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大人太客氣了。」蘇沫道:「若非是剛才看見了大人,我也不敢如此冒險。」
凌霄面色沉沉的盯著蘇沫,半響,走近過來,用低的旁人聽不見的聲音道:「蘇小姐,有時候,我真的分辨不出,你說的話,哪一句是真的那一句是假的。」
凌霄自認他見過許多人,經過許多事,莫說富貴人家的小姐,便是公主郡主也沒什麼,一樣是談笑風生,不卑不亢的,一眼便能看穿。
可獨獨眼前這個蘇沫,他也算是見過了好幾次,可無論是人前還是人後,都一副淡然而坦然的樣子,在這坦然中,卻又讓人覺得深不可測,波瀾不驚。
在第一次見了之後,心生疑惑的凌霄就派人詳詳細細的將蘇沫的底細打探了清楚,可是卻一無所獲。
親娘早逝,繼母掌權,父親雖寵愛也無過多關心,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蘇沫和大部分的豪門小姐一樣,十幾年過著錦衣玉食,僕從成群,與外界沒什麼來往的生活。性子也無什麼特殊,甚至於,還有些溫婉軟弱,逆來順受。
凌霄越想越覺得哪裡出了問題,眼前這樣的蘇沫,他過去打了幾次交道的蘇沫,跟溫婉軟弱,逆來順受什麼的,似乎是一點兒關係也沾不上的。
蘇沫現在每日都有一堆事情要想,一堆事情要籌謀,雖然都不是什麼國家大事,但是卻緊密關係到自己和蘇家的未來和安危,所以雖然她心裡也曾經的凌霄的身份產生過一些懷疑,但是這懷疑只是一閃而過,根本無暇深究。
今天的事情,也是真的純屬意外。
蘇沫今日來,是純粹的想找嚴嬤嬤的,找到了,也就心滿意足了。誰知道臨走的時候,無意看見了幾個不懷好意的陌生人。
當下,蘇沫快速掂量了一下,第一個想法是快速撤離,保證安全。第二個想法是將計就計,引蛇出洞。
然後,在這電光火石的當兒,蘇沫看見了一個極像凌霄的背影,似乎也在注視著她。
蘇沫出行,只是戴了面紗,並沒有易容。不認識的人,對她的身份自然無從猜測。但是認識的人,一眼也還是能認出來的。
若是只有烏木和幾個小廝,蘇沫不敢托大,也不會去冒險,能揪出幕後黑手的機會還多,以身犯險是不值得的。但是現如今還有凌霄在暗處,似乎,就可以搏一搏了。
對凌霄,蘇沫雖然並未深交,但也不知怎麼,她覺得這人還是相當可靠的,有了他在,突然覺得似乎沒有什麼危險了。
蘇沫如今是果斷的性子,而且事情的發生,也是一瞬間的事情,決定了,便那麼做了,她在來得及在烏木耳邊低聲說了句自己會留下的記號,便感覺有人在肩上重重的推了一下,隨即,腰上頂了個硬硬冷冷的東西,在混亂中離了人群。
如今危機已解,看著凌霄有些不悅的表情,蘇沫淡淡道:「凌大人此言差矣,我每一句都是真的,至少,對凌大人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不過人心險惡,若不多加小心防範,凡事多看一步多想一步,又如何能自保呢。」
上一輩子,蘇沫處處與人為善,所得的下場,卻是孤身一人雪夜慘死。這一世,蘇沫費盡心機,盡使手段,她不敢說將來如何,至少如今,比起過去在宅子中,境況要好許多。
蘇沫更近一步,坦然道:「雖然未曾深交,但我知道凌大人絕非一介小小捕快,內宅苦楚,身不由已,不是凌大人這般瀟灑男兒可以明白。但我即便命薄如紙,也不能任人擺布,盡人事,聽天命,總要一搏才好。」
不待凌霄回話,蘇沫又道:「今日之事,多謝凌大人相助,這個情,我記得。日後凌大人若有需要我能幫忙的,能力所及,開口便是。外面還有老人家在等,不便多留,先告辭了。」
說吧,蘇沫向烏木招了招手:「走,這麼一鬧,嚴嬤嬤怕是嚇著了。」
「我已經跟嚴嬤嬤說了。」烏木低聲道:「嚴嬤嬤開始唬的厲害,不過聽我說是小姐安排的,雖然還是擔心,卻能看出來鎮定多了,也不那麼慌了。」
蘇沫點點頭,邁出院子,扔下欲言又止的凌霄和面面相覷的吳千城一行,轉身走了。
吳千城開始還覺得一切盡在掌握之中,這會兒已經有些亂了,凌霄他不認識,但是光從這在院子中躲了半響他們都沒發現的事情來看,武功絕對在他們之上,又是個捕快,簡直是天敵一般的存在。
從開始的想著怎麼利用蘇沫好好地撈一筆,跟王峰談條件,到這會兒,他要考慮的問題已經變成了更加現實的,怎麼脫身?脫身之後,怎麼去找王峰算賬。
不過吳千城白緊張了一場,凌霄臉色陰沉的看著蘇沫消失在門口,只是轉過頭來看了他們一眼,緊跟著,就像是他們根本不存在一般,也走了出去。
剛才還劍拔弩張的院子頓時冷清下來,吳千城的臉黑的厲害,他身邊的幾個小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終於一個膽大的道:「老大,都走了,我們現在怎麼辦?」
「怎麼辦?」吳千城狠狠地把刀插回去:「走,原以為這次是來抓一隻兔子,沒想到是只狐狸,還碰上個獵人。」
幾個手下看出老大暴怒的很,趕緊趕著往外走,走了兩步,不甘心道:「咱們出來這麼久,還是第一次碰這麼窩囊的釘子。老大,那蘇小姐不簡單,但咱們也不能就這麼算了吧。」
「當然不能就這麼算了,不然這事情傳出去,就別混了。」吳千城道:「但是現在咱們要對付的不是蘇沫,而是王峰,這小子竟然敢陰我,以為我是那麼好說話的嗎?」
手下猶豫了下:「老大,我覺得這女人有點難纏,她說的話也未必可靠,咱們還是要從長計議。」
吳千城轉頭看了眼手下,笑了一聲:「你小子不錯嘛,現在還懂得從長計議了,放心,這事情,我一定要好好查個明白。」
吳千城這邊帶著人匆匆的出了嵊州,蘇沫那邊也不緊不慢的回了蘇府。
為了不讓嚴嬤嬤擔心,蘇沫將今天的意外說成了一場計劃好的事件,因為事情緊急,所以沒來得及和她打招呼。
嚴嬤嬤跟著薛婉華一輩子,大事小事也經歷了些,旁的一句話都沒有,這看著蘇沫全須全尾的回來,半點也沒受委屈傷害的樣子,也就放了心。
雖然蘇沫現在在府中的地位和當年不同,但畢竟還沒有當家作主,因此並沒有領著嚴嬤嬤從正門進去,一行人一起到了側門口,下了轎子,往裡面走。
王山全進了蘇府之後,就老老實實的跟著小廝回柴房關著去了,黃令是第一次進大戶人家的院子,頗有些山里人進城的感覺,雖然什麼地方都想看一看,但是卻有些膽怯,特別是當迎面走來香風陣陣的時候,更是慌得急忙低下頭去。
黃令不是沒見過女人,他們住的那大雜院裡,年輕的女孩子也有幾個,但都為了生活所迫,和男子一樣的做活,也不會有時間有錢穿著打扮,跟蘇府里穿著漂亮整齊,髮髻上佩環叮咚,塗脂抹粉的丫鬟們,像是完全的兩個世界。
嚴嬤嬤卻是有些激動,時隔十六年,她在做夢也沒有想到的情況下,又回到了蘇府,雖然如今身邊的人不是薛婉華,但卻是她的骨血。
蘇沫扶著嚴嬤嬤在府里慢慢的走著,因為是從後門進的府,所以一路並沒有遇到什麼人,偶有的幾個,見這也都老遠的便站在了路邊,不敢多問一句,不敢多說一句的。
只有一點意外。
快到蘇沫院子的時候,蘇沫遇見了遠遠地迎上的孟春,孟春帶著個小廝,看見蘇沫便行了禮:「大小姐。」
「孟管家。」蘇沫點了點頭:「你這是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哦,沒有什麼要緊事情。」孟春道:「今日南方來了一批上好的胭脂水粉,老爺特別吩咐,將最好的幾盒留下來,讓我給二小姐送來。」
蘇沫笑笑:「有勞了。」
孟春連道不敢,說著,眼睛不自覺的向後瞄了瞄。
作為管家,孟春對蘇府的大事小事不敢說瞭若指掌,但是也是心裡一本帳門清的。蘇沫身邊的下人,院子裡的小廝丫鬟,他都認識叫得出名,因此嚴嬤嬤和黃令這兩個陌生人,格外的惹眼。
而且,他忍不住的多看了幾眼嚴嬤嬤,總覺得這個人,有些眼熟,似曾相識。
蘇沫注意到了孟春的眼神,隨著他的視線落到了嚴嬤嬤身上,然後勾唇一笑:「孟管家,是不是覺得眼熟。」
孟春開始只是單純的覺得眼熟而已,畢竟事隔十六年,而且當年,他不過是跟著蘇晟身邊的一個小廝,而嚴嬤嬤是大夫人身邊的奶嬤嬤,這兩者沒有什麼交集,更談不上認識,不過偶爾的,蘇晟和薛婉華見面時,他們也算是見過一面罷了。
但是蘇沫這麼一說,孟春腦中轟了的響了一聲。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