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頃車馬麟麟駛進院子,幾十名手持棍杖的官兵分列兩隊站立,將車馬緊緊擁在中間。
展玉錕被人扶著上了第二輛馬車。
三人中以慕彥崢身份為尊,第一輛馬車自然是為他準備的。
慕彥崢卻擺擺手,徑自上了最末的那輛。
很多時候,往往不按常理出牌才最能規避風險。
雖然展玉錕在他眼皮子底下什麼也沒做,但小心一些總是好的。
宋大人搖頭笑笑鑽進最前面的馬車。
天邊最後一縷餘光散盡,天空徒留灰白,再過不久就連這點灰白也將消失,一切歸於黑暗…
街道兩邊的鋪子已經掌燈,吆喝了一天的小販們收拾了擔子準備回家,晚歸的車馬行駛的速度飛快,路過的行人步履匆匆…誰都想趕在天黑以前歸家,吃上一口熱飯,洗上一個熱水澡,再美美的睡個好覺。
這回宋大人擺開了全副儀仗,前有皂角衙役打著肅靜、迴避的牌子鳴鑼開道,後有隊列整齊持著棍仗家什的官兵緊緊簇擁馬車而行。
這番響動到底惹得還在道上的行人駐足停留觀望。
「是宋大人出巡嗎?」
「這麼晚了…這是要去哪裡?」
「怕是有緊急公務吧?」
「真是難為宋大人了,當個好官不容易啊!」
……
種種猜測議論聲響起,被遠遠隔開的人群皆好奇看著這一列隊伍緩緩而行。
「看這方向是去城南啊。」
「城南不是國公府的所在地嗎?」
「難道又要去龍家抓人?」
「這還有完沒完了,不是已經查清,那案子與龍家的人無關嗎?」
「那也說不準,聽說是京里來的展大人要查,聖命難違嘛。」
「畢竟跑脫了朝廷的欽犯,還死了十多個錦衣衛,這是大案要案哪,當然要徹查!」
「哎,龍家真是倒霉!」
唏吁聲嘆息聲嘈雜紛亂。
看了一會人群漸漸散去,天已經快要黑盡了,再不走呆會兒就得摸黑趕路。
前面的皂角衙役已經點燃燈火,火光照亮得這條隊伍宛若火龍。
兩邊的屋舍在火光里忽明忽暗,像露出獠牙的怪獸。
毫無預兆地,黑暗裡飛出幾條黑影迅疾朝最前面的馬車衝去。
他們的速度實在太快,在官兵還沒來得及反應已經衝到馬車近前,一道道利器閃著寒光,攜著濃濃殺氣,分別從馬車的頂上、兩側、車門、後翼同時往車廂里刺去…
「啊——有刺客!」
伴隨著還未來得及離開的行人的雜亂尖叫,官兵們煞白著臉紛紛湧向被襲的馬車,嘴裡接連發出怒喝,棍杖毫無章法地朝那些襲擊馬車的人身上擲去,企圖阻止他們的行刺。
車廂里傳來宋大人慌亂驚恐地叫喊:「快…來人…救命——」
利刃刺破車壁的嗤嗤聲尖銳又刺耳。
慘叫聲隨即響起。
官兵們立時大駭,待細看才發覺那聲慘叫是從車夫的嘴裡發出的,車夫仰躺在車簾的前邊,嘴角溢滿了鮮血,正汩汩地往脖子裡流淌,腥甜的血腥氣瀰漫半空…
半空中數顆鐵丸子忽然疾射而至,帶著強烈的勁風,悉數落到宋大人馬車的周邊,迫得黑影們不得不後退,以手中利刃隔擋飛來的暗器。
隨後一道人影從後面的馬車裡疾掠過來,眨眼便與其中的一個黑影對上。
呯呯兩掌之後黑影蹌踉後退,張嘴噴出一口鮮血。
「公子,小心!」
一直隱在暗處的朱雀和玄武雙雙躍出,各自接手兩個黑影投入戰鬥。
慕彥崢這才有機會鑽進馬車,將嚇得七魂出竅的宋大人提溜出來。
宋大人驚魂未定,撫著胸口不住地喘氣,身上的官服好幾處都已經裂開,慘白的臉色在火光的映照下越發磣人。
前後的官兵迅速包抄過來,將黑影們團團圍住。
黑影們身著黑衣,臉上蒙著黑巾,全身濃黑如墨,只露出鷹一樣銳利的眸子,此刻在官兵的重重包圍下一言不發。
慕彥崢負手站在不遠處,沉著臉喝道:「你們是誰?可知行刺朝廷命官是死罪!」
黑影們閉口不答,手裡利器對準圍住他們的官兵,蓄勢待發。
卻在此時身後忽然傳來呯呯的巨響,繼而火光大起,隨即一聲冷笑傳來,「哼!聲東擊西之計雖妙,可不該用在本大人身上——」
是展玉錕的聲音。
慕彥崢微怔之後迅速轉身,只見那輛展玉錕乘坐的馬車此時已經變成一片火海,火光中兩條人影交錯一起廝殺得正酣,其中一人正是一直未曾露面的展玉錕,另一人赫然也是一個面蒙黑巾的黑衣人,顯然跟襲擊宋大人馬車的黑衣人是一夥的。
難道他們的真正目標是展玉錕?
宋大人的神情也是一緊。
慕彥崢皺著眉想了想。
按說宋大人乘坐的馬車原本是他坐的,那是否可以認為黑衣人所要襲擊的目標其實是自己,因為自己臨時起意換了馬車,導致宋大人替他擋了災…可其實自己也不過是個幌子,他們想要殺的人仍然是展玉錕…會是在百慧樓里暗算他的那一伙人嗎?
怔愣間廝殺的二人已經分開,黑衣人長嘯一聲迅速往邊上的房舍躍去。
那邊正跟官兵們游斗的黑衣人聽到嘯聲也迅速撤退,眨眼工夫已經陸續躍上民房的房頂。
官兵們想要去追卻被慕彥崢喝住。
宋大人也沮喪地道:「別追了,你們追不上的。」
的確,以這些官兵們的身手,對付一般的宵小之徒還可以以人多勢眾取勝,但對付那些明顯很高手的蒙面人,就顯得不夠看了。
展玉錕輕喘了口氣,順手擦掉嘴角的血跡,看著慕彥崢冷冷道:「殿下,這又做何解釋?」
慕彥崢道:「展大人莫非以為是本殿下設的局?」
「難道不是?」展玉錕神情譏誚,「若不是屬下多個心眼提早下了馬車,只怕此時已經灰飛煙滅了…」
他說的是實情。
馬車總不可能自燃,應該是那黑衣人趁亂而入有意為之,自然是想將他燒死永除後患。
這下手的手法,倒的確和百慧樓里對他用箭毒木之毒一樣的毒辣和不留餘地,只是這次他們巧妙地利用了自己和宋大人做餌,轉移了官兵們護衛的對象。
慕彥崢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