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奈斯的房間平靜的沒有一絲聲響。沈施然有些擔心他的狀態,便焦灼的敲門。過了一會兒,門才微微開了一條縫,阿奈斯眼睛紅腫。
&我一個人呆一下。」他說,平靜得像死水一樣,毫無任何的漣漪。
沈施然回應了句「好」,神情很沮喪的往回走,她從未見過阿奈斯如此冰冷的對她,鼻子忽地酸澀,直衝腦門。她壓住心上湧起了要堵住呼吸的苦楚。
可這又是必須去理解的,阿娜妮長得像阿法芙,勾起阿奈斯痛心的往事,是無可避免的。沈施然暗自責怪自己,跟他在一起的日子,忙著在意當下的美好,從未刻意去撫平他內心不堪回首的創傷,明明應該是,她陪著他一起的。
那種叫孤獨的東西,沒來由的在心裡,迅速的擴散開來。
她第一次意識到,阿奈斯的心,跟自己,原來依舊是遙遠的。
自己擔憂,卻幫助不了他分毫。
午餐的時間到了,魯娃耶德正從學校回來,看到家裡來了客人,很是好奇的上前問好,然而,見到的同時,徹底讓她呆住了。
&法芙姐姐,你還…活著!!」 她簡直要給這個女子一個大大的擁抱。
法圖麥女士將牛肉湯舀了一勺放在魯娃的盤子中,沒好氣的說:「魯娃,這是阿法芙的遠方表妹,阿娜妮,跟你一樣大。」
魯娃大笑了一下試圖去化解尷尬:「看著依舊是風采逼人,我也奇怪了,五年過去,阿法芙姐姐怎麼越來越年輕了。」
旁邊的沈施然默默吃著飯,一句話沒說。
魯娃倒是很正經的跟沈施然說起來:「阿奈斯哥哥應該跟你講過阿法芙的事情吧,阿娜妮真的和阿法芙姐姐好像啊。父親一開始說的時候,我還不相信呢。」
沈施然吃飯的動作頓了一下,卻不知道怎麼說下去。
&奈斯哥哥呢」魯娃四下張望。
&哥哥見了阿娜妮就躲在樓上屋子裡去了,現在也不肯吃飯。」法圖麥夫人嘆著氣。
&爸!」魯娃抬眼看像對面坐著的父親大人。
&這脾氣可得改改了,你跟哥哥談條件,哥哥勉為其難答應你,但這麼見面,不是讓哥哥更痛心麼。」魯娃嘟著嘴,倒是很為阿奈斯抱不平。
&哥哥自從幫我做境外貿易,也不知道成天幹什麼,心也不安分。」尤努斯先生很不客氣,沈施然聽他說英語,自然明白話中所指。
&哥雖然沒有向您隨時匯報,但能做得這麼大,哥哥的能力你也是看到的。哥哥不就是還沒結婚麼,但哥哥,他已經有愛的人了啊。」
&哥哥老是在外國氛圍里,受影響太大了。我是讓他看到傳統巴基斯坦女孩兒的好。」尤努斯先生加重了語氣。
&爸! 我們媽媽不就是俄羅斯人麼」經魯娃這麼一說,竟讓尤努斯先生啞口無言。
&你們媽媽為了我犧牲了很多,而且成為了一個很傳統的女人。」
&爸,你為什麼不相信施然姐姐也可以做到」 魯娃趕緊爭辯了過去。
&般的女孩兒我當然不會找來,但阿娜妮的樣子你是知道的,我希望阿奈斯會因為阿娜妮快樂起來,畢竟很久沒見他開心過了。」尤努斯先生說完,正了一下喉嚨。
&是哥哥現在不是很快樂了麼,他有瞭然姐姐。」魯娃的音量抬高了不少。
尤努斯先生眉頭陰雲密布,示意魯娃不要再說話,樣子讓人膽怯。
阿娜妮這個時候接過法圖麥夫人的玻璃奶壺,將芒果奶昔倒給每一個人。
魯娃說了句「蘇克利亞(謝謝)」,便不再說話悶頭吃飯了。
樓上傳來急切的腳步聲,沈施然抬頭,見阿奈斯出現在大廳,吸了一口氣。
阿奈斯換上鞋,忙著跟大家說了句:「不用等我吃飯了,我出去了。」便開了門走了出去。
魯娃呼喊著「哥哥」
那聲音在空氣中逐漸消散。
魯娃耶德轉過來小聲跟沈施然說:「哥哥和爸爸賭氣呢,你別介意。」
沈施然努力擠出微笑。
魯娃耶娃偷偷拽了下施然的袖子說:「你到我房間來。」說完,便有些撒嬌的央求著尤努斯先生:「爸爸,下周學校有舞會,我得讓然姐姐幫我看看裙子好看不。」說完,放下餐具,拉著沈施然跑著離開了餐桌。
魯娃耶德的房間是少女式的公主粉,但那碩大的書架還是讓沈施然吃了一驚。
她拉著沈施然坐在床上,摸著她的手:「好姐姐,告訴我,你看著阿娜妮,心裡是什麼感覺。」
沈施然的憂愁更加濃郁:「看得出來她是個好姑娘,我也能夠想像阿法芙有多美,尤努斯先生的決定也沒有錯。」
魯娃耶德輕輕搖了搖頭:「然姐姐,你是不是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
沈施然再次嘆了口氣:「魯娃妹妹,能夠遇見你們本來就是我的運氣,我不奢求其他的,如果尤努斯先生實在不喜歡我,我也是可以回國的。」她壓低了頭,委屈得快要哭出來。
魯娃耶德抱住了沈施然,輕輕安撫她:「父親與兒子意見不合,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麼」
&哥哥對你的描述里,我知道你是溫柔且善解人意的人。哥哥喜歡你,我也喜歡你,所以,然姐姐,不要擔心,我會站在你這邊的。」魯娃耶德給了沈施然信心。
施然注意到,魯娃認真說話的樣子,那明亮的雙眸,似乎有星星在閃,真的很美。
&姐姐,你知道麼,我們信仰真主,相信真主會給我們最好的安排,那麼哥哥在中國遇見你,能夠跟你有如此的經歷,也是真主的安排,感謝真主,希望未來如他所願。」魯娃笑著,言語間是對信仰的虔誠。
&姐姐,你要相信安拉,相信他可以聽到你的祈求,去祈禱吧。」魯娃撫摸著沈施然的手。
&姐姐,我對我現在的一切都很滿足,這樣的家庭,這麼好的父母,這麼好的哥哥和弟弟,以及我努力贏得的一切,但無數個日夜,我把心中最深的願望交付給安拉,我的幸福,都是安拉賜予的。」魯娃耶德展開雙手,感受著她得到的一切幸福。
魯娃耶德用很認真的表情望著施然:「父親對你的不接受只是一點而已,那就是——你不是穆.斯>
沈施然的睫毛閃動了下,輕咬著嘴唇。
&姐姐,安拉真的有神奇的力量,你要相信,你向他祈禱,你的心愿就會實現的。」魯娃的眼神仿佛透到了沈施然的心裡。
對於信仰,沈施然是疑惑的,可是如此玄妙的東西,就像中醫的五行,無從細緻的解釋到底是如何的,但確實是事物運行的規律啊。
沈施然微微彎起嘴角,對魯娃說:「這是非常嚴肅的事情,我會好好考慮的。」
然後,她的語氣,暖了不少:「謝謝你,我的魯娃。」
魯娃耶德捂著嘴笑:「我只是告訴你夢想成真的秘密,不要害怕失去,嘗試用心去祈求,去得到。」
沈施然點了點頭。
阿娜妮整個下午與法圖麥夫人呆在一起做點心,還敲了魯娃耶德的門,給沈施然和魯娃耶德送過去。沈施然小口咬著,覺得烤肉餅的味道簡直不能更贊。沈施然在心中告訴自己,今後也要把這門手藝學到,因為實在是太好吃了。
接近晚餐的時間,沈施然也開始幫著法圖麥夫人做晚餐,僕人們洗菜切肉,做著細碎的活兒,而沈施然更多的是向夫人學習怎麼做這些香味撲鼻的異國菜。就在沈施然專心致志聽法圖麥女士講解的時候,阿奈斯突然闖進了廚房。
&我們今晚得見一個很重要的人。」阿奈斯說著,就拉著施然出門了。
他將她安頓在副駕駛上,一路飛快飆車。沈施然在副駕駛凝視著他,看他專注的看著前方。
&麼,看了我這麼久了還沒有看夠麼」阿奈斯勾著嘴角,露出久違的笑容。
沈施然慌忙收住眼神,手下意識擰緊了褲子。
&不用擔心,你在我的心裡,依舊是不變的。」他一邊說著,寬厚的手掌就伸了過來,揉了揉沈施然的頭。
沈施然心裡五味陳雜,既焦躁,又不知道如何受得住他一如既往的溫柔。
&的親愛的姑娘,外面的世界這麼好,為什麼非得要把自己置於緊張的氛圍中,我只是想帶著你離開那裡。」他臉上的陰霾早就一掃而空。
沈施然鼻子有些酸楚,阿奈斯仿佛在用巨大的羽翼保護著她,護她周全。可是,他就是這麼,在她面前,軟膩親密,卻對苦痛,一聲不吭。
她的手摸著阿奈斯的胸口,說:「這裡痛麼」
他驚詫的轉過頭來。
沈施然笑意更深:「好好開車。」
阿奈斯握住方向盤的一隻手就抓住了沈施然。
&想讓你一直好好的。」阿奈斯說著,就吻了沈施然的手背。
&們都會的。」沈施然微笑著,黑夜愈發迷離。
&們去哪裡」沈施然問。
&朵堡飯店,海邊的烤肉店,巴塞爾在等我們。」
燈光在暗夜的海邊無盡蔓延,亮麗的飯店招牌閃爍著光。木質閣樓像宮殿般,每一階平台都寬如鵬鳥之翼。欄杆上都是密如潮水的小燈。
阿奈斯牽著沈施然,緩緩走上木樓梯。
在轉角的盡頭,一個微胖的巴基斯坦男人,濃眉大眼,笑得很暖,光點在他身後罩上朦朧的光。
他說:「我等你們,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阿奈斯笑得開懷,與他互致擁抱。
然後,那人微微鞠躬,右手置於胸前。
&薩拉瓦力空(你好),你就是'然>
沈施然點頭,回了烏爾都語的問好。
待他們坐在餐桌旁,阿奈斯盯著巴塞爾看:「許久不見,你看起來溫和了不少。」
巴塞爾笑道,不經意的說:「我結婚了。」
他意味深長的看著阿奈斯和沈施然兩人:「我的妻子,她是德國人。」
沈施然這才注意到兩個男人不言而喻的笑。
&杯。」阿奈斯說,「為了這長久的再次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