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就與楊晨之前一直所講的那樣,在河閘猛然提升,河水流量陡然加大加快的作用下,再加上此地河道本就驟然縮窄,導致永定河水在此的衝擊力變得極大,只眨眼之間,就導致了河水兩邊的山體迅速坍塌下來。
而伴隨著山體的坍塌,那不斷往下游奔涌而去的河水便被陡然擋了下來。自然之力,天地之威在這一刻頓時就顯現了出來,在一聲轟響後,激盪的水流拍打在攔腰將自己截斷的山石之上,微微一頓之後,就以比剛才的去勢更快更猛的姿態猛然回頭,朝著原路反涌。
這這時,因為河閘大開之故,上游的河水還在不斷地往下奔來。這一上一下兩路河水被狠狠地撞擊在一處,頓時騰起了數丈的浪來。而這一個浪頭尚未落下,新的浪頭又起,而後河水便朝著河道兩旁的堤壩奔涌而去。
「嘩啦……轟隆……」急湍的水流猛烈地拍擊著那用石塊和泥土推砌而成的堤壩,也拍擊著河閘邊上,看到這一切的工部侍郎翁汝達和他手下官員們的心臟,讓他們的臉色頓時變得極其蒼白,身子都如這秋天的枯葉般顫動了起來。
「要出大事了!」這是所有人腦海里轉過的第一個念頭,而作為開閘的這些人等,將必然要承受來自朝野各方的責難和懲治!這是他們隨後想到的問題。
但事實上,很快地,他們就不必再為這種事情傷腦筋了,因為隨著河水往左右一拍而又無處傾泄後,這一段的水面就迅速漲了起來。只一會兒工夫,河水已比之前高出了尺許,而且還以一個叫人難以想像的速度快速抬升著。
就在一眾官員愣怔間,河水已沖了過來,將站在離案並不太遠的官員們一口給吞了下去。而在被水吞沒的瞬間,他們才來得及發出一聲慘叫,這才想起自己剛才應該趕緊跑的,只可惜這一變故來得太過突然,他們根本反應不及。而且,即便他們第一時間想到了逃避,在自然力量面前,他們也是無處可逃的。
而在將這些官員連同馬匹一起吞沒之後,河水也沒有停止上漲的意思,在兩刻鐘後,位於下游的河水竟已變得比上游處更高,楊晨一直在擔心和強調的河水倒灌一事終於成真……
城中永定河邊,順天府指揮所內。
楊震猝然發難,已持刀挾持了府尹孫一正,而孫一正在驚嚇之後,趕緊喝道:「楊震,你這是做什麼?還不趕緊放開本官,你想造反嗎?」
「孫大人,事態緊急,我已沒了其他辦法,只能出此下策,還請你見諒。」楊震一手箍著孫一正的脖子,一手持匕首放在他的咽喉處,語氣卻很是平靜:「我知道你是怕擔責任才不敢下令讓他們下來。現在我以你的性命要挾於你,要是你還不肯照我的意思做,那就別怪我了!」
「你……」孫一正想要掙扎,可看到脖子上緊貼皮肉的鋒銳匕首,心下卻犯起了怵,這要是挨上一刀,不定自己的性命就要丟在這兒了。同時他也從楊震的話里聽出了其中深意,頓時就有些猶豫了。
實在的,在和楊震打過幾次交道後,他對這位年輕的錦衣衛鎮撫還是頗為信任和敬重的。只是他這次所之事實在太大,也太過聳人聽聞,孫一正才不敢聽取他的意思行事。
可現在,當有了這麼一個理由之後,孫一正就不得不考慮聽從楊震的意思,讓堤上的人手先下來了。畢竟就算沒楊震所的事情出現,這河堤一時半會兒也出不了事,朝廷那兒知道了也就給自己加個玩忽職守的罪名,總不會要了自己的性命。
「孫大人,這快中午了……」正在這個時候,一名順天府的官吏大步走了進來,本是想和自家大人商議下是不是該給堤上的兄弟準備糧食,不想剛進門就瞧見了自家大人被個錦衣衛給挾持了,頓時他便愣在了當場,滿眼的難以置信。
「啊……快來人吶……有刺客!」那官吏隨後又回過神來,扯開了喉嚨就是一聲尖叫。
這周圍本就待著不少時刻等候孫一正調派的人手,一聽這聲驚叫,所有人都呼啦一下趕了過來,隨後便看到楊震挾持著孫一正出現在了門前。
「你……你是誰?想做什麼?我可告訴你,傷害朝廷命官可是重罪,是要殺頭的,你可不要亂來!」官吏們一見,頓時慌了神,紛紛呵斥道。
但他們的恐嚇卻根本影響不到楊震,只見他神色懍然,低聲對身前的孫一正道:「孫大人,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了。我想現在這個情況下,事後你一定不會有什麼責任的。」
「你……」孫一正心裡念頭急轉,終於妥協:「你們不要慌張,這是錦衣衛的楊鎮撫,他並不會傷害我。他來只是要我做一件事情,你們速速去把堤上的人都給叫下來,叫他們遠離河堤。」
「啊?」眾人聞言又是一愣,沒想到被人挾持的自家上司竟還發布了這麼一個出人意料的命令,頓時都呆立當場,不知該怎麼反應了。
「楚節,還不趕緊照本官的意思去做,就是本官下的令,讓他們趕緊撤下來!」孫一正這時候也有些急了,神色嚴厲地喝道。
「是!」那個叫楚節的官員趕緊答應一聲,就匆匆朝著堤壩趕了過去。隨後,其他官吏也總算接受了這麼個奇怪要求,忙不迭地緊跟著楚節而去。他們一向都習慣了聽令行事,無論是一貫的習慣,還是為了自家大人的安全考慮,都不敢違抗楊震的要求。
也是運氣不錯,這堤上看守著的人都是隨意分散了的,所以當順天府的人去傳這個命令時,五城兵馬司和京營方面的人也以為是自家上司給自己下達了離開河堤的命令。
雖然他們並不了解上面為什麼會突然下達這麼個奇怪命令,卻還是照著命令退下了堤壩。而這麼大的動靜,也迅速驚動了那兩處衙門的負責之人,在得知這一切是順天府的意思後,兵馬司方面的指揮,和京營的一名參將便急急趕了過來。
「孫府尹,你這到底是什麼意思,為何會叫人下堤?可是出了什麼新的狀況嗎?」幾名官員將領大步走來,焦急的他們人還沒到,問題卻已傳了過來。
只是當他們看到這裡的情況後,卻猛地愣住了。他們發現孫一正居然被人挾持了,而挾持他的居然還是鎮撫司的楊震。
「楊鎮撫,你這是做什麼?」與他有過一些接觸的京營參將當時就驚叫道。
「各位請不要慌張,聽我一言。」楊震見他們果然照著自己的意思把人都調了回來,心裡略略安定,當即放開了孫一正,再把手中的匕首一丟:「在下這是為了救人。因為很快的……」而見他放了自家上司,不等他把話完,許多順天府的差役就撲了上來,七手八腳就把他按到,同時手臂粗細的繩索就往他的手腳等處捆了下去。
面對這等圍攻,楊震也不閃躲,坦然而受。只是口中卻繼續道:「很快的,這永定河就要被下游的水所倒灌了。你們若是繼續派人留在上面,勢必會造成不的傷亡。為了安全起見,我以為大家還是再退後些為好。」
「荒謬!楊震,你可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麼嗎?你這是在妖言惑眾,你這是在置整個北京城的安危於不顧,也是在公然觸犯王法。別以為你是錦衣衛的鎮撫就可以像這般為所欲為,今日之事,本官一定要上報朝廷,重重地嚴懲於你!」兵馬司指揮薛亮一聽竟是這麼回事,頓時就惱了。
他是這些人里地位最低,同時最沒有靠山的。現在楊震居然搞出這麼大事來,別因此可能導致什麼事故,就是沒什麼事,他也恐怕也逃不脫罪責。這讓薛亮心裡是又驚又怒,再顧不上楊震的身份了,當即就呵斥起來。
而這時候,孫一正和那名參將也都現出了為難之色,現在看來,只能把一切罪責都推到楊震身上,那樣他們的責任或許還能一些。
就在所有人都只糾結於責任問題時,一名差役卻突然指著大家身後的永定河,面色劇變,手指發抖地道:「大人,各位大人快看……那河水,那河水……」
「嗯?」眾人心裡一個激靈,趕緊轉身就向著永定河方向眺望過去,赫然看到那本來順流的河水突然倒著涌了回來,而且這水流速度竟比下去時更快……
「怎……怎會這樣?」眾人都呆住了。
而楊震卻是面色一緊:「大家趕緊往後撤,恐怕這河水回涌的勢頭會來得極大!」
就在他的話音一落之後,轟隆隆的水聲就從下游處傳了過來,足有丈許高的浪頭被河水推動著,以讓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速度朝著前方奔騰而來。
永定河,真箇倒灌北京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