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人類巢穴傳來的聲音很輕微,大多是金屬與木頭偶然的碰擊聲,又或者長了硬指甲的腳掌刮過岩石的響動。一窩蟻 m.yiwoyi.com
它抬起靠在前爪上的頭,長耳聳動,傾聽著夜風裡柔順的呼喚聲,這是羈絆者發出的頻率,無論聽過多少次,它都會感到無比愉悅,即使距離變長,它也會忠實地聆聽呼喚。
它嗅到了被暴雨激起的沉眠氣味,鮮活可口,它愈發飢餓。
人類巢穴射出的光柱在招搖,令它的眼瞳時而縮小時而擴大,但這樣無法影響它的視力,它的雙眼,宛如磷火。荊棘、泥土,蠕蟲,腐葉,惶恐爬過的鼠輩……一切都落在鼻端眼底。
它側過頭,輕易聞到了另一個同類的氣味,繁密鬣毛上的鮮血氣味,啊,是它剛獵殺的平原人類的軀體裡散發出血腥氣。
羈絆者告訴它,指引它,有很多很多可口的平原人類聚集在石頭巢穴/里,這些平原人類細嫩可口,要只是一個兩個越過了江水,保管是它的美味血食。如果是長了硬殼的人類,再抱起團,那就比江邊的巨蛛還難辦,不僅很難咬開,吃下去時也容易噎了嗓子。除了偉鬣熊那樣連它都必須表示臣服的強大生物外,沒有什麼生物能對付成群結隊的平原人類。
想到這裡,它又情不自禁想起了羈絆者,她是多麼英偉、美麗、強悍的生物啊!帶來恐懼、滿足、美好。
同類摩擦爪牙的聲音又來了,舔舐,碰擊。它站起來,豎起耳朵,尾巴翹立,放聲長嗥。那是一聲低沉連續但又毛骨悚然的嚎叫,若是在晴朗月夜,平原人類必定驚醒,然後釋放令它十分厭惡的煙霧,沾染上會讓它不由得發狂,煩悶到要麼啃掉自己身上那塊沾染了氣味的肉,或者是咬掉有此遭遇的同類的肢體。
不過現在它不擔心,不止是羈絆者告訴它和它的族群,平原人類離開了巢穴,去了江邊,巢穴/里只剩下了幼崽和垂垂老矣的廢物,而且羈絆者召喚來了暴雨!可以恣意橫行於平原,恣意獵殺平原人類的雨夜!
「嗷嗚!」它放聲長嚎,雨夜與驚雷掩蓋住了嚎叫,然而屬於人皮狼的頻率穿過了雨幕,落到灰暗中去。
它在召喚周圍的同類,越過江水來到平原的同類們,按照與羈絆者的約定到了這裡,然後低低發出鳴叫。如此規模的叫聲,哪怕在江邊被人類聽到,也會引來火焰雨。前不久,一支非要闖進森林的小小人類隊伍就因為是聽到了有同類嚎叫,便大放火雨,但在羈絆者的努力下,他們幾乎都成了血食。
嚎叫漸漸結束,巢穴依舊黑暗,人類依舊一無所知。
啊,這是一個多麼沉靜又喧囂潮濕的夜?如此的雨夜先是把人類趕出了巢穴,仿佛是為它們刻意做了一場盛宴!江邊的巨蛛、沼棲妖,甚至是森林人類都能來分一杯羹!
雨幕厚重,這些孱弱的平原人類不敢出來,躲在陰濕的石丘山洞,蜷縮在火堆邊,這也註定了人類只能被它們吃掉!
又一個同類鑽出灌木叢,伏在它身邊,動作優雅得讓它再次聯想起羈絆者,那個有著磷火瞳孔,叫桀驁的它心甘情願臣服的生物。就算是比平原人類強一些的森林人類,他們的眼睛都比不上羈絆者磷火瞳孔半分閃耀。
羈絆者的歌聲悠悠傳來,它後頸的毛全豎起來,聽見了聲音的同類跟著做出伏地姿勢,喉嚨里是「咕噥」低吼,這是狩獵的信號!
同類開始奔跑,穿梭過光柱,沒有誰發出叫聲,因為羈絆者教會了它們,面對有非常非常危險牙齒的平原人類,一定要安靜,非常非常安靜。
它四肢展開,柔軟的腳掌落下去又彈回來,在荒地上迅捷拍打,好似在滑行,響動尤其輕微。濕潤的水汽把人類愈發明顯氣息吹到鼻尖。他認得這氣味,熟悉,危險,死亡。
還有可口。
它更加興奮了,繼續朝巢穴撲去,它是族群最強大的獵手,所有同類都緊跟在它旁邊。它巧妙避開了搖來晃去的光柱,始終讓自己藏在黑暗裡,羈絆者說過,要服從本性,但不要完全服從本性。所以它謹慎地選擇路線,帶著一批只比它弱一點點的同類先到了人類巢穴前。
和森林人類一樣,平原人類喜歡用石丘當巢穴,好像這樣就能避開獵手,在真正的強大生物面前,巢穴反而是最好的血食地!
巢穴就在在眼前,暴雨弄得石面又滑又濕,它咧出獠牙,輕身一躍,攀上岩石,三兩下便牢牢攀附。
眼前是一個坑洞,柱條里是一個有著長牙齒的平原人類,這個孱弱生物困惑地朝著坑洞外看去,並沒有發現什麼,然後人類用奇怪的語言喊著什麼,隨後兩個人類爭吵了幾句,更強壯的那個打贏了更弱的一個,然後恢復了平原。
它爬到了巢穴頂端,光柱離它很近。如果不是羈絆者告訴光柱只是人類造出來的脆弱月亮,它可真得積蓄一會兒勇氣才敢對這個「小太陽」亮牙齒。它忍住探出爪子,打碎人類月亮的衝動。但是同類畢竟沒有它一樣的膽氣,不少同類縮在一邊,直到它低吼了兩聲以作威脅,它們才恢復了高昂鬥志。
透過縫隙,它看見平原人類的長牙齒,漆黑瘦長,和現在人類的肌膚是一個顏色。它懷疑人類和蜥蜴是一個類別,因為很多時候,人類的皮膚不僅是黑色的,綠色、黃色,都有。
它開始鑽過縫隙,同類用牙狠狠撕咬著縫隙外的金屬,咬開了,它們試圖合力擴大坑洞,以免後來的那些弱小同類更順利進入巢穴內。
進去了!它進到巢穴外牆,它嗅到了濃郁到讓血脈賁張的血食氣息,它克制不住也沒必要克制了,磷火般的眼瞳暴出如有實質的焰芒,它與一道鑽進人類稱之為「瞭望口」的同類瞧了眼,砰然撞開脆弱的門。
突然之間,一個黑色皮膚的平原人類出現在門外,人類愣住了,牙齒尚未抬起便被它猛地撲倒,獠牙撕開了人類柔軟的喉嚨,它痛飲鮮血。
它嘗了一口血肉,便發覺到又有一個人類靠近,它藏身在黑暗裡,待下一個獵物接近,它再次撲出,擰斷了脖頸!
一聲悶響,戛然而止,下一秒,忽然噪音大作,是人類的牙齒在鳴叫!
它們被人類發現了!
快!快!
它四肢著地,飛速前進,石板在爪下沙沙作響,嘈雜的警報響徹耳畔,對它敏銳的聽覺而言是一種折磨。幾個同類緊跟在後,它們一塊越過了巢穴頂部,打碎光柱,咬斷操縱大型牙齒的人類。經過巢穴/里雜亂的隧道,朝巢穴內部衝去!
「吼!」它嚎叫一聲,命令幾個同類前去打開巢穴大門,而他要去獵殺平原人類的首領!這是羈絆者給予它的專門榮譽!
順著凹凸的石板面,它順著旗杆爬上屋頂。人類牙齒吐出的液體無處不在,有一些甚至擦著它的軀體鬃毛飛過,然而人類看不見它,作為江邊、叢林裡最頂級的獵手,它長著連人類都比不上的變色肌膚。
又咬斷了一個人類脖頸,黏稠血液沾滿獠牙,味道甜美。它鑽進了巢穴/里的隧道,又斜又彎的隧道攔不住它。
它吼了幾聲,借著回聲確定位置,繞著一個金屬牌嗅了嗅,抬起一條腿撒尿,給後來的同類作標記。它聽到了動靜,霎時隱在陰影里,待一隊急匆匆跑過的人類過去,它瞬間撲出。
人類的牙齒掃過它的臉,在噴出火焰前,它反口咬住,扭啊拉啊,直到木頭斷裂。嘴裡滿是奇異的苦味,它甩甩頭,吞了這個落單的人類。
穿過複雜隧道,它愈發靠近了隧道核心。現在,人類甦醒過來了,一個接一個地開始喊叫,聲音越來越大,卻像極了獵物垂死時的恐懼狂吠,人類聞到了它的氣息,是什麼滋味?恐懼罷了。
鮮血帶來的興奮感攫住了他,同飢餓的感覺一般狂熱。它衝出隧道,破舊的金屬牌和小光柱在它灰黑色的毛皮上留下斑斑駁駁的暗影。
它嗅到了什麼,猛然回頭,急速衝刺,腿掌帶起了一陣腥風。前方是一個瘋狂逃竄的平原人類。這個人類略有不同,皮膚並不是黑色,而是漂亮的褐黃色,像是林間銜了花瓣的小狗崽。
它看得見!它聞得到!它衝刺撲殺!血食的氣息令它的心臟泵出更多的血,心跳加速,嘴角流淌的唾液滴落。它迎著人類射出的牙齒,無視了小小金屬造成了一絲痛感。
它飛撲倒了人類,利爪摳進人類的肌膚,接著向上抬起,只消一次,人類的手臂便噴血分離。它踏住了人類的腳,啃掉了半張臉,它終於得到了羈絆者的許諾!一個真正的細皮嫩肉的平原人類!
一個人類不足以填飽它,它再次抑制了獵殺本性,謹記了羈絆者的告誡,它循著這個人類的氣味,一路到隧道最深處,用利爪、獠牙擊碎了各種奇奇怪怪的金屬、石頭,直至腳掌踩過變成碎片。
這時,它知道,它完成了對羈絆者的承諾,甜蜜的束縛解開了,它鑽出隧道,釋放出所有的天性,對著雨夜下燃燒起來的人類巢穴,發出怖懼的咆哮!
雷霆驚起,百鬼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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