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發青年神情嫵媚,奇妙的是看著並不如何反感,只覺得邪。? 相比十三郎照出色蘇,青年身上的邪氣強大千萬倍,無可抗拒。
邪非惡,相反帶有特殊魅力,將人性中好奇的那部分放大,忍不住想要看透內里。一旦這樣做了,那股邪意便如跗骨之蛆,誰都難以擺脫。
青年似乎早有準備,剛一出現便加入戰場,並向那隻手提出要求。
「小傢伙,別忘了你我約定。」
「吾為天道,只有賜予,沒有約定。」
天空傳來回應,威嚴,淡漠,既不輕蔑也不憤怒,只有算盡一切的平靜與從容。
青年也很平靜,平靜中依舊透著邪氣,薄唇輕啟:「賜予還是約定隨你怎麼說,總之不要違背便好;否則,此界必亡,你也歸墟。」
言罷不等天道回應,長發青年反手將自己撕成碎片。
是的,他把自己的身體撕開,成青、紅、黃、白四色之氣,十二等分。
四氣八方,橫掃宇宙,無論那些巨人跑到哪裡,跑的多快、多遠,無論他們使用何種手段,甚至自爆,皆不能免。
與此同時,青年的吟唱聲始終不斷,字字詭,聲聲邪,讓人昏昏欲睡。
「時光如輪,日為種,月為周,季如節,年為一方之期。」
「吾以時輪成咒,祭狂靈於天道。」
「春之生,咒汝等生機無限。」
「夏之炎,咒汝等繁化萬靈。」
「秋之殺,咒汝等爭鬥之力。」
「冬之苦,咒汝等身枯道消。」
「春夏秋冬,四季成殺。構築不滅,界律八方!」
最後一聲呲牙斷喝,青年長長一聲嘆息,朝這個凌亂仍不失美麗的世界投出最後一瞥,身體破碎成虛無。
這是什麼樣的詛咒?十三郎完全沒聽懂。
那是怎樣的目光呵!看到便不可能忘記。
相隔無數時空,十三郎仍能看出很多。有金戈鐵馬但壯志難酬,有天賦異斌卻自戀自憐,有看破玄機時的輕蔑與嘲笑,有伏子事先的得意與囂狂,更有無法親睹的感懷與寂寞......
那是智者的眼神。
十三郎歷來認為自己夠聰明,然而在看到青年目光的那一刻,明明對方不可能看到自己、不,對方不可能知道自己存在,心裡卻偏偏生出感覺。似乎那個青年那時就料到這一幕會出現,會有人穿越時空、看到這場戲一樣。
但他看不到具體方位,不知十三郎藏身何處。
消散前的那一抹惆悵,或許就因為此。
思緒到此為止,接下來的一幕......十三郎想到了,同時又覺得出乎意料。
巨人一族完蛋了。
原因很簡單,詛咒之力發作之後,無論那些巨人想做什麼。總會半途而廢。
猛踢時半道抽筋,揮拳打到自己的鼻子。施法無故卡住喉嚨,連咆哮都只能叫一半......這是正常的,看到青年出現的那一刻,十三郎便知道會有這種結果。讓他意外的是,每當四色氣流「感染」一名巨人,都會凝聚出一股若有若無的味道。有了那股味道的巨人會因此變得更強大,比之全盛時都有超出。
可惜巨人失敗與力量無關,強大也好,弱小也罷,總歸改不了半途而廢。
趁此機會。天道之手東一抓西一撈,一個接一個將巨人滅殺。
「吼!」
巨人瘋狂,巨人咆哮,巨人傾盡全力反抗,無濟於事。天道之手平穩而冷漠,不停收割性命,直到最後一個。
那個巨人是女的,巨人男女不難分辨,女子頭頂長發如林,男子清一色光頭,頭頂生有一個個大包。
戰無可戰,逃無處逃,女性巨人意識到末日即將來臨,腳步停了下來。
四面八方,不斷有四色氣流匯聚而來,內里包含詛咒之力,也有巨人同族的磅礴生機,其精純,其浩瀚,非言辭可以形容;感覺吸一口便受用無盡,甚能永生不死。
巨人在哭,這是她唯一能做完整的事情,眼淚嘩嘩而落,一顆眼淚一片湖,被戰場罡風吹至各處,形成一股股靈潮。
將來,被這些靈潮滋潤的地方會重煥生機,孕育出新的世界,新的星球,新的修真者。
巨人一點都不覺得高興,也無得意,相反悲慟嚎啕大哭。
她阻止不了那些氣流、也不想阻止,她知道那是同族心愿,希望集全族之力保留希望。
狂靈從來都是自私的,他們只想自己、自己的族人過得好,沒興趣養育萬物生靈。
但她改變不了。
生機與詛咒一同傳來,女性巨人越來越龐大,力量越來越強,身體染得花花綠綠,看著有些滑稽。
天道之手來了,如玉手掌破開幾個口子,穩穩懸浮在巨人頭頂。
「最後機會。」
天道之聲來了,威嚴,淡漠,亘古不變。
「臣服,或者沉淪。」
「白痴。」
女性巨人哭著大罵天道,神情滿滿嘲弄:「奴役狂靈撐天掌戒,界律始得圓滿,這個想法我能理解。可你把無量劫引來,是想自殺麼?」
天道之聲沒有波瀾,穩穩回應:「此為天機。」
女性巨人大哭又大笑,肆意嘲諷:「天機是個什麼東西......罷了罷了,狂靈不滅,你來殺我便是;且看無量劫來時,是你破劫成就大道,還是本族涅槃。」
天道之聲淡淡說道:「劫根所在,吾不殺汝。」
女性巨人疑惑說道:「集狂靈全族之力,以我之軀為封禁,慢慢尋找契機破解。這就是你的計劃?」
天道之聲冷漠說道:「沒錯。」
女性巨人譏諷說道:「是什麼讓你這麼有信心,認為我不會、不能將它放出來?」
天道之聲平靜說道:「會,但不能。」
女性巨人神情微變,片刻後目光突然轉厲。尖聲大叫。
「你休想......」
「不臣服,即沉淪。」
諭令出於天之口,那隻手掌輕輕晃動,化成一隻碩大、明亮,通體閃耀神輝的環。
光環順風而落,不待女性巨人有何反應。徑直戴在其頭上,再輕輕一拖。
「不!」
女性巨人嘶聲咆哮,舉手去捉光環,但只摸到邊緣、目光陡然迷茫,其身軀當即被拖倒,開始旋轉。
轉動中巨人竭力掙扎,拼命想把那個光環從頭上摘下。她的力量那麼大,動作那樣堅決,縱然光環勒到肉里。陷入頭骨甚至腦海,依舊不肯罷手。
但她做不到。
慢慢地,巨人轉動的速度越來越快,快如流星快比颶風,快到看不清形狀、變成一團浩蕩漩渦;漩渦內不時響起悽厲的嚎叫聲,表明她沒有停止抵抗。
終究還是徒勞。
漩渦慢慢遠去,尖叫聲慢慢減弱,十三郎發覺自己不能再像剛才那樣自由移動。只能目睹狂靈旋轉著脫離視線,周圍慢慢沉寂。
一切就此平息。
星空中。殘骸遍布,屍骨成山,一派末日景象。
「就這些了。」
嘆息聲響在耳邊,十三郎重新看到自己,周圍星星點點依舊,還有幾張對天張望的臉。與狂靈響在腦海的聲。
「告訴我,你是何想法?」
......
......
想法?
還說什麼想法?
生平首次,十三郎神情呆滯,腦海一片空白。
不是因為事理繁雜無頭緒,這一戰包含的信息太多太多。但還不至於讓十三郎迷亂;公平講,天道、狂靈、太歲——也即被狂靈稱之為無量劫之引的長髮青年,三者之間不會考慮十三郎能不能理解,對話寥寥,但他們畢竟談了些事情,透露出許多線索,足以讓那些追求永生大道的強者、包括十三郎為之痴迷、孜孜以求。
然而,此時此刻,當十三郎從戰場抽身、畫面在腦海重現的時候,因震撼幾乎不能思維,僵硬不知身在何地。
不攀山不知山高天遠,不入海談何遼闊深邃,天之強大,狂靈之狂,劫之無解,只有親身體會、親自參與的人才資格談論,才能真正理解那種極。
修士常言逆天,喜歡用「天以萬物為芻狗」,「天道視萬靈如螻蟻」之類的話激勵自己,似乎這樣就能找到一些「公平」,一些道理,一些可令精神安樂的東西。包括十三郎自己,也曾有過「我命由我不由天,天何以罰我」的豪言。
曾幾何時,接觸到真靈的他認為自己比大多數修士看的更遠,距離天道相對近些;事實也的確如此,諸如金烏、四足、涅祖之流,都曾對天道有過議論,似乎已經很接近了。
現如今,當「親眼目睹」那種層次的戰鬥,從「畫面」上看到天之強,十三郎才知道以往那些想法多麼幼稚可笑,真靈又是何等無畏......而且無謂。
天以萬物為芻狗......不然呢?
天道視萬靈如螻蟻......做夢吧!
芻狗,螻蟻,都是能夠讓視線停留的真實事物,相比它們,單個生靈、人修,在天道那種層次的眼裡算什麼?
算個屁,屁都不算!
殺你、辱你、輕視你......這樣怎麼了?
不,應該這樣說,誰有哪個閒功夫殺你、辱你、輕視你,要殺就一個星球的殺,要辱便辱整個族群。
螻蟻在豬樣面前算螻蟻,豬樣在虎豹面前算螻蟻,虎豹在巨龍面前算螻蟻,巨龍在天道面前......還是螻蟻。
差距這麼大,還口口聲聲要什麼尊嚴地位,動輒逆天逆命逆......個鬼啊!
人是最喜歡談論仁義道德的生物,可如果一隻蒼蠅跑過來,找人族大賢談論生命奧秘......拍死都嫌髒了手,得先找塊破布蒙住。
想到自己走在這條路上,目標是那些反掌能夠摧星毀界的傢伙,胸中哪吼i有什麼雄心壯志,只剩下頹喪與失意。就好像有人奮力攀山,滿以為登頂便是絕峰,上去看才發現只是爬上一塊石頭,一個台階,那種感覺,又豈是說幾句豪言壯語就能緩解。
「他媽的。他媽的他媽的他媽的......」
這也就是十三郎,生前見過超級強者,生後見過真靈數位,多多少少有點抵抗力;換成別人,不定因此道心崩潰,從此變為廢人。
這邊沉默,那邊狂靈知道他此刻波瀾難定,本想靜靜等其恢復,可......外邊戰場打的熱鬧,雖還不知道十三郎的打算,但可推斷他一定不會袖手旁觀。既如此,非得逼著他清醒不可。
「時間有限,你......」
「時間有限,所以不用說了。」
揮手打斷狂靈,十三郎斷然言道。
「直接點,想要把你請出這個世界,我該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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