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施三也確實有些白日見鬼的架勢,看他吧,蜷縮在書櫃與牆之間,把臉擋得嚴嚴實實,生怕有什麼找到他似的。
梁未也好,車陽等人也好,磨劍及幸災樂禍的蘭行也好,看來看去看新奇。
梁未讓守門的人不要攆施三,但是殿下也沒有半點同情心。在起初的那會兒,和車陽等人一樣,嘿嘿的只想樂。
殷若嘟囔著,把個遮臉的雪白帕子舉得更高,試圖擋住所有的壞笑。
就在這個時候,通報的人來到門外:「殿下,丹城金胡求見。」
「啊……」殷若小小的怪叫一聲。
「哈哈哈,原來你怕他……」這不難懂,這下子大家全樂了。梁未還能把持得住身份,別的人可不會放過這個大好的機會。
蘭行頭一個笑眯眯:「黑三爺,我記得你的膽量從來不小。」
「誰黑?」
殷若從帕子後面探出臉面,忿忿不平的還擊,再迅速的把臉縮回帕子後面。
車陽笑得打顫:「在我們面前你就是有能耐的,你真的有能耐,你出去逛逛,來來,可能你腿軟了,我扶你一把。」
「啊……」
殷若又小小的叫著,亂踢亂舞的,不讓人近他的身。他的口頭禪又出來了:「我不近生人,離我遠些。」
梁未撇嘴鄙夷,這都什麼怪毛病。回想起來,施三在校場上和一堆的商人叉著腰吵架,口水幾乎噴到別人臉上,也沒有見他說不見生人。
梁未認定黑施三又搗蛋,對通報的人道:「讓金胡進來。」
殷若猛的起來,把梁未嚇了一跳,剛怒道:「你又放肆……。」就聽到衣袂帶風聲從耳邊刮過,眼前影子一閃,黑施三從身邊跑開,一頭準備扎向他的內室。
「哎哎,那是殿下的睡房,你敢進去砍你的頭……。」車陽等人又是好笑,又是呵斥。
在他們說話的同時,殷若也沒有敢直接進去,而是停下來,怯生生的回身瞄一眼梁未。
這一眼看得梁未怒氣沒了,差點沒笑出來。車陽等人拍手大笑:「你也有今天。」
「也有今天,也有今天,」蘭行特別高興,他認為是他詛咒黑施三成功。
在心裡又開始念叨,一步一倒霉,兩步一倒霉……。
殷若左右地望望,尋找到一個藏身的好地方,還可以偷聽話。
梁未讓她的舉動惹得離開案幾,案幾下面就出來一個空當。大案幾下面的兩邊是小書櫃和抽屜,中間有一個放腿的地方。因為是封閉案幾,從外面看不到放腿的地方。
內室不能進,殷若「出溜」一下子對著案幾就鑽,車陽等人大笑著趕來,一看,這下子黑施三的臉徹底看不見。
這放腿的地方不大不小,剛好適合殷若抱著膝蓋坐進去,把臉埋到膝蓋上。
她含糊不清的說個不停:「讓我躲會兒,讓我躲會兒吧,」
蘭行跟來取笑:「黑三爺,你躲什麼呢?你這麼厲害的人,還有什麼是你怕的?」
殷若抬臉對他:「他比我厲害。哎呦!」
抬頭過猛,一腦袋撞得案幾撲通一聲。
捂著腦袋又把臉藏起來,車陽等人再次爆發出大笑聲。
梁未沒有笑,他皺了皺眉頭,知道黑施三說的是金胡。他對房門外看去,有那麼一瞬間後悔讓金胡進來。金胡在商場上的名聲,梁未不能說他不知道。
但是有些晚,殷若跑來跑去的這麼一折騰,梁未從半開的門裡看到金胡已走來。
梁未看看大案幾。
他沒有跟風般的過去看黑施三笑話,圍著黑施三調侃的是車陽等人,還站在剛才位置的梁未看不到案幾下的黑施三是何等狼狽,但眼前這書櫃夾角看的已經足夠。
再看看外面的金胡,雖風塵僕僕,卻透著強幹。
好皮相在很多的時候,是最好的通行證。殷若面對梁未時曾這樣想過,梁未此時也是一樣心情。
殷若面對梁未時,因他的俊美而認為殿下擁有正氣。梁未面對的是黑施三的狼狽,對他生出憐惜。
黑施三確實討人嫌,但在自己面前還算收斂。不管裝的也好,還是真的嚇成這模樣,梁未傾向於黑施三。
他對著案幾內側走去,鬨笑的車陽等人讓出一條道路。揉著腦袋好生可憐的黑施三出現在殿下眼前,梁未嘴角抽抽,見慣黑施三飛揚跋扈,這模樣還真的不習慣。
敲敲案幾,沉聲道:「出來。」
殷若怕再撞到,雙手護著頭,抬起的面容上神情活似哪家受氣的僕從,細聲細氣的央求道:「殿下,讓我呆會兒吧,等外面安全我再出去。」
梁未手指指內室:「礪刀,你陪施三進去。」
車陽等人安靜下來,都有了微笑。梁未對黑施三格外寬容一些,他們也早看的出來。果然,今天這又算是一回,證實殿下對黑施三確實不同。
殷若睜大眼睛,慢慢的煥發出驚喜,慢慢的水氣氤氳,似有泣聲:「殿下,您太好了……」
梁未不耐煩的擺擺手,這個時候外面響起回話聲:「回殿下,金胡帶到。」
聽到這一聲,本想從容出來的殷若,扎猛子般的擠出來,一頭扎進內室。礪刀又是驚駭又是忍笑,隨後跟進去。
……
因為殷若的莽撞,堯王的房門半掩半閉。跟隨帶路士兵的金胡,還沒有走到房門的附近,就聽到笑聲陣陣哄鬧連連。
隱約聽到最多的一句,就是「這小子還有今天,活該哈哈……」
金胡這把年紀,閱歷也有,不會偷偷摸摸的窺視堯王隱私。因為他聽不懂,也未必與他有關。更何況金胡另有心事,壓的他沉甸甸。哪有心情關注堯王房中是什麼趣聞逸事。
又要見到堯王梁未,金胡還是沒有任何底氣。哪怕他花費三百萬兩,也絲毫沒有為金家在堯王面前增加光彩。
房門近在咫尺,隨時要和堯王碰面,金胡的思緒飄到三年前。
……
「祖父,金絲用快馬加急來了一封信,您快看看,是不是京里有好生意。」
金財寶腳步匆匆的送信進來。
金胡撫須點頭:「嗯嗯,不錯。財寶啊,讓金絲出門這事情,咱們辦對了。自從她出門以後,寫回來的信上長進很多。」
金財寶笑道:「祖父,我只是看到加急快馬,猜測著說句話。再說縱然與生意有關,也只能與陪同金絲出門的老掌柜們有關。金絲出門這麼久,您說的長進,也不過就是問個路上的物價,說個稀奇的貨物。並且凡是金絲提到的貨物,都是她心愛的首飾和衣物。哪天她能像銀三似的,規規矩矩的做一樁生意,才能算她真的長進。」
「呵呵,你對她別太苛刻。銀三姑娘天生是經商的人才,金絲也算聰明,但和天生就會,可怎麼能相比。」
金胡一面拆信,一面道:「讓金絲慢慢的來吧。」
信到眼前以後,金胡愣住。金財寶察顏觀色,忙道:「是金絲又惹事了嗎?祖父您可是派最老成的人手陪她進京。」
「不是。」
金胡不錯眼睛的對著信,有一會兒沒有移動。
把信遞給金財寶看時,金胡滿面凝重,尋思孫女兒信上的話,是真還是假?
她嫁到堯王府里,就能保證金家以後的代代財源滾滾……這,可能嗎?
「不可能。」金財寶一目十行的看完信,因為是個本分生意人性子,而一向與驕奢堂妹金絲不和,他嚷道:「祖父,趕緊把金絲叫回來,免得她在京里丟人。這是她相中堯王殿下,才不是有大生意。」
金胡一動不動的沒有回話,金財寶嘴張老大:「不會吧?祖父您真的相信金絲這滿紙鬼話?」
但是金胡對生意及潛在的生意直覺靈敏,金財寶乖乖的等著,沒有打擾金胡沉思。
半晌,金胡緩緩地道:「財寶,是真是假,得去看一看才行。」
金財寶打心裡不贊成,他反對的原因很簡單。金財寶和金絲都父母雙亡,由祖父金胡撫養長大。按道理來說,堂兄妹應該感情極好。但是金絲太過花費,並且身為商賈兒女,卻從不掙錢。凡是金絲說的話辦的事情,金財寶一概不喜歡。
丹城只有兩大家,金家和殷家。金家有一位孫姑娘,殷家也有一位。因為有銀三姑娘太過出色的原因,金胡為孫女兒不懂事總是頭疼。最後想出一個主意,送她到大梁國巡查各處鋪面,見見各地的特產風俗,說不定能激出金絲出自商賈的天分。
金財寶一開始強烈反對,金胡讓他算算金絲在家裡花費的錢,和出門花費的錢,金財寶頓時大轉彎,鼓動金絲趕快離家,越早越好。如果懂事了,就在外面多呆幾年,不挨到出嫁的前一天,就不要回來。
在這種情況下,金財寶才不會相信金絲忽然生慧眼,看到陪同她出門的老掌柜老夥計都沒看出的大生意。
金財寶只是相信金胡的判斷,說了個是:「祖父,那我這就收拾行李,明兒就動身。」
「你大了,遲早要獨當一面。祖父去,你留在家裡。」
第二天,金胡帶人直奔大梁國京城,與金絲會面以後。又自己想法子結交相應的人物打聽,最後,金胡同意金絲的看法,也不得不同意金絲嫁入王府的看法。
金財寶對金絲髮花痴的懷疑,金胡也有。到京城以後,發現金絲隱然已是京中不大不小的笑話。
自從她無意中在一處賞花的聚會上,遠遠的看到堯王殿下的風采,從此傾倒,從那天起,到處追著堯王的腳蹤走。
她在京里無根基,無達官貴人周護,別說追求的是堯王,就是一個普通的男子,依照本朝的風俗,也只能是個笑話。
金胡就帶金絲回家,暫時讓堯王殿下看不到她。也需要詳細的籌劃下。丹城最遠,但回家能安心的想事。
此後,金胡數回進京。但他花盡心思,真正見到堯王梁未的次數,不超過一巴掌。
皇子殿下的府第,官員們都不好進,何況是個遠方的商人。
而金絲雖美貌,因沒有機會和梁未正式相遇,根本沒可能打動梁未。
金胡在沒有辦法的情況下,也算他智計百出,把視線投到宮裡。他又帶上金絲進京,試圖送進宮博得宮中貴人的青睞。又結交宮裡的貴人,試圖為孫女兒謀得一紙賜婚聖旨。
如果金絲打動梁未,金家不用花費三年,不用花費三百萬兩,也不用冒著很大的風險在宮中尋找門路。
雖上下打點三年,雖花費三百萬兩,即將再一次見到堯王梁未,金胡依然不敢保證梁未對他客氣。
他哪有心情推敲堯王房中哈哈的是什麼呢,橫豎,與他不應有關係。
聽到一句話:「殿下讓你進去。」
金胡繃緊心頭,恭恭敬敬的低頭進去,進門以後,不敢多走,沒兩步就跪下來,往上叩頭:「草民金胡給殿下請安。」
……
內室的殷若支起耳朵,儘量高高的支起耳朵,奈何她的面前還有一個人。小廝礪刀陪她進來,也看著她不要在殿下的睡房弄手腳。
認為黑施三不是壞人,和完全信任,是兩件事情。
礪刀擋在殷若面前,對於這個欺負了磨劍的人,也想笑話笑話她,低聲道:「你說過不近生人,離我太近,可就成了說假話。」
殷若不是不近生人,而是怕別人發現她是女子。聞言,鼓起嘴巴含恨的模樣,但悄悄的,又把身子從礪刀的身側,往內室通外面的房門處挪動。
礪刀往同樣的方向橫走上一步,高高的揚起眉頭,低聲斥責道:「殿下肯庇護你,你就知足吧,怎麼還敢想著偷聽?」
殷若反唇相譏:「我不喜歡金家的人,我怕他們對殿下說我壞話。」
「你才是說壞話的那個,你不正在說金家的壞話。」礪刀沒好氣,示意殷若看往一個方向。
梁未的睡房,陳設自然非一般人可比。一面大的銅鏡,擺在雕花玉衣架隔壁。
礪刀努嘴:「你照照去,你一定從不照鏡子,不知道自己什麼身份。」
「你才不照鏡子,我天天都照。」殷若說著話,又悄悄的打算從礪刀的另一個身側突破。
礪刀看穿,再次動動步子就擋下來她。兩個人對峙著,殷若的目光似能噴火,礪刀不屑一顧並且增加了悟。
和黑施三打交道最晚,但礪刀在今天全明白了。為什麼磨劍氣的要罵,蘭行跺腳要罵,黑施三真的不是盞省油燈。
換成別人,誰敢在殿下的房裡兔子一樣的亂鑽。換成別人,殿下肯借內室給他容身,還不應該感恩戴德感激涕零嗎?
偏偏黑施三還能想到偷聽金家的說話,此人,真真野人一個,無法無天,豈有此理。
擊退黑施三幾回的「進攻」,礪刀強烈的懷疑黑施三並不怕金家。就他的性子,磨劍加上蘭行再加上車陽將軍六人,共計八人,都是吃著虧回來的。
金家能把他怎麼樣?
他裝模作樣的害怕金家,打的就是偷聽金家對殿下說什麼話的主意吧。
想到這裡,礪刀把殷若看的更緊,決計不讓殷若離門近一寸,也同時不容許殷若在殿下的睡房亂闖。
換而言之,黑施三隻能在礪刀認定的範圍內呆著。往房裡走離殿下的床榻太近,那也不行。
殷若怒形於色,再憤然於色,再攥緊拳頭,如果不是怕驚動梁未,差點暴跳如雷,也沒能在礪刀的眼神里占到便宜。
繼昨天和磨劍大眼瞪小眼以後,梁未的另一個從京里跟出來的貼身小廝礪刀,也沒有逃過黑施三眼神的洗禮,兩個人在房裡不甘示弱的瞪著。
活似兩隻烏眼鬥雞。
……
「聞聽殿下訓誡北市,草民與孫子金財寶、孫女兒金絲來遲,願獻上十萬兩銀錢賠禮,請殿下恕罪。」
金胡的話里激動不已。
能和堯王殿下單獨相處,幾乎是所有人的嚮往。殷若願意要,金胡也是一樣。
當他起身後,發現房裡只有他和堯王兩個人,別提心裡有多高興。
在他花費三百萬兩的三年裡,也不曾遇到這種場面。他那不超過一巴掌的拜見梁未的次數里,每一回梁未身邊都有人。
有時候是梁未府上的清客,有時候是拜見梁未的官員,有時候是梁未的小廝侍立旁邊。
像今天這種房中看不到第三個人,金胡頭回遇上。
機會難得,得說些什麼對自己有利的才行。
不僅僅是殷若會抓住機會,金胡也是一樣。
說話想當然的可以豐富一些,三百萬兩都花出去,再花上十萬買好殿下又有何難。何況金胡老奸巨猾,把孫女兒金絲的名字巧妙的帶了出來。
梁未低垂眼帘,注視還是案几上不知公文還是紙筆,一個正眼也不曾過來。十萬兩,顯然並不讓殿下心動。金絲的名字,也不是殿下心中的漣漪。
嗓音中有一聽就清楚的冷淡:「哦,我聽說商人風霜辛苦,十萬兩不知要掙多久,見我一面就拿出來,不會後悔吧?」
金胡暗暗心驚,頓時有手足無措之感。
不是金胡懼怕貴人,遠沒有殷若的膽量。而是金胡記得牢他在京城的花費,曾經他為送金絲見到梁未一面,共計送出去五十萬兩銀錢。
他以為金絲的美貌雖不敢說壓倒京中名媛,卻也能讓梁未驚艷。結果,五十萬結結實實的打個水漂兒,以金絲的身份,沒有正式拜見殿下的資格,跟隨著那天往堯王府的女眷一起,對著梁未的正廳虛座行了個禮,梁未的人壓根沒有出來。
商人對官場的規矩未必精通,有錢能使鬼推磨這種話當主旨,就只能碰個大釘子。
行過禮後,金絲不死心的站在正廳外面不走,指望苦等殿下出來。堯王府中的管家把她一頓訓斥,說不是她應該久站的地方。和金絲站在一起的女眷一起嘲笑,說金絲不自量力。金絲氣的淚珠盈盈,不得不離開。
從這以後,金胡的目光移向宮中。
而有這件事情的存在,此時梁未的話再沒有含意,也就有了含意。
以前五十萬兩還見不到一面,現在見一面只出十萬。梁未一句話就撕開金胡自以為是的尊敬。
金胡無聲的乾咽咽唾沫,再次跪下,不得不承認他真正的心聲:「請殿下恕罪。草民聽說陳趙兩家獲罪,與他們經商中的不妥當行為有關。草民在家追思過往,夜夜難眠。草民全家都是商人,不管主顧是誰,給錢就賣,不敢強辨家裡人沒有和陳趙兩家一樣的事情。乞求殿下應允,草民獻上二十萬兩贖罪銀子以為軍費之資,草民以後約束全家,件件按殿下的吩咐做人做事。」
說到這個份上,梁未掀掀眼皮子,輕飄飄的掃過來一眼。面上依然沒有表情,嗓音也依然輕淡如冰:「好。」
輕咳一聲,磨劍從外面進來。
梁未又低下頭,也一個字沒有。磨劍疑惑的望向金胡,仿佛發問殿下讓自己進來做什麼?
二十萬兩連堯王的一句完整吩咐都買不到,金胡尷尬中,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磨劍對金胡點頭:「隨我來。」金胡很不想從這種單獨說話的場景中離開,但是他能有什麼辦法?跟著磨劍走出來。
隔壁公事房,由跟隨堯王的小官吏和書辦等人使用。磨劍帶金胡進來,問他:「二十萬兩是先寫具結,你再讓人送來,或者我讓人去取。還是你現在就拿得出來?」
金胡苦笑。
誰的身上會沒事帶著二十萬兩銀票。
再說他都肯拿出二十萬兩銀錢,也沒有見到堯王的一個好臉色,心裡別提有多冤枉,就是現在拿的出來,也不會給。下次來送錢,還可以再拜見一回不是。
說聲他過幾天送來,接過筆,寫下願意敬呈二十萬兩為軍費。鑑於閻王好惹,小鬼難纏,雙手送給磨劍,對他巴結地笑:「殿下面前,還請多多美言幾句。我金家和陳趙兩家不一樣,我家忠心不二……」
磨劍聽到這裡,一口打斷:「知道了。」
驗過具結上的字,隨手遞給最近的書辦,就往外面走:「你可以走了。」
金胡的笑僵在臉上,不死心地數著磨劍的腳步,原地遲疑著不動,打算等磨劍離開以後,想法子和這裡的書辦先生們說上兩句。
哪怕只認個臉面呢。
就可以守在軍營之外,等書辦們總有出營的時候,請頓酒飯結交個熟人。
還真不是只有黑施三會鑽空子,所有人能鑽到的,都願意鑽。
但是磨劍又回過身,神情有了不悅:「還有事嗎?沒有,你可以走了。」
金胡陪笑道:「是是,我上了年紀,所以行動不快,我就這走……」
磨蹭著,再次試圖與磨劍攀談:「呵呵,聽說有位施少東家請得動殿下用酒,草民也……」
「那是個無賴,別學他!」磨劍又是打斷的毫不猶豫。
磨劍說了句他認為的大實話,但在這句話里,請殿下吃酒的儼然無賴,這是赤祼祼的拒絕金胡。
金胡面上一紅,這下子真的沒轍了,滿心裡哀怨的往房外走去,心想這都什麼事兒,好似上輩子就和堯王殿下犯嗆,這是個根本親近不得的人。
走出房門,忽然有陣風聲出來。
押著他出門的磨劍和金胡一起看過去,見到堯王的房門內飛出一個人。
「撲通!」
他坐在地上,眼神兒左右一瞄,金胡在詫異中慢上一拍,還沒有看到他的臉,他看到金胡。隨即,一低頭,一抱腦袋,對著堯王的房門撲去。
而磨劍一眼認出是誰,想想他怕金家的狼狽和此時的狼狽,還是願意發個好心,竊笑著用身子擋住金胡的目光。
守房門的人這一回可不會讓他得逞,笑著把他攔住。但這個人頑固之極,拿自己的肩膀頂來頂去,在守房門人的手肘之下橫衝直撞。
他這麼頑固的想要重新進去,房中傳來一聲冷叱:「讓他進來!」
金胡聽得清楚,正是梁未的嗓音。
心頭一動,金胡對磨劍小心地問道:「這位就是施少東家?」如果是施三的話,聽到的話沒錯,堯王殿下確實對他另眼相看。
不管摔他出來是什麼原因,但施三還敢放肆,殿下再次允許他進去,這就是不一般的證據。
磨劍早就看到是黑施三。
雖然黑施三欺負了他,但磨劍犯得著金胡問一句他就說實話,他面無表情的回道:「不是,這是個潑皮!」
……
早在約一刻鐘以前,金胡走出房門,殷若走出內室門。殷若二話不說,嬉皮笑臉的直奔梁未的案幾,在旁邊站定,就開始不依不饒。
「殿下,金胡對您說了什麼?」
礪刀隨後走出:「與你有什麼關連,這不是你應該問的。」
殷若不看他,繼續注視梁未。以前的不敢直視、小心謹慎,現在全沒有了。
烏溜溜的一雙眼睛寫滿討好,紅菱角般的嘴唇掛滿殷勤的笑,拖長嗓音的口吻……雖無賴也很可愛。
再次追問:「殿下,他是不是又說送金絲姑娘,他想要我的鋪面對不對?我不給他!」
小心翼翼,在殷若的心裡。讓她不問不可能,她做好梁未攆她的準備。但是見到殿下沒有一上來就不高興,而是翻翻眼:「你的鋪面?什麼時候歸你的?」
「我想要,就是我的。」抓住機會,是殷若的強項,她笑眯眯:「殿下,凡事有先來有後到。金絲在京城愛慕您,她先。在北市送姑娘卻是我先。我這就把姐姐妹妹們送來,今天就是吉日良辰,殿下您就收用了吧。」
梁未總算發現他因為不喜歡見到金胡的心情,而讓黑施三的伶俐活潑又得逞一回。
隨意的晃下面龐,礪刀會意的上前:「施三,你可以回去了。」
殷若一聲笑出來,從礪刀的手底下鑽過去,繼續和梁未貧嘴:「殿下,您可不能對金家好,卻欺負我……。」
說到這裡又是一聲笑,再次從礪刀的手底下避開,接著又是幾句話出來。
梁未斜睨著,在礪刀和黑施三圍著椅子捉迷藏時,殿下走出案幾,來到黑施三的背後,伸手一揪,握住黑施三的衣領,帶著他幾步走到房門。
他沒有說,但礪刀已知道他要做什麼,先一步推開房門,梁未一揮手,殷若摔出門外。
然後,她又進了來。
坐在地上,雙手捂著臉大口喘氣,人依然沒能老實,抱怨道:「好險,我差點遇到姓金的。殿下,您要摔我可以,等他離開軍營十里八里的,再摔我好不好?」
她做好再次讓梁未摔出去的準備,把繡花草的帕子再次掏出來,雙手展開蓋在臉上,只露出一雙烏亮的大眼睛。就見到梁未走來,在一步以外蹲下來。
舉起一隻手忽閃幾下:「你還說不說了?」
殷若飛快的想想,堯王殿下對她還真的不錯,又一次沒有立即攆她。
裝的很是氣結:「我說什麼不中聽的了!我就問問金三姑娘又來了沒有……。」
衣領又是一緊,讓梁未攥在手中。
他衣上應薰的有香,既不是蘭桂,也不是菊芳,而是如山石般的沉穩縈繞在殷若鼻端。
刀周斧刻般的英俊面容,也近在眼前。黑眸濃到點漆一般,神氣而又好看,好似隨時能把人裝進去,深陷其中而不能自拔。
殷若再一次感嘆,這位生的可真是俊啊,又厲害能幹。金絲這個大草包,居然還有看對人的時候。
腦子裡暈暈乎乎的,有醉酒般的感覺出來。
好在還沒有忘記受制於人,殷若求饒:「我不說了,他還沒有走呢,我怕他!」
「金胡就這麼可怕?」
這麼近的距離,梁未微撇的嘴讓他看上去不再是高高在上,透著滿滿的煙火氣。
殷若皺巴起臉,起勁兒的黑金胡:「我做生意在他手底下吃過虧,他很霸道,他太精明,他……」
「撲哧!」
礪刀沒忍住笑上一聲。
梁未也半個字不信:「哼!這世上還有比你更霸道的人,可見老天有眼。」
他的眸光犀利不改,但在這種對著貧嘴的話上面,換成任何人都不可能懼怕。
殷若話鋒一轉,輕輕巧巧的就回到鋪面上去,叫道:「我只要三分之一,我現在知趣了,對了,殿下您還沒有答應我,你又摔回我寫的章程,我只要三分之一,還不行嗎?」
她是坐在地上的,說著話,雙腿蹬上兩下。這姿勢也很是可愛。
梁未蹲的地方殷若當然不敢蹬,於是瞅著這無賴又撒潑卻沒有制止。因這無賴挑戰自己的底限次數太多,只要不提送姑娘,殿下就能將就的看著。
「不行!」
梁未跟殷若磨起嘴皮子:「只給你一間。」
「啊啊啊……我要三分之一,我這麼知趣的人,沒有三分之一可怎麼辦,啊啊啊……。」殷若哇啦哇啦。
十七歲的殿下不能算個完全的大人,對黑施三的寬容,除去欣賞以外,還有他自己玩心未泯。
許出來的有話,不會虧待黑施三。面對姚大人的詢問時,也曾說過多給黑施三鋪面。見到無賴又上性,不由得哈哈大笑。
礪刀見殿下喜歡,當然不會阻攔,原地不動站著也是笑。
殷若叫上一會兒,見沒有人理她,她也演不下去了,冷不防的氣呼呼道:「不多給我鋪面,我就送姐妹,這就說定了。」
梁未作勢又要扔她,殷若忙道:「等等。」
梁未還真的停下來,擰眉鄙夷:「又想怎樣?」
他漆黑的眉頭微聳,不知道為什麼,眼神愈發的清亮起來。這一刻,殷若鬼使神差的在腦海里出來一句,堯王殿下真的好生英俊。
金絲,唉,金絲,這呆子太沒能耐了,一道賜婚聖旨都要不到手,一個男人都勾引不到,白白的生得那麼美貌。
「嗯?」
梁未見她直直的望著自己,哼上一聲。
殷若回過神,恢復笑嘻嘻:「殿下,姓金的走了嗎?」
梁未失笑,原來要說的是這句,扭身對礪刀一個眼神,礪刀走出去,再回來時道:「金胡已離開。」
「可以了?」
梁未打算逗黑施三逗個足夠,假惺惺的問道。
殷若再道:「等等。」
「嗯?」
梁未繼續等著。
殷若把說話時從臉上拿下來的帕子平一平整一整,往眼前端詳端詳,往臉上蓋的端端正正,露出的眼睛裡滿是小狐狸般的笑意:「殿下,可以了。」
「哦……」
梁未長長的一聲,卻沒有立即動手。他的另一隻手指個方向:「這邊還有一個營門。」
殷若乖巧的點點頭。
她乖巧的時候太少,梁未看到很高興,對她笑一笑,殷若回了一笑。
兩個人仿佛達成某種共識,梁未一把拖起殷若,比剛才那回溫柔的多。殷若依順的跟著,和剛才扔的時候一樣來到房門,梁未一抖手腕,黑施三又飛了出去,一屁股坐到地上。
梁未也好,殷若也好,顯然都忘記了殷若可以自己走出去,殿下可以把她踢出去打出去等等。又用這個方式,在雙方滿意的程度下,殷若離開梁未的房間。
蘭行在外面看到,心裡樂開了花,默默念叨著:「一步一倒霉,兩步一倒霉,三步一倒霉……」
一直念到黑施三走出軍營,別說再回頭,簡直健步如飛。蘭行怏怏,這一回的詛咒沒起作用。
……
「金胡到了?」
殷蘭、殷芝、殷錦、殷絹、殷蓉、殷瓊大吃一驚。帶著小轎守在軍營正門的青鸞也讓找回來,卻不是很犯愁。
青鸞只欽佩的望著少東家:「您總有辦法?」
殷若心不在焉的點著頭,還在想堯王殿下。只要她還能討殿下的喜歡,加鋪面和攆走金胡不在話下。
她開口說話時,喜滋滋兒的對六姐妹道:「我覺得我辦了一件不錯的事呢。」
「是啊。」
六姐妹和青鸞還沒弄懂,但不妨礙附合。
殷若含笑:「殿下生的真好,人也寬宏,姐妹們爭爭氣,現在不管金絲還要進王府,或者不再進去,你們也進王府去。能都進去最好不過,如果不能都進的話,能進一個就進一個。」
「是啊。」
六姐妹神色莊重,不是很興奮。
殷若恍然大悟:「你們還沒有認真的見過殿下。放心吧,我會安排你們見他。還有,我決定了,馬上就給祖父寫信,全家齊心合力辦這件事情,這件事情值得辦。」
青鸞取出筆墨,殷若下筆時,心裡還是那麼的美。少東家不但料理家中的生意,家中的婚喪嫁娶也管得著。能給忠心家族的殷蘭六姐妹攀到堯王這門貴親,得意溢於言表。
把信封好,還是馬大送給殷貴,殷若對青鸞微微一笑:「來吧,咱們商議下,怎麼把金老掌柜攆回丹城,讓他一間鋪面也拿不到。」
也沒有讓殷蘭六姐妹走,像殷家這麼大的商賈世家,家中的子弟人人都應有幾分能耐。
以前不會的,可以學。以前懂些,可以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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