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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續數日,戰爭債券的發售成了京城中最大的話題,每到一處茶樓酒肆,似乎都能聽到關於此事的議論;相熟的茶客酒客之間見了面打招呼的方式都變成了:「買了麼?那債券?」
你若說沒買,對方頓時口沫橫飛的告訴你:「你怎地還不去買一些?大家都搶瘋了,一年下來得利三成不說,這回據說是要打到韃子老家去,徹底收復河套之地,這可是大快人心之事啊。看小說網 www.kanxiaoshuo.net」
「韃子說打便打麼?河套說收便收麼?」有人會狐疑的反駁。
這樣的話頓時便會招來一堆人的鄙夷:「你可知帶兵的是誰?那可是百戰百勝的鎮國公宋楠,這麼多年來,你何曾聽說過他吃過敗仗?朝廷的那些將領,什麼常寧什麼陸完什麼徐光祚,統統不靈。名氣不小,一跟韃子交手便現了原形,死的死瘋的瘋。鎮國公鹽池長城隘口一戰以兩萬對十萬,照樣差點生擒了韃靼小王子,這一回是必勝的。」
凡此種種,街頭巷尾輿論如沸;伴隨著這樣的議論聲,白( 紙坊戰爭債券的搶購也如火如荼。大多數人其實是本著利而去,只有少數人在利益之外帶著某種愛國的情懷。但無論目的是什麼,只要他們肯掏銀子,宋楠的目的便達到了。兩天時間裡,戰爭債券已經發行了三百九十多萬兩,這讓宋楠都感到措手不及。
宋楠心裡明白,越是發行的越多,將來的窟窿越大,但他還是決定延長債券的發行時間,那是因為那天晚上和朱鳳桐交談之後產生的想法。他已經打聽清楚了,西北的戰後重建工部是要將城防房舍道路的建設承包給商人進行的,而承包這些工程的商賈大多是定國公府和惠安伯張偉等五軍都督府的伯爵們的人。他們墊資,事後朝廷每年還款,拖延的時間還要算利息。
亦即是說,朝廷永遠欠著這些人的銀子,欠錢的手短,而且在本身的暴利之外,他們又多了個控制朝廷某些決策的手段;工部的各項大工程又不得不繼續承包給這些人,就這麼一直滾起了雪球。
宋楠並不反感這種形式,朝廷沒錢,請商賈墊資辦事也不足為奇,後世也並非沒有先例;但如果不知道這些彎彎繞倒也罷了,一旦知道這些暴利的門路,既然無法改變,自己便要想辦法插上一腿,分上一杯羹,不能讓他人專美於前。
而宋府財團的實力說到底還是不夠雄厚,當初雖說湊足了一千萬兩的本金,但一旦投入十餘種行業之中投資,便立刻顯得這點錢捉襟見肘,正因如此,宋楠便要利用這次債券發行的機會偷偷的為財團融資,以便有實力插足上述的事情,這麼做也是為了將來能足額還清募集的本金和利息的考慮。
秋日的內閣公房衙門裡靜悄悄的,院子裡的柿子樹掛滿了累累的桔紅色的果實,看著著實可惜。二進內閣首輔楊廷和的公房內清香繚繞,這是楊廷和的習慣,他習慣在批閱公.文的時候點上一盒檀香,在清香和清茶中仔細的考慮事情,這時候他的腦子雖清醒。
外邊傳來沉重的腳步聲,伴隨著大聲的咳嗽聲,楊廷和皺了眉頭,他聽出來這時費宏的聲音,這位昔年翰林院的同僚被自己拉入內閣之後對自己感恩戴德,凡事都唯自己馬首是瞻,成為自己最親近的同黨之一;但楊廷和不滿意的是,他旁若無人的打攪他人,大聲的咳嗽吐痰的壞毛病一直改不掉,有的時候,聽到這咳嗽聲,楊廷和甚至有了衝出去給他幾個嘴巴子的衝動。
「介夫啊,你還有心情在這裡安穩的坐著,外邊都鬧翻天了,這件事咱們內閣怎麼也要管一管,宋楠太過了,以朝廷的名義大肆圈錢,這還了得?將來是要出亂子的。」
費宏自以為和楊廷和關係親近,平日以楊廷和的字相稱呼,顯得和楊廷和的關係不一般,殊不知楊廷和最討厭別人這樣,他更喜歡人家叫他楊首輔。
「怎麼了?你還是這麼沉不住氣。」楊廷和放下手中的公.文,皺眉問道。
「你還問怎麼了?這宋楠籌措軍費發行什麼戰爭債券,弄得滿城烏煙瘴氣,以高利吸引百姓購買,搞得上到白髮蒼蒼的翁嫗,下到屠狗販油之輩都將積蓄拿出來去買那什麼戰爭債券,這可怎麼得了?三成利,他以後如何能還得起?」
楊廷和笑了:「費公,你的意思倒是替宋楠擔憂了?他還不起是他的事,你倒是比他還著急。」
費宏激動的臉上的兩顆大.麻子變得烏黑,叫道:「介夫啊,你糊塗啊,他用的可是朝廷的名號發行的債券,將來這些錢他還不起的時候,他往後一靠撒手不管,這筆賬還不是要算到朝廷的頭上?你說還能任由他這麼折騰麼?」
楊廷和擺手道:「坐下說話。」
費宏跺腳道:「還坐什麼,咱們趕緊進宮見皇上去,這事必須制止,不然要生亂子的。」
楊廷和搖頭道:「你就是這般脾氣急躁,此事我早已徵求過皇上的意見,正是皇上允許他這麼幹的,咱們去見皇上便有用了?」
「皇上准許他這麼做?皇上真是糊……那個……被他蒙蔽了。」費宏本想說皇上糊塗,忽覺這是不敬之語,連忙改了口。
楊廷和呵呵一笑道:「費公,你的心情我能理解,那日早朝上便表明了外廷態度,宋楠執意要打這一仗,皇上又對他極為寵信,我們能做的便只能是控制住他的軍費,打消他的念頭。殊不知他一意孤行,搞出來什麼戰爭債券來籌集軍費,不得不說,他的點子倒是挺多的;什麼戰爭債券,我可是第一次聽說,真有他的。」
「你還誇他?真不明白你是如何沉得住氣的。」費宏撇嘴道。
楊廷和臉上的笑容斂去,籠罩上淡淡的威嚴,靜靜道:「費公,遇事慌張豈能擔當大任,莫忘了你如今也是內閣大學士,文官們的主心骨之一,你這慌慌張張沉不住氣的毛病總是改不掉。這件事當真這麼可怕麼?你了解的又有多少?你想過這件事會帶來什麼麼?你是否認真思索過這件事?恐怕你只是聽到這些事情,再聽了有人在你耳邊說了些話便急吼吼的來找我,你可知整件事的前前後後我都已經想的清清楚楚了,不是今日,不是昨日,而是前天傍晚宋楠開始賣那戰爭債券的時候,我便已經想好了這件事的走向了,你這也算是後知後覺了。」
費宏愣了愣,旋即臉上露出笑容來,混沒因楊廷和話語中的責怪口氣而惱怒,湊近來搓著手道:「原來介夫已經全部知道了,難怪我說這麼大的事兒怎地沒見你說話,原來是已經有了對策。快說說,你是怎麼想的?」
楊廷和嘆了口氣,費宏這種大咧咧的脾氣讓人無法對他深究,實際上楊廷和要用的正是他這一點,遇事有這個人開頭炮,比自己親自出來說話要好的多。
「本官查的清清楚楚,皇上雖同意他售賣這種籌款的債券,並答應他的要求,將來的戰利品也歸他宋楠所有,但條件是這筆錢必須是他自己承擔;這便是為何宋楠在每一張債券上都簽上自己的名字蓋上他鎮國公的大印的原因。你以為這是宋楠自願的?那是皇上要求他這麼做的,否則以宋楠的精明,豈會這麼做?」
「啊?那不是宋楠自願的?我還以為宋楠故意這麼做,便是要債券變得更加的可信,糊弄老百姓們去買,卻原來是被迫的。」
「嘿嘿,皇上這次算是精明了,也不知是誰教的,皇上也是擔心這筆糊塗賬最後會算到朝廷的頭上;宋楠急於收復河套建功,竟然拿三成高利息吸引民間錢款,誰都看得出來這是極端之舉,我想皇上定是也看出來此舉不妥。只是皇上既答應由他自行解決軍費,便不好駁了他的面子罷了。這事兒任他折騰,帳算不到朝廷頭上來,那些債券上可都是他宋楠的大名,將來他還不起這些銀子,百姓們找的也是他宋楠,朝廷大可推說是他個人的行為。若是朝廷的命令,戶部大印為何沒有蓋上,朝廷的聖旨都沒頒布,這一回宋楠是失策了。」
「你是說,此舉原是不妥的?」
「當然不妥,且不說此戰的勝負如何,無論勝負,他銀子是要還的,我怕到時候要銀子的百姓擠破了他鎮國公的門檻,呵呵,我倒是很想看到這一幕。他若只是籌集兩三百萬兩銀子倒也罷了,偏偏軍費已經足夠,他還在籌集款項,據幾位大人偷偷的派人去觀察估計,到今日晚間,他籌募的款項將要達到五百五十萬兩。他貼出的告示說要延長發售債券三日,這接下來的三日必像滾雪球一般,六天時間,起碼要募集一千多萬兩銀子。光是利息便是三百萬兩,他拿什麼還?」
「哎呀,這我倒是沒想到?你說這宋楠是不是瘋了,募集這麼多銀子作甚?是不是打算卷了逃走?」
「哎,你這腦子是沒救了,宋楠會為了這一千萬兩銀子捲鋪蓋走人?你以為他在乎銀子麼?他喜歡的是權勢。我雖猜不出他為何如此瘋狂的發售債券,混不管以後的事情,或許他真的有能力能還得起也未可知。我在想,既然他無限度的這麼做,我們是否應該去助他一臂之力?」
「介夫,你是何意?」
「哎,我只是隨便說說,我本想說,如果某些大戶一窩蜂跑去買他的債券,譬如買個幾百萬兩或者上千萬兩,一下子將這募集的數額給他翻上個數倍,將來這宋楠還如何還款呢?我很期待有人這麼做。只可惜我家徒四壁,家中只有幾百兩銀子的積蓄,盡數拿去買這玩意兒也起不了多大作用。倒是我家裡的要造反了,堂堂內閣首輔家中斷炊,這事兒傳出去也不好聽啊。」
費宏再傻也聽得出楊廷和話語中的暗示,他眼睛大張,嘴巴哦成一個圓形,腦子裡急速的轉彎,瞬間領會了楊廷和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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