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樣也不能忘記,父皇說的那句話:這個天下的主人,除了朕,再不會有別人!朕若死了,便要這天下陪葬!
那樣瘋狂的言語,怎樣也想不到會從父皇的嘴裡說出來。
可他的父皇不但說了那些話,還做了很多沒有人性的事。
比如,他殺了紀皇后,害死了德妃,還將三皇兄關進天牢,更是成天不理政事,只一昧跟那些所謂的大師修煉長生不老之術,或是不斷派人在民間尋訪高明術士,帶回宮裡助他修煉,以期得到永生。
人的生老病死,那是常情,怎麼可能永生?
正是為了避免那樣的後果,他才想要提前動手。
姜氏看著他的神情,低低地問:「你是不是在龍家的密室里發現了什麼?」
慕彥崢抬頭看了她半晌,終於點點頭。
「那你發現了什麼?」姜氏又問。
慕彥崢道:「龍家先祖的塑像,匪夷所思的機關,美輪美奐的百花幻像,變幻萬千的星相圖,還有…另一個我的一生。」
「另一個你的一生?」姜氏神情驚訝,顯然沒想到這個。
慕彥崢神情茫然地點點頭,「嗯,其實都是些零碎的記憶,但拼湊起來,仿若就是另一個我的一生,從生到死。」
「那在你的記憶中,是否還看到別人的結局?」姜氏又問,心裡已有幾分瞭然。
那應該是他前世的一生。
聞言慕彥崢的神情頓時變得苦痛,顯然那一世的結局並不怎麼好。
姜氏不再問了。
慕彥崢也沒有再說下去,默了片刻轉了話題,「那個朱九,他果真不願和解?」
姜氏笑了笑,低頭呷了一口茶,「這個我無法回答你,因為我也不知道。」
「他不是在你這養傷嗎?」慕彥崢道,心裡幾分狐疑。
姜氏看著他,攤攤手,表情有些無奈,「他今兒一早就走了,也沒跟我辭行。」
慕彥崢笑笑,自是曉得那傢伙並沒真的離開,「所以是真的不願和解。」
姜氏又呷了口茶,嘆道:「反正該說的話我都說了,至於他聽不聽得進去,我可管不了。」說到這停頓一刻,看了他一眼,「老四,你應該明白,如果不是阿妍選擇了你,我未必肯這樣做。」
慕彥崢忙起身施禮,「多謝伯母成全。」
姜氏白了他一眼,「說什麼謝不謝的,只要你對阿妍好,就什麼都值了。」
慕彥崢又鄭重行禮,「請伯母放心,此生絕不辜負阿妍。」
正說著話,卻見蘇璟妍像一陣風似地卷進來,身後還跟著一人。
竟然是朱九。
姜氏呀了聲又笑了。
果然他還是想通了…
慕彥崢站起身來,上前一步走到朱九面前,當先俯身施禮。
朱九神情冷冷,猶豫一瞬到底還了一禮。
姜氏笑著招呼二人坐下,蘇璟妍自覺站到她身邊,臉上的笑意明顯。
原來阿錦真的沒騙自己,是真的想要跟朱九和解,但他也算騙了自己,明明知道朱九在阿娘這裡偏還什麼都不跟自己說,害自己瞎擔心這麼多天,又不敢直言問他。
但此刻,看他二人心平氣和地坐著說話,心裡竟是說不出的歡喜。
姜氏親自斟了茶,一手一杯遞到他二人手上。看著他們喝了,才拍了拍手起身,「你們好好聊吧,我和阿妍出去走走。」
男人們之間的事,就該由他們自己解決。
二人便又起身行禮,目送她們母女走出廳堂。
一時都沒有說話,的確不知該說些什麼。
良久,慕彥崢率先打破沉默,「我可以承諾你,將來大局已定,你若是仍然想要那個位置,我便讓給你。」
「什麼?」朱九神情愕然,驚訝意外難以置信又覺得可笑。
但凡身在帝王家的男兒,莫不肖想那個位置,兄弟間使盡手段爭得頭破血流至死方休,可眼前這少年卻說什麼讓給他的話,這話拿來哄三歲小孩吧…
慕彥崢看著他,神情肅容道:「我是認真的。只一樣,你不准跟我搶。」
「你說。」朱九語氣仍是冷冷,心裡滿是疑惑。
「阿妍——」慕彥崢道,「這天下,對我來說還沒她一個手指頭重要。」
朱九定定地看著他,眼裡閃過灼烈的痛楚。
早該知道,他要的從來都是她…半晌,才咬牙道:「好。」
終歸,自己做不到他那樣,在江山和美人之間,自己註定只能選前者。
儘管,這人的話聽起來不那麼可信,可此時,莫明地,相信他說的話。
他不由得捫心自問:自己永遠說不出那樣的話。就憑這一點,自己也沒資格跟他搶。
何況,阿妍的心,由始至終都在他身上,就算強搶,最終也得不到。
有時候,放手,何嘗不是一種解脫,解脫自己,也解脫別人。
終歸,他朱九,也有屬於他自己的驕傲…
看著他的表情,慕彥崢緊繃的心弦終於鬆了松,這傢伙,到底識時務,放了手。
隨即,他便道:「當然,我現在並不強求你與我結盟。但同時,我也不希望你與君三公子走得太近。」
這是要離間他們?
朱九苦笑。
原本就該想到這一點,既然答應與他和解勢必就要跟君三公子分道揚鑣…
「那你可否告訴我,他到底是誰?」朱九並沒立即回他的話,想了想問道。
慕彥崢沉吟一刻,道:「我雖然不知他到底是誰,什麼來歷,什麼身份,但我卻清楚,他比你有心機,也更有野心,一旦他得到至高無上的權力,我,包括你,還有他憎恨的所有人,都可能會死。」
他,好像還真是這樣的人…
朱九默然,片刻後道:「所以,你寧願選我,也不願選他?」
「是。」慕彥崢道:「他那人太貪心,若把江山給了他,便是將所有人都置於危險之境。」
朱九不由得點頭,又忍不住悻悻地道:「你別以為拿捏住了我,從此就可以高枕無憂,別忘了,他才是你真正的強敵!」
慕彥崢笑道:「不忘。但我相信阿妍,她絕不會做對不起我的事。」
朱九看著他,良久,點點頭,「你的確應該信她…」頓了頓,神情更加黯然,終是說道:「那一夜,我們什麼也沒發生。」
慕彥崢道:「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