石、晶鹽,或者堅冰所造,通體透明。
在夕陽返照下,只覺霞彩奪目,閃閃生光,端的是人間罕見的奇景,勝似傳說中的貝闕珠宮。
罕世瑰麗中,倏聞一聲不諧,原來是欲星移打了個噴嚏。
「嗯?」
鱗王見狀,峻藍色的玉眉一蹙,那宛若未雕璞玉似的面龐上看似關切之色溢於言表。
「師相,你染了風寒?」
「鮫人在海境染風寒,有這麼容易嗎?」一面揉了揉鼻翼的封鱗非冕一面表示這笑話未免太冷。
豈知北冥封宇口風轉得更快,心直口快毫不掩飾對身邊肱骨行事作風之信任。
「那就是師相遭人怨恨了。」
有些無奈地看了眼自家王上,暗道做人失敗的欲星移如是說:
「在這種時刻,除了夢虬孫,不作第二人想。」
「誰叫師相用這種方式讓夢虬孫鎮守在龍涎口。」鱗王道……話里話外絲毫沒有身為幫凶之自覺。
要知道,若無鯤帝王者背書,真要將執意回歸的天涯乞子阻隔在太虛海境之外,卻也困難。
目光微閃終是放棄提醒對方此點的封鱗非冕遂開口轉移話題:「說到龍涎口,鎮海堡礁似乎即將完成?」
北冥封宇:「多虧寶軀一脈,這道工程才會如此迅速。」
「老實說,此道屏障能發揮多少功用,尚未知也。」
在前任鉅子身教下習慣性未慮勝先思敗的欲星移下意識地開始推敲備案。
「若照事典記載,龍涎口爆發足以破壞整個海境。
同感憂心的鱗王也忍不住開始想望:「若當時青奚宣將此事告知先王……」單方面的想望尚未徹底展開已遭腰斬打斷。
「事先告知也無濟於事,舉國遷徙,談何容易?」封鱗非冕道,「莫說無根水的環境限制,國土若能輕易取得,中苗之間又何苦征戰多年未果。
「本王明白,但至少能用這段時間研究出可能防堵的方式,說不定這百年光陰,能想出比定海堡礁更精良的屏障。」北冥封宇說。
「再怎樣精良,只是治標不治本,或者,還有另一種方式。」
「什麼方式?」聽出師相話中未盡之意的鱗王不禁問道。
「放棄海境隔世成規,正式對外侵略。」雙眼微瞑再睜的欲星移目光熠熠語氣灼灼,竟是一改長久穩健做派。
那也是北冥封宇令心馳神往至今難忘的風采。
上一次見到,還是在多年前,封鱗非冕自境外遊歷一遭歸來以年少之姿接替先王身邊的相位並身兼帝王師的那一日。
久違的風姿再現,鱗王不由訝異不已,此時,欲星移話鋒驀地一轉。
「當然,與墨魯兩家牽連甚深的海境,必也引起墨魯兩家的關注。臣不諱言,換作是臣,說不定會接受這個挑戰。」
聞言睜大雙眸的北冥封宇問道:
「師相此話認真?」
「但臣也明白,伯祖父與臣的心性,不同。」封鱗非冕說。
鱗王:「師相還真了解未曾謀面的那名伯祖父。」
「說不定……」提及前人話語微微一頓,持握翠玉珊瑚如意的左手稍稍抖顫,欲星移腦海中再度浮現了那道舍己護生的慈悲身影,「臣真正了解他。」
「哦?」
「除了海境,也必須周全金雷村。」很快收回心神理清思緒的封鱗非冕似是不欲就此多談遂轉回正題道。
「實際上,在菩提尊順利鎮壓龍涎口之後,曾提醒他們可以遷至他處定居。因為當初的封印破壞,也已經不需要金雷村的血脈之力了。」
特意提及此點,無疑說明有關此事另有因緣待解。
「他們不願離開?」北冥封宇皺了皺眉。
欲星移:「白蛟傳說真相大白,更讓他們不願離開原處,想永遠守護著那片土地。」
說不清是虧欠抑或鄉愁,金雷村民到底選擇堅守本土。
必要時,他們甚至會不惜損身以建血肉長城來作為龍涎口的最後一道防線。
「若是將未來可能的人為破壞告知呢?」鱗王說。
「來不及了,金雷村的事件既被查探,諒必也受到監視,只要村民一搬遷,就等同昭告天下,針對村民同樣能收到成效,就算搬遷成功,也必須分神兩地,屆時,必首尾難顧。」
「海境雖然不好戰,卻也不畏戰!」聽出師相憂慮的北冥封宇語氣慨然,慨然說明整個海境都將會是封鱗非冕之後盾。
得到王上肯定的欲星移一掃眉間鬱結:「那就將侵略的力量保存到對抗敵人的那一天吧。」
「哈!在講這句話的當下,師相倒是又出現了當初學得墨學之後返回海境的風采。」
「都已經知曉臣是九算之一,王還提到這個,唉,我真的是作人失敗,因為臣有一種被挖苦的感覺。」嘆息一聲的封鱗非冕語帶自嘲。
「本王所說,皆是肺腑。」目光誠摯的鱗王顯得認真異常。
發自肺腑的真摯話語帶來絕對信任,一時間反倒讓氣度悠閒冷眼淡看世事的智者感到無所適從。
儘管很早便為王者胸襟折服,遭逢此情此景的鱗族師相仍是有些侷促地移開視線揭過話題:
「哈,那王可能不知,其實,當初臣差一點無法回到海境。」
亦不糾纏過火的北冥封宇十分配合地轉移注意:
「為何?」
「被當時的鉅子上了一課,一個名為生死交關的課。」
語氣輕鬆狀似尋常的欲星移話中少有地透露些許不堪回首的情緒在。
畢竟以九敵一四死二重傷的戰績就墨家九算而言著實算不上一段美妙的回憶。
目光微動似懂非懂的鱗王拍了拍腦袋語帶探究:
「聽起來,師相還有其他際遇。」
「有機會再向王報告吧。」
一言蔽之若無其事的封鱗非冕避輕就重道。
「現在,還有更該擔心之事。」
「本王相信你的堂弟會將龍涎口顧守得很好。」北冥封宇說,
「但真正的關鍵,卻不在他的身上。」
「嗯?」
深知師相素來言之有物的鱗王眼神一凝心下警惕。
同樣綢繆戒備以待將來外敵出招的還有欲星移,丹鳳眼眸微闔的他心下推敲不停:
『俏如來,針對你其他師叔的後續,你能牽制幾分,透徹幾分,勝算又有幾分呢?』
正思索間,王相二人忽感一陣低沉震動自頭頂波涌似的海藏水界傳來。
「嗯?」稍作沉吟確認震感並非幻覺的北冥封宇道,「師相,你有感覺到嗎?」
「微弱的震盪……」同感異常的封鱗非冕莫名心血來潮,「有一種異樣的感覺。」
就在二人尚未釐清不安源頭之際,殿外驀來跫音匆匆奔入一人,藍袍朝服,面貌清秀只是神色略顯慌張。
慌張之餘不忘行禮,行為處事稍嫌刻板蹈矩的午硨磲先是按職施禮這才靜待上位者發問:
「王,師相。」
為眼前人因循固執作風感到無可奈何的鱗王遂問道:
「右文丞何事倉皇?」
躬身行禮的午硨磲答道:「剛才接到消息,守在鎮海堡礁的寶軀一脈,突然被洋流波動所傷。」
右文丞話未說完,知曉動盪源頭的欲星移神色一變突然疾奔而去。
衝出朝殿直往鎮海寶礁的他甚至於將鱗王問詢話音遠遠拋在腦後——
「師相!」
同一時間,金雷村
好不容易將玄狐帶離龍涎口的常欣自覺負起勸阻責任,畢竟人是由她撿回村內的。
相對無言的二人對視良久任由沉默氣氛蔓延。
打量暗盟劍手片刻的少女率先發問:「喂,你是真正想要毀掉龍涎口嗎?」
「只要俏如來出現。」玄狐答道。
一如既往的答案宣告毫不動搖的求劍意圖。
「你一定要和俏如來決鬥嗎?」
「我要看他的劍法。」
好看的大眼睛轉了轉,思考片刻嘗試從世俗的角度分析對方此舉出發點的常欣試探著說:
「是不是你跟他討劍譜,他不要給你,所以你才這樣做?」
「我不需要劍譜,我要與他一戰。」玄狐說。
「所以是你一廂情願?」
自覺摸清對方行事立場正義與否的常欣接著道。
「難道……你不認識字,所以一定要打過,而不是要劍譜?如果是這樣,我願意教你識字。」
待人接物從不囿於既定印象的常欣對世事自有一套認知理論。
純善本性使然的她遂嘗試從另一個角度為暗盟劍手提供解決方式。
「雖然我不懂劍譜,但是我可以讓你了解,劍譜在寫什麼。」
然而玄狐仍舊不為所動。
從某種角度而言與常欣十分類似的他對於劍道同樣秉著一份獨特認知:
「劍譜是死物,劍招是活的。」
「我聽不懂你在講什麼。」常欣說,「劍招是人用出來的,而那些人也是從你所說的死物學會劍招的啊。為什麼你自己不練,一定要打打殺殺?俏如來的劍法一定也是看著劍譜練成的吧。他能,你沒道理不能啊。而且他這麼年輕就這麼厲害了,你看起來比他更厲害,說不定你會比他更快練成啊。」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天真漫語恰恰切中玄狐現今要害。
無情無感乃至悟招無能的暗盟劍手沉默片刻冷言冷語兀自堅持:
「他答應過我要與我一戰。」
「啊?他答應你了?那你……」
聽到答案大感意外的常欣想了想,仍是嘗試從玄狐角度替其辯護。
「為什麼還要做出這些事情?是他毀約,還是你們約在金雷村?
「我要提前戰約。」玄狐以一種在世俗看來堪稱無理取鬧地態度道,
此言既出,饒是常欣也不覺暗盟劍手有何占理之處。
無從開解的她只能從另一個角度著手試圖勸阻玄狐莫要妄動龍涎口。
「嗯,那你知道嗎?龍涎口爆發不只是金雷村,另一方面的鱗族也會受到傷害。」
孰料玄狐仍是一派油鹽不進:「除了劍法,其他與吾無關。」
「就算是關係到一個國家的人民,你也無所謂喔?」常欣問。
暗盟劍手不答。
無言的態度已然說明一切。
察知對方決心的常欣嘆了口氣正欲放棄,忽地腦海靈光一閃:「那……你為什麼不現在就去做?」
「龍涎口,」沉默少語的玄狐言簡意賅道,「很特別。」
「特別?」聞言蹙了蹙眉的常欣神色疑惑。
玄狐道:「很多氣息混雜,太多干擾了,再給我一點時間。」
太虛海境·鱗王宮
「狀況如何?」北冥封宇問道。
在他眼前則是前往鎮海寶礁巡視完畢的封鱗非冕。
「已讓右文丞安置受傷的駐守成員,左將軍也同時加派波臣眾員看守,定海堡礁目前無恙。」欲星移說。
聽罷師相回稟的鱗王沉吟道:「想不到竟會突然發生這種事情。」
「尤其是在這個關口。」封鱗非冕補充了一句道。
「師相的意思是?」
聽出話外之音的北冥封宇眼底精芒一閃,別見殺意流潛。
「龍涎口有夢虬孫鎮守,能動手者少之又少。而知悉龍涎口對海境的危害還敢動手者,更是屈指可算。」
條分縷析娓娓道來的欲星移很快就鎖定了懷疑對象——
「但趕在無必勝把握的狀況下動手,真是膽大包天啊……玄之玄!」
尚賢宮
一場安居幕後的隱秘會談正在進行——
「這世上,只有四種人。」雁王說,「第一種人,是死人。就算有天師雲杖,逃得過風月追殺,苗王也不會放過他。忘今焉,已經是死人。」
「那再來就是老三了。」凰後道。
「欲星移嗎?」微闔鷹眼的上官鴻信指尖輕點身側木椅扶手。
「玄狐滋擾龍涎口,那是對鱗族莫大的災害。」遠在千里之外的凰後對諸般情勢演變猶原瞭然於胸,「如果要快速處理,只有重兵入境了。」
「或者,」思索片刻底定結論的雁王再一出聲,打開全新思路,「欲星移可以自己入局。」
「那太冒險了。」同為九算的凰後搖了搖頭……她並不認為封鱗非冕會親身涉險。
「如果欲星移不冒險,那會引來更大的危險。」目光冰冷宛若深井無波的上官鴻信自有考量,「因為,那將是一場國戰。」
國戰的結果是鱗王意外亡於玄狐劍下,舉國震怒的海境點兵起馬劍指中原,尚同會群俠嚴密戒備,戰火一觸即發。
內有俏如來虎視眈眈座下盟主之位,外逢欲星移攜怒而來鱗族大軍壓境,兼之事及一境之主生死,稍有不慎將令兩境掀起干戈。
是故儘管內外交困,但蒙昧始覺仍須親身處理此事。
同封鱗非冕一番會晤後便隻身獨赴金雷村的玄之玄方才離開。
留守尚同會的俏如來就從曾為欲星移門人如今效力蒙昧始覺帳下的沐搖光手中收到一份邀約。
暗夜·平原
暮春三月,正是江南草長,群鶯亂飛的季節,尚同會外,卻還是積雪未化,春寒料峭。
漆黑夜色下,赫見一名男子卓然而立,凜冽谷風吹動袖袍獵獵作響。
「你來了。」不知過了多久,長身玉立的雁王倏然道。
而在他背後則是收到傳信匆匆來此的俏如來,此時的他視線深鎖鴻雁背影,語調顯得有些難以置信:
「你……你是……」
「你不是看過我的故事了?」上官鴻信說。
猜測得到證實的俏如來目光震動:
「你是……雁王!」
「最少尊稱我一聲……」
低沉話音中,衣著紅雲墨底秦漢古服的上官鴻信颯然轉身展露真容。
「師兄吧。」
「雁王……師兄!」慧眼流轉遲疑片刻的俏如來最終敲定待人態度,「師尊從未提及過此事。」
對此不置可否的雁王如數家珍地層揭師尊馬甲:
「沒提及過的事情很多,黓龍君,神奕子,這些事情他可有提及過?」
「如果你真是羽國誌異中記載的雁王,那你根本不可能出現在此。」俏如來說。
上官鴻信:「吾已禪位。」
「羽國經歷戰亂,修養不過數年,雁王為何要放棄故土,而親臨中原?」
思路清晰的俏如來毫不為眼前人單方面話語所困。
「難道中原,有什麼重要的事物需要雁王親臨?」
「完成師尊遺願。」上官鴻信道。
「師尊的遺願?」俏如來一怔。
「師弟真是穩重。」渾不在意眼前人話中戒備的雁王仍是以師弟稱之,「羽國誌異的最後一章,是我派人追殺師尊,而你,竟然對我毫不設防。」
「羽國誌異是諸位師叔偽造,不能盡信。」
「那師弟方才言談間的觀察,又是為什麼?」
「師叔耳目眾多,我擔心有人監視,暴露了雁王的身份。」談話至今,稱呼墨家九算為「師叔」的俏如來仍未主動喚出第一聲「師兄」。
微垂眼眸的上官鴻信嗓音沙啞,冰冷口吻徑自遞出遺憾言辭:
「師叔啊,又要少一個了。」
聽到這話,眨眼心思百轉的俏如來已自寥寥數語中理清頭緒:
「是局!」
當玄之玄找上玄狐之時,便是踏入陷阱之刻。
雁王:「我讓玄狐攻擊在金雷村的龍涎口,引來欲星移,欲星移出手,必遭玄狐所殺。」
俏如來:「師相若死,海境定然問罪,玄師叔就會遭受壓力,但師相沒死……」
有關這點,也正是俏如來不解之處……封鱗非冕未死,海境又是出於何種原因舉族興兵。
「因為代替師相死去的,是鱗王。」簡言補完師弟情報不足的上官鴻信接著道,「第一步失敗,還有第二步。」
「師相的壓逼,使他不得不處理金雷村事件,他必然單獨前去,因為他與玄狐交易過,所以他想利用這個機會,利用我做籌碼,再與玄狐交易。」
屆時,無論是玄狐亡於誅魔之利下給予海境交代,亦或俏如來死在玄狐手中洗清尚同會與暗盟劍手勾結之嫌疑,於蒙昧始覺而言都是穩賺不賠的生意,誰知——
「這樣,就墜入你的算計。」
因為在此以先玄狐早同凰後達成了另一樁交易。
「玄狐第二個目標,就是他。」
交易的內容則是斬殺玄之玄。
「這就是師尊的遺願?」俏如來持懷疑態度。
「消滅墨家餘孽,讓墨家重新回到黑暗,這不是師尊留給你的責任嗎?」雁王說。
「忘師叔會中計,是因為他對玄狐不熟悉,不知玄狐對認定的目標,如此執著。但同樣的計謀,對九算不可能用第二次。更何況是原先與荻花題葉合力布下此局的玄師叔。」
「嗯。」鼻息輕哼的上官鴻信示意洗耳恭聽。
「當玄狐攻擊金雷村時,玄師叔就能料到必然有人陷害,依照他的個性,決不可能親身犯險去見玄狐。」言之鑿鑿的俏如來語調確信。
「玄之玄必定會死在玄狐手下。」
「為何你能如此肯定?」
「因為連這一步,也在意料之中了。」雁王道。
金雷村
密林當中,巧借影形替死化明為暗的玄之玄換了身尋常俠客打扮,化身兀自獨行,驀逢叛逆圍殺——
「殺!」同聲合力的數名蒙面人齊齊搶攻蒙昧始覺。
「殺手。」
暗自惕懼的玄之玄隨形化劍逼發墨改劍氣牢牢迫住眾多墨者嘗試收服。
「你們是墨家的人,見到此劍,還不知道我的身份嗎?退下。」
「殺。」
不為所動的一眾殺手衷心貫徹幕後師者交代,連番攻勢更緊。
緊密攻勢遮掩暗中步伐穿過縱橫旋飛的古岳劍影接近蒙昧始覺本體……
忽然,天上乍現金色蓮花映亮影形面龐。
「是天女散花,墨改碧潭映月。」
瞳孔急縮的玄之玄匆忙變招,盪鋒畫弧逼退墨者蜂擁的他挽劍向天催發深潭如鏡激發劍氣如潮。
「老五,是你!」
辨清來人身份的蒙昧始覺心下氣極,旋即便感背後一痛,視線略微下移,半截劍鋒赫然貫穿前後。
而在他背後,則是抓准散花之招同墨改劍式抵消剎那尋隙而入一擊得手的東門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