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陸清容抬頭看清來人,心中難掩驚訝。
面前這個比她高了一頭還多的少年,身著月白色交領直裰,頭頂雲紋青玉發冠,濃眉之下的雙眼目若朗星,此刻正似笑非笑地低頭望著她。
看到他的第一眼,陸清容還有些不太確定,畢竟時隔太多年了。但此刻他笑起來那與姜夫人有幾分相似的神情,讓她斷定,這就是蔣軒。
見他就這麼站在自己面前,又不說話,陸清容無比尷尬,心中祈禱陸芊玉趕緊換好衣服出來。
但天不遂人願,院中只有他們二人。
陸清容極不習慣這種誰也不出聲的氣氛,沒話找話道:「你怎麼沒去賽龍舟?」
蔣軒眼中的笑容玩味更深。
「我為什麼就要去賽龍舟?」他反問道:「你知道我是誰?」
陸清容還沒等他話音落下,就連忙搖了搖頭。
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會搖頭,那只是個下意識的動作,或者只有這樣才能比較不尷尬。
蔣軒往院門的方向望了望,繼而問道:「你一個人在這裡做什麼?」
原來他並沒有看見她們進來,只是碰巧見到了那最窘的一幕。
陸清容心裡感嘆自己真是倒霉。
此時陸清容突然發覺,蔣軒眼中的笑容已經逐漸逝去,取而代之的是有些嚴肅的神情,正等著她的回答。
陸清容有些不解,下意識地往他剛才站過的樓上看了一眼,並未見什麼異常。
「我們是來觀看賽龍舟的,我三姐不小心弄髒了衣裳,正在屋裡面梳洗整理。」陸清容停頓了片刻,又接著說道,「我是聽說今日參賽之人也是在這裡換裝的,才問你為什麼沒去賽龍舟。」
直覺告訴她,蔣軒並不想別人認出他來。
聽了她的解釋,蔣軒的面色果真重新緩和下來。
「那你怎麼不進去等著?」此時的語氣已經不像剛才那般嚴肅。
「裡面的香氣太重了。我有些頭暈。」陸清容隨手指向後面的那排屋子。
吳夫人對薰香情有獨鍾,蔣軒當然也知道,只是沒想到還有女孩子不喜歡這些。
又想起剛才陸清容大口喘氣時的誇張模樣,蔣軒哈哈大笑起來:「有那麼難聞嗎?」
「再好聞的味道。也經不起弄得那麼濃,太嗆人了。」陸清容實話實說。
「那怎麼沒見別人也跑出來?」蔣軒忍不住打趣道。
陸清容完全沒發現自己的嘴已經有些輕輕撅起,正打算說話,就見蔣軒將食指放於唇邊,做了個噓聲的動作。
緊接著。陸清容也聽到院門方向傳來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你姐姐在那個屋裡?」蔣軒悄聲問道。
陸清容沒明白他的意思,但還是把最東邊那間屋子指給了他看。
蔣軒沒有再說話,而是急速跑進了旁邊一間空著的屋子,動作十分敏捷。
過了片刻,從梨春院外面跑進兩個小廝模樣的孩子,均不到十歲的樣子。
一進到院中就分頭把前面每間屋子都跑了個遍,顯然是在找人。
到了最後一排為女眷安排的屋子,二人有些躊躇,其中一人恭敬地向陸清容問道:「請問這位小姐,這些屋中可有人在?」
「我姐姐在更衣。」陸清容只回答了這麼一句。也並不提是在哪間屋子更衣。
剛才蔣軒跑開之前雖然什麼話都沒說,但行動已經表明,是不願讓人找到的。
提問的那個小廝聽了,便轉頭想走,卻被另一個小廝拉住。
「能否煩請這位小姐,幫我們看看其餘的屋子裡可有人在?」
陸清容面色微沉,這話說得顯然有些無理了。
你們不敢擅闖女眷歇息之處,可以去找丫鬟來,怎麼連自己這個客人也指使上了。
但陸清容只是心裡想著,並沒有說出口。
她突然反應過來。現在找丫鬟過來,似乎也不太合適。
陸清容親自走過每間屋子的門口,狀似挨個環顧一番。
「其餘的屋子都沒有人,你們可以進去了。」陸清容故意這樣說道。
二人顯然沒有打算進去的意思。連忙向陸清容行禮告退,轉身離開了梨春院。
此時陸芊玉也終於整裝完畢,與那青衣丫鬟一起走出屋來。
「你剛才在跟誰說話?」陸芊玉在屋裡的時候就隱約聽到了有人說話。
「侯府的小廝,好像是在找什麼人。」陸清容輕描淡寫地說道,轉而又嗔道:「你可真行,那麼嗆人的屋子。你都能待那麼久!」
「嗆人嗎?我覺得屋裡的薰香挺好聞的啊。」陸芊玉完全沒感覺不適。
陸清容也不再言語,和陸芊玉一起走出了梨春院。
離開之前,還不自覺地回頭望了旁邊那屋子一眼。
待她們重新返回岸邊,龍舟早已賽完了。
「誰贏了?」陸芊玉著急地問道。
「那還用問麼,紅舟的槳都掉河裡了,自然是藍舟贏了。」陸蔓玉說道:「藍舟上每個人都得了吳夫人給的彩頭呢,竟是個赤金小船!不過就是很小罷了。」
眾人一邊說笑著方才的各種趣事,一邊紛紛坐上了來時的青綢小車,前往沁宜院。
因靖遠侯仍在病中,故而他所住的靖春堂並未設宴。
今日來的男賓客的宴席擺在了外院,而女眷的宴席就設在吳夫人住的沁宜院。
待到眾人來了沁宜院,走進廳堂,陸清容第一眼就看到了立於門前的邱沐雲。
今日的邱沐雲穿了件枚紅色繡牡丹寬幅對襟褙子,桃粉色百褶裙,同尹屏茹一樣挽的墮馬髻,只是頭上的首飾多出了許多,皆是各種樣式的赤金點翠珠花。
此時的邱沐雲,早已褪去了以往清麗的模樣,而變成一幅十足的貴婦人姿態。
而多年前同尹屏茹站在一起分不出年紀大小的她,如今明顯比尹屏茹要大上許多歲的樣子。
而最令陸清容驚訝的倒不是這些。
之前還一直不解她為何這般拿喬作態,又是怕吹風,又是要歇息的,現在原因就擺在眼前了。
此時邱沐雲寬大的褙子之下,腹部高高隆起,起碼已有了七八個月的身孕。(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