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小當家,做人可要憑良心,你說我蘇某人做生意……是急功近利了一點,可我沒說虧待了你這邊吧?你怎就跟我叫起窮來了?話說朱小當家你現在缺銀子花嗎?」
蘇熙貴可是聰明人。
朱浩哭窮,必有哭窮的道理,他心裡想的是,一定不能被這小子要挾。
不管是向他加琉璃製品的進貨價,還是想討那所謂的一成賣鹽錢,不給就是。
朱浩搖頭:「我不缺銀子。」
蘇熙貴瞪大眼:「不缺銀子還說?」
「但不代表我以後不缺銀子。」朱浩說話很直接。
蘇熙貴:「……」
「這銀子呢一定要以財生財,才能做到循環往復,生生不息,如果錢的來源斷了,早晚會坐吃山空。」
朱浩講道理,可在蘇熙貴聽來,完全是歪理。
蘇熙貴心中不認同,嘴上卻幫著出謀劃策:「小當家,你娘不是買了地,要靠收田租過活?莫非是被朱家收回去了?」
「這倒沒有。」朱浩道。
蘇熙貴有點生氣,你這大喘氣的說話方式是跟誰學的?
土地沒被收回你跟我說什麼呢?你不會是想告訴我,萬一以後被收回去怎麼辦?以我所知你娘可沒把所有銀子都拿去買地。
再說了,朱家收你們一套宅子,就又鬧官府又抓販私鹽的,搞那麼大陣仗最後不也沒得逞麼?要拿你家的地,還是在名義上分家的情況下,你們會輕易就範?
朱浩嘆道:「蘇東主,我把話直說了吧,最近我娘要開設邸店,但我們手裡卻沒有資源,如果貨物進來後要出手的話,也需要有關係才行。」
邸店乃是這個時代供客商堆貨、交易、寓居的行棧,兼具後世貨棧、商店、客舍等功能。
蘇熙貴聞言皺眉:「你們家大業大,一年下來收入怎麼也有個幾千兩,會看上邸店這樣辛苦賺錢的行當?」
朱浩笑道:「蚊子腿再小那也是肉,連蘇東主你不也在做邸店生意?不然蘇東主特地跑到安陸來幹嘛?」
蘇熙貴一聽急了眼:「我那是普通邸店的生意嗎?我那是……」
說到這裡,再看到朱浩那笑盈盈的小臉蛋,蘇熙貴瞬間好像明白過來朱浩跟他廢話的目的,當即收音,瞪了朱浩一會兒後才問道:「小當家,你不會是想讓我把跟興王府做的買賣,讓給你吧?」
此話一出,馬上見到朱浩臉上笑容更甚。
「要不怎麼說蘇東主是做大生意的料,那是一點就透,我這邊還沒點出來呢,蘇東主就透了……」
蘇熙貴聽了直想罵人。
你才透呢,你全家都透!
你小子會不會說話?
若是面對別人,蘇熙貴一定會讓其好好見識一下自己擺譜起來有多恐怖,有多不好說話,可對待一個能提供緊俏商品,每批貨都能賺大錢的「獨家供應商」,蘇熙貴想甩臉色也沒底氣。
朱浩繼續道:「蘇東主自己不也說了嗎,來年黃藩台就要高升入朝,當上戶部右侍郎,那時安陸這小地方的生意,你還顧得上?可興王府的關係總是需要維繫的,你不能親自來,正好我娘開的邸店可以幫你這個忙,一家功勞兩家占,誰都不吃虧……」
蘇熙貴不耐煩地甩甩手,意思是你趁早免談,語氣也變得極度不耐煩:「我這邊跟王府做點小本生意,你也看得上眼?」
朱浩道:「蘇東主都看得上眼,還要親自做,我們可是安陸本地人,本來就要做邸店買賣,還不視若珍寶?」
蘇熙貴眉頭直皺。
我好不容易托關係打通天地線,終於跟興王府有了深入合作,哦,你小子一來就說讓我把生意轉給你?
真好意思開口啊!
感情你小子跟我哭窮不是因為缺錢,而是變著法想把我跟興王府的生意拿去自己做,撈取政治資源呢?
朱浩笑盈盈道:「我也不是說就此據為己有,只是蘇東主有什麼貨直接存在我家邸店裡,如果興王府需要的話,隨時從我這裡支取……」
蘇熙貴沒好氣地道:「朱小當家,你可真是打得一手如意算盤……既然你知道這生意不是單純為了賺錢,那我為何要讓你過一道手?我自己干不好嗎?」
朱浩道:「沒關係,馬掌柜就在本地,以後你就讓馬掌柜跟著我和我娘干,由我們給他開工錢!蘇東主在本地不用再安插別人……我和我娘就當是給蘇東主你打下手,負責把你蘇東主在安陸的生意給包圓了!」
蘇熙貴聽完,一拍桌子站起來,瞪著朱浩:「你……你……簡直欺人太甚!」
蘇熙貴心裡那叫一個憋屈。
當年初至安陸,就吃了你祖母的癟,今日我蘇某人還要折在你小子手裡不成?
朱浩無奈道:「要是蘇東主不想把本地生意交給我和我娘,那也沒辦法,要不還是按原先的契約執行,你把你做官鹽生意利潤的一成分給我……
「不確定一成收益是多少吧?蘇東主把賬目交給我來審查一下,我這個人算賬挺快的,不用算盤,給我紙筆,一天內就能把你一年的賬目釐清……賬冊什麼的,蘇東主都帶在身邊吧?」
蘇熙貴突然有種想把腦袋往桌子上撞的衝動。
冷靜下來,蘇熙貴重新坐下,搖頭啞然失笑。
他想明白了。
朱浩這是有備而來。
以往不跟他提有關那一成利潤之事,他還以為年初在上夼村給朱浩的金子和銀子已經把朱浩的嘴給堵上了,感情留在這兒等著他。
「朱小當家,你要做邸店生意,鄙人完全可以幫你,但你要在我跟興王府之間的生意上……橫插一槓,怎麼都說不過去吧?
「再說了,興王府要做生意,也只會找大客商,以你和你娘的人脈資源……興王府怕是看不上眼!」
蘇熙貴開始認真跟朱浩探討這件事的可行性,想讓朱浩知難而退。
朱浩笑道:「我們是做不了,但不是有蘇東主你嗎?名義上,是我們跟興王府做買賣,但其實我們只不過是以中間人的身份,參與到蘇東主跟興王府的交易中來……做個中間商,且不會賺差價那種……最重要的是,以後興王府有什麼採辦的東西,找我們就行……」
「蘇東主,你別忙著拒絕,我跟你分析一下利弊。你看黃藩台現在只是布政使,山高皇帝遠的,沒人在意站在他背後的你跟什麼人做買賣,可當黃藩台坐上戶部右侍郎的位子,甚至以後進一步成為尚書,你覺得你跟興王府做生意的話,不會被朝中人攻訐,說黃藩台跟地方藩王暗中勾連?」
蘇熙貴本已想好各種理由回絕朱浩,但聽了這番話,萬千理由都說不出口了。
為了政治利益跟興王府保持來往。
同樣也可以為了政治利益,跟興王府保持界限。
自相矛盾的兩件事,如果有朱浩出面的話,全都可以迎刃而解。
朱浩繼續道:「難道興王府就很希望跟黃藩台正大光明產生聯繫?這對興王府同樣不利,但這年頭,不是官商,背後沒有強大的背景,興王府怎會與其做生意呢?
「但有我們作為中間商的話,那情況就不一樣了,我本來就在王府當伴讀,還曾跟王府做過望遠鏡的生意,可謂是老客戶,有我們當中間人,興王府能採辦到他們想要的一切貨物,而你又能跟興王府之間保持利益關係……朝中人還說不了什麼……畢竟你只是在跟我做生意,又沒跟興王府……」
蘇熙貴再次抬手打斷朱浩:「朱小當家,你的話倒也是有幾分道理,可問題是,你和你娘就不怕被朝廷視為眼中釘肉中刺?」
朱浩驚訝地問道:「蘇東主莫不是忘了我家的背景?」
「啊!?」
蘇熙貴又是一怔。
仔細一想。
豬腦子啊我!
朱浩家是錦衣衛千戶,這職位看起來不高,但問題是……這錦衣衛千戶其實是派來監視興王府的!
如果朱家跟興王府做生意,朝中人恐怕還會覺得,這是朱家趁著做生意打探王府中的情報,屬於「打入敵人內部」,朝中那些御史言官非但不會參劾,估計還會覺得朱家人犧牲很大呢。
朝中最不怕跟興王府扯上關係的,估計也就是朱家吧?
明擺著的事情,誰會認為朱家投靠了作為「敵人」的興王府呢?興王府再愚蠢,會收編一個在安陸本地監視了自己二十多年的敵對家族?
政治歸政治,生意歸生意。
蘇熙貴道:「朱小當家,你是說,不會白占我蘇某人的便宜……你會跟興王府的人說明白,是誰在背後給你供貨,是吧?」
朱浩笑著點點頭。
要不怎麼說蘇熙貴上道呢?
看破不說破,改而認真探討合作的可行性,這才叫真正的商人。
「也不是不可!」
蘇熙貴終於鬆口,臉上換上和善的笑容,「咱們本有生意來往,算是……生意合作夥伴嘛,安陸一點錢糧調度的小生意,本來就不大,找本地有頭臉的人合作,本就互利互惠,鄙人有什麼理由拒絕?
「只是很多方面,估計你和你娘沒多少經驗……這樣,鄙人把老馬叫上來,以後有什麼不懂的地方,儘管問他!他以後就是你家的夥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