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油車穿過中門,向著垂花門駛去。
車裡的玲瓏已經緩和下來,因為要進宮,所以她上了妝,這麼一哭,就變成了小花貓,紅一道黑一道,若是往常,顏栩看到她這副樣子,一定笑到肚子疼,可現在他不敢笑。
玲瓏掀開窗簾看看窗外,眉頭微蹙:「這是去哪兒?」
顏栩稍稍鬆口氣,試探地問道:「去木樨堂吧,木樨堂里有兩株上百年的梅樹。」
玲瓏有些訝異地轉過臉來,自從成親到現在,他還是第一次讓她走進他的生活,除了上床睡覺以外的生活。
顏栩見她終於肯看他了,立刻精神大振:「一株是玉露宮粉,還有一株金錢綠萼。只是花期晚了些,這兩天剛剛開花,我上樹摘給你好不好?」
「有金錢綠萼?那有沒有櫻李梅?就是用紫葉李和宮粉梅嫁接的那種?」
「你喜歡那種啊......我讓人去找了移過來,不過最早也要明年冬天才能開花了。」
這人原來是不懂的,玲瓏給他解釋:「不是明年冬天,要到後年的晚春,櫻李梅的花期更晚。」
「......後年的晚春?那時候說不定我都當爹了......」
「才不會呢,哪有那麼早......」玲瓏恍然大悟,這人怎麼這樣啊,說著說著就把她帶到溝里了,這還能不能好好生氣了,「您讓別人生去吧。」
「那怎麼行?別人生的肯定長得不像你,我就想要長得像你這麼好看的兒女。」顏栩的口氣很認真。
「要是長得不像我,是醜八怪,您是不是就不喜歡他們了?」金三老爺不喜歡她,是不是因為她長得像母親呢?
「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歡......」
說到這裡,兩個人的臉都紅了,誰也不說話了。
小油車在木樨堂的門前停下,顏栩這才想起來該下車了。隔了車簾,他對外面的杏雨說道:「王妃今天不回去了,你們去把王妃用的東西拿過來。」
杏雨剛剛答應著,就聽到裡面傳來玲瓏的聲音:「誰說我不回去了。我這就回去。」
「別回去了......」
「就要回去!還要安排姚嬤嬤的住處。」
「讓杏雨和海棠去安排,我有好東西給你看......」
......
聽到這裡,杏雨已經笑著走了,還把浣翠和兩個小丫頭一起帶走,懸了幾天的心終於放下了。想不到王爺這麼能耍賴。
杏雨打發了幾個沒留頭的小丫頭,把王妃的衣裳用品送了過來,玲瓏愛美,自己動手梳洗妥當,換下禮服,這才走出來。
木樨堂很大,卻也只是一座一進的院落。院內花木扶疏,即使是在寒冬時節,依然綠蔭匝地。幾間正房全部打通,用鑲螺鈿的紅木屏風隔開。她用來梳妝的這間只有一張暖炕。兩張紅檀木官帽椅,好在杏雨心細,連帶一面耙鏡一起送過來,否則這屋裡連鏡子都沒有。牆角處擺了幾隻箱籠,一看就是從珏音雅居搬過來的,在這幾隻箱籠旁邊還有一隻箱籠,卻不像是珏音雅居的東西。
屋裡只有玲瓏一個人,她走到那隻箱籠前,拿根簪子撥撥,就把箱籠上的鎖頭打開了。和她猜的一樣,這隻箱籠里整整齊齊放著幾件夜行衣,還有兩副黑蠶絲的手套,另有一隻紅漆去光的盒子。盒子打開,裡面放著幾十張薄如蟬翼的人皮面具,每張面具都裝在銀絲袋子裡,不問人皮面具的價格,僅看這些銀絲袋子就已是大手筆了。
玲瓏有種即將破產的感覺,也不知這個敗家子從哪裡買來的這些面具。做工奇差,又丑又假。
好吧,她終於明白那些面具為何都那麼丑了,難怪她一直想不明白,不是那人惡趣味,而是他根本分不清美醜,這些面具在他眼裡都是一樣的......
他卻知道她長得好看,想要和她一樣好看的孩子......
玲瓏的心裡就這樣軟了下來,就像是在寒冬中凍硬幹涸的土地,淋了一場細細的春雨。
於是當她來到院子裡,看到站在梅樹下的少年時,她微微地笑了。
小順子懂事,帶了所有人退到不惹眼的地方。顏栩就像耍寶似的爬到樹上,沒一會兒,抱著一大捧花枝子跳下來,剛換上的寶藍色夾棉袍子上沾滿花瓣。
「你都知道了?」他小心翼翼地問道。
「知道什麼啊?」
玲瓏反問,剪水雙瞳好奇地看著顏栩。顏栩卻沒有看她,反而去看懷裡抱著的花枝子,那張臉紅得就像喝多了酒。
「......我沒想瞞著你,只是怕你不能接受,你別多想,這事沒人知道,除了......」
「可姚嬤嬤知道啊,今天在宮裡,母后讓她給我驗過身子,咱們的事,母后全都知道了,就連您和兩位妹妹的事,她老人家也知道了。」沒等他說完,玲瓏就搶過話頭。
顏栩怔了怔,這是哪對哪?
姚嬤嬤不就是今天要來的那位燕喜嬤嬤?
難道是他猜錯了?
玲瓏又哭又氣只是因為母后讓姚嬤嬤給她驗了身子?
驗身子......
「怎麼驗的?脫衣裳了?」他是皇子,早就知道選秀女時會有驗身子的說法,但他還真不知道是怎麼驗,更沒想到皇后娘娘把這一招用在了已經成親三個月的兒媳婦身上。
玲瓏的臉也紅了,如同天邊的朝霞。她點點頭,沒有說話。
顏栩的一顆心終於放下,卻又腹誹起來,難怪小東西氣成這樣,母后也太過分了,肯定是御醫把玲瓏來過癸水的事上奏了母后,真是吃飽了撐的。
「我會和母后說清楚......要是以後姚嬤嬤再對你做什麼,你讓她來找我......你也是,和我直說就行了,倒把在霧亭的事也扯出來。」
玲瓏扁扁嘴:「那次我摔傷了,您才賠了十兩銀子。」
顏栩愕然,十兩......
「你是不是那時就記住我了,是不是啊?」
某些人果然是不能給他好臉色的,立刻好了傷疤忘了疼。
騙婚的人是你,我又不能和離甩了你,我要是再不趁機整治你,以後你不知還會騙我多少次。
我們既然做了夫妻,我可以不過問你的事,但你不能騙我。
哪怕你是高高在上的皇子,也不能。
即使有一天你的眼中又有了別的女子,我也希望你能開誠不公的告訴我,讓我在這府里運籌為握、清醒而有尊嚴地生活,而不是像個傻子一樣,活在你為我編織的謊言裡,待到一日夢醒,才知道自己什麼都沒有了......就像母親一樣,就算沒有那假的百卉香,也已心神俱碎。
一一一一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