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漂流遠不像騷人墨客描繪的那樣浪漫瑰奇,只有枯燥與無聊。
頭頂黃沙腳下天,乾坤似已顛倒。周圍景色永不改變,如非衝來送死的妖獸時有不同,人們會覺得空間已經凝固,時光停止流轉,唯有自己還會動,又或根本沒動。
讓人發瘋的環境。
「死胖子,你到底破沒破?」大灰惡狠狠罵著,結果一如往常,胖胖睜開眼睛又合攏,不滿咕嚕幾聲算做回應。
「太過分了,實在太過分了!」
天心越來越像要進入沉睡,但不知為何始終不肯真正去睡;大灰開始打獵,積極性一天比一天高。不是它突然改了性子,而是夔神覺得自己如不時常動一動的話,恐會先在心理上死去。
一路上的對手並不強大,依仗主場之利,大灰所向披靡,每日都能塞滿肚皮。但它高興不起來,非但高興不起來,神驢臉色一天比一天陰沉,脾氣越來越大。
心情不好,連胃口都變得差起來,將獵物仍給飛蟻享用,大灰放眼四望周圍一成不變的景物,心裡忽然生出念頭:日子若一直這樣過,不如死了算了。
心魔,這就是心魔。
修道苦寂孤悶,絲毫不比油煎火炸更輕鬆,身在其中就要受煎熬,不僅僅人類會產生心障,妖獸也是一樣。
「不行啊!師弟還沒長大,我這個做師兄的怎麼忍心丟下他不管。」
安慰著自己,大灰像狗一樣蹲坐在甲板上。兩隻前蹄不停敲打,節奏感十足。身邊飛蟻領略不到音律玄奇。正全力以赴解決那頭體型龐大的巨虱,嗡嗡發出陣陣歡呼。
「無智者無憂,還是它們好。」大灰怏怏轉著念頭,聊以打發太充足也太無聊的時光。
「為什麼這麼多巨虱呢?師弟說它們是寄生,這麼大個頭,被它寄生的傢伙該多大?」
兩隻前蹄張開,大灰茫然的目光東轉西轉,想尋些參照物形容。
「肯定比這頭龜獸大。不,是大很多,很多很多很多......」
「到底多大?百倍夠不夠?肯定不夠,千倍?萬倍......我靠,那得多大!」
「這麼大的妖獸,實力會多強大?化神肯定不夠,比化神高......那是什麼境界?」
站起身。大灰嘟囔道:「無聊......這樣不行,本神找點事情做。」
「修煉?不行,我得值班。死胖子你還睡!」
「抓魚?還是算了;找個人聊天,師弟整天燒水,也不知道是要喝水還是要洗澡;啞姑不知道在幹嗎,好歹她可以和鬼玩。雖然最後會吃掉它們。還有那幾個蠢貨不知道死了沒,死了幾個?百花娘子有沒有喝酒,槍王有沒有變聰明......」
能想到的事情通通想一遍,大灰找不到能讓自己感受快樂與熱情的方法,無奈抬頭望天說道:「要是來點風暴就好了。」
曾聞海上風暴猛烈。無聊的神驢多生嚮往;來了這麼久,別說風暴。連場毛毛雨都沒見過。於是大灰忍不住想,亂生海一直不下雨,難道不會幹涸枯竭,最終成為旱魃樂土?
「來點妖獸吧,把和平號掀翻也比這樣傻乎乎的強。」揚頭四望,大灰看看天看看海,看看腳下看看屁股......
天地過於空闊,連聲音都顯得安靜。
失望中收回目光,大灰敲著腿低下頭,長吁短嘆:「老天啊,求你發怒吧,打雷吧,下雪吧,風暴吧,不然本神無聊啊無聊啊無聊啊無聊......啊!」
說風暴,風暴到,老天聽到了某神的呼喚,風暴撲面而來!
不知何時,何地,從何而起,天邊一條白線閃光,似有一條銀龍橫身平移。水天一色,中間一片絢亮相隔,竟仿佛連成一體。
頂天,踏地。
「真來了!」大灰一躍而起,目光灼灼死死盯住遠端那條白線,全身毛髮倒豎如千萬顆枕,似要與之大戰三百回合。
「不對,風暴應該是從天而落,怎麼會從對面......」
念頭剛剛閃過腦海,白線變成白龍,白龍化為一堵牆;轟隆隆雷聲撞入耳鼓,眼中只看到一片數十丈高的天!
泰山壓頂不足以形容,那是一整片海,一整塊由水組成的大陸,橫衝直撞,惡狠狠碾壓所過一切,撲向小小龜甲。
「遭了,胖子還在睡覺!」大灰激靈靈醒悟過來,咆哮低吼,身軀瞬間膨脹十數倍。四蹄踏火,眉心一坨銀色電芒,變身後的夔神衝到胖胖身前,低頭定樁,身體略向前傾,要以身體與天威對抗。
身如山,力若城,上古凶獸猙獰咆哮,哪個七級敢予以輕視?數十年未出全力,神驢常在心裡撥打小算盤,夢想著一鳴驚人、驚獸驚鬼驚少爺的片刻榮光。然而此時此時,縱然威壓盡放,凶焰滔滔,面對那片汪洋不過滄海一粟,山前一石,哪有半點威風可言。
「胖子,小胖子?死胖子!」
身後就是夥伴,別看平時不對路,關鍵時刻,丟下胖胖不管這種卑劣事情大灰干不出來,明知道這樣做如螳臂當車,也要奮力一搏。
水牆滔滔,越靠近威勢越盛,轟鳴之聲如億萬頭奔馬狂踏荒原,踩在大灰的心裡頭。隱約中,大灰看到水牆中似有一頭頭龐大怪獸,闊嘴咧開比得上半個和平號,數量......鬼知道有多少。
這裡是海,無盡的海,天上地下萬物萬靈,海中妖獸才是主人。平靜這麼久,亂生海初展其狂暴一面,就好像大人被頑皮的孩子鬧到心煩。輕輕伸出手,在其腦門上彈一記響指。
要死人的!
「完了。這下完了。早知道本神禱告這麼靈,該請老天讓我坐地成神才對啊!」
大灰臉色發白,雙眼沖血,身軀顫抖,嘴裡祈禱,腳下卻好似生了根,不肯挪動半步。
「胖子快醒醒,胖子。死胖子!」
沒有回應,胖胖好像睡死了一樣,對大灰的叫喊充耳不聞;最可惡的是,其鼾聲如雷響亮如初,竟能壓過波濤咆哮,非要灌入大灰的耳中。
「要死了要死了,別睡了啊!師弟把你交給我。這不是逼著本神犯罪麼......」
修士常言逆天,可笑的是,當他們真正見識到天地之威,親眼目睹那種碾平一切、毀滅眾生的威嚴時候,最常見的舉動是逃避。神驢沒有逃,非但未逃。其眼中戾色漸漸濃郁,血紅的瞳仁釋放著凶光,咆哮中四足火焰更勝,如四支插進龜甲的槍,又好像四面大旗!
騰出一隻後蹄。大灰沒忘記自己的使命,用力往天心的屁股上連踹。焦慮憤怒到無法形容。
「快點起來,你這頭蠢貨!」
踢空了?大灰以為胖子已醒,充滿轉過頭說道:「還好還好,胖子快去通知......我操!」
鼾聲依舊,胖胖哪有半點起身的跡象,只不過被它踢的煩,勉強挪動幾個身位,眨眨眼,繼續呼呼大睡。
「嗎的,你找死啊,本神......少爺?」
每當遇到無可化解的難題,師弟的地位就會直線上升,需冠以尊稱:少爺。
身畔,十三郎神色平靜中帶著一絲好奇,拍拍大灰的頭,給了他一個褒獎安慰的眼神,溫聲道:「放心,沒事。」
咣當!大灰一頭摔到地上,不是氣,而是放心後全身的精、氣、神被抽光,瞬間脫力。他不明白十三郎為什麼敢這麼說,只知道少爺既然說沒事,那就一定沒事。
「咳咳,我是擔心胖子......」
太丟人了,多大點事兒?大灰掙扎著站起身,內心惴惴兩股顫顫,神情不屑目光輕蔑,哆嗦著雙唇說道:「小場面,沒意思。少爺......咱們是不是先撤?」
十三郎笑了笑,目光轉向距此已不遠的那面牆,說道:「多年不見,血舞王別來無恙?」
血舞?大灰一時轉不過彎,心裡想那個人妖有這麼厲害?話說他要是這麼厲害,少爺這是要幹嗎?調侃語調是不是不太好,咱們難道不應該老實點,別自找不是?
疑惑間,水牆內傳來貓女冷厲的聲音,淡淡說道:「來的這麼慢,是否有意為難本王?」
「胡說......」
大灰剛想插嘴便被十三郎阻止,神情不改平靜說道:「碰壞一絲和平,小爺掉頭就走。」
血舞聽不懂這句話,大灰懂,可它知道水牆馬上就要臨頭,和平號會不會撞壞不知道,船上的人非得躲避不可。
血舞的聲音不見絲毫波動,淡淡說道:「這裡不是魔域,你還敢威脅本王。」
十三郎伸出一根手指,說道:「第一,我可以帶你上岸。」
風熄。
十三郎再伸一根手指,說道:「第二,我可以讓你分擔護持之力。」
浪歇。
十三郎伸出第三根手指,說道:「我可以讓你穿越天空無大礙。」
血舞驚呼:「當真?」
十三郎伸出第四根手指,說道:「虛張聲勢,受傷非輕,我可以殺了你。」
風平浪靜,百餘頭惡鯊環伺周圍,正中央那頭巨鯊的頭頂上,貓女的身軀挺得筆直,目光嘲諷。
大灰撲通一聲軟倒忙又站起,嘀咕道:「我的個天......小場面,小場面......」
十三郎向血舞笑了笑,說道:「看什麼看,沒見過這麼帥的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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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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