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能夠說話,假如不是實在沒力氣,巨蠍絕對暴起,拼死也要罵一罵這個卑劣的人類,教教他什麼叫做道化禮儀。
但在眼下,可憐的她只能啞著嗓子低吼試圖恐嚇對方......假如它有嗓子的話。
十三郎看出巨蠍的敵意,心裡知道她很討厭自己,但沒有絲毫退讓迴避的念頭,雙眼、不,是三隻眼睛牢牢盯住那些白色顆粒,仔細、認真、嚴肅、凝重地望著一隻只半透明仔蠍撕破外殼從中跑出來,匆匆忙忙爬上媽媽的背。
等一下,還有什麼東西和它們一起。每當仔蠍降臨的時候,地面上總會升起一絲氣流進入其身體,周圍星點總會格外耀眼,一顆兩顆看不出來,因為亮的星點太多,那塊地方因此光芒大放,如群星匯聚清涼皓月。
遠遠望著那碗月,那團蠍,那股氣,那一股股氣......十三郎覺得很熟悉。
此刻在他身體內,也有與之相似的氣流運轉,仿佛擁有生命一樣,遙遙呼應。
......
......
氣自丹田起。
對修士而言,這句話就是金科玉律一樣不可撼動,甭管鍊氣、築基直到元嬰化身乃至成仙,無論是靈是魔還是妖,靈氣魔氣妖氣仙氣,丹田都是道之初始。
不破規則,直到今天,直到十三郎察覺到那股氣。
氣起丹田,氣還來源於頭,兩股氣流匯聚當中,並行後緩慢交融,沖入筋骨血脈,沖入四肢百骸,沖入眉心第三隻眼,衝出體外,最後匯聚到右手。
這是怎麼回事?
這算怎麼個說法?
靈也好。魔也罷,修道修身修陣修符修丹修咒,無論哪種修行方式,真氣總歸自外而內。按照某種設計好的方式流轉增強才對。如今先在體內轉一圈,然後跑到外面晃悠,再通過手掌回到體內......且不說為何頭頂生氣,哪有如此詭異的運轉方式?
這還能算修行?
十三郎不知道、也想不通,事實上現在的他根本沒有想,一切都仿佛自進行,直到他感應到、準確講是看到圍繞仔蠍的那股氣流生共振為止。
何謂共振?扣除物理因素就是感應,十三郎現自己的氣與那股地下鑽出來的氣流之間有感應,而且能夠看到。隨著兩股氣流運行慢慢自如,隨著它們之間的融合漸漸加深、變快。隨著右手腫脹,三目神光清透,十三郎慢慢擁有主動神智,於是看到了......
他看到,仔蠍吸收的氣流和自己一樣。也由兩股截然不同的氣息匯聚而成。
他看到,仔蠍吸收氣流、或者叫氣流灌入仔蠍的身體,需要星河幫助才能完成。
他看到,那種融合比自己的融合更加完整,但卻透著一股不和諧的味道;那種自根骨的矛盾無可化解,強行交融......為的只是能夠離開。
離開哪裡?當然是離開大地,離開腳下的這片大地。
去往何處?去到仔蠍的身體內。將來被它們的媽媽帶走,散步各地,最後死去,死去之後消散。
或隨其血脈繁衍變為傳承。
十三郎看到,自己的右手正不知不覺握成拳頭,但非完整的拳頭。而是和狂靈之手的形狀一樣。
他還看到,自己正不知不覺運行心法,程血衣傳授的那套心法,渾圓自如,感覺仿佛修煉過許多年。
慢慢地他看到。丹田氣流帶有濃重的狂靈屬性,桀驁不馴,霸氣十足;頭頂則由天道主掌,渾厚深沉,威嚴赫赫,不容外魔冒犯。
他甚至能看到,不,這次應該說是感應到,隨著體內兩股氣流運行加,五行靈舟內忽有躁動,傳出的信息是球球在肚子內翻滾咆哮,其意不明。
還有其胸口處,不動百年、吸收了足足五六甲子修為的星印有些動靜,形容一下的話,有點像嬰兒現什麼好奇事物,想觸摸、但又害怕燙了指頭。這個現讓十三郎大驚大喜,連忙聚集精神去想,結果很快失了感覺,重新變得茫然。
是因為太早、太輕了嗎?
十三郎不曉得,但他能夠斷定一點,就在剛才,就在星印隱約有動靜的那一刻,自己久久不變的修為,拔高了一點點。
一點點?這個說法實在太誇張,真實情況好比滿滿清流增加一滴水,萬丈山嶽扒下一塊石頭,微不可查。
十三郎察覺到了,堅決、堅定的認為那不是錯覺,原因很簡單......他已渴望太久,期望太久,險些為之絕望。
算起來,自從歷劫晉升化神後,十三郎的境界絲毫沒有提升,但不表示從來沒有鬆動過。比如上古世家一行,通道內境界曾有過顫抖,此後面見樓蘭聖女,十三郎再次體會到那種顫動,再後來飛升,剛剛吸納狂靈之氣時,十三郎第三次感受到趨勢。
但那沒有用。百年時光,十三郎著實體會到困擾千萬修士的難題:瓶頸!
破不了就是破不了,無論找來多少靈物,吃掉多少珍寶,試過多少種功法乃至邪法,瓶頸顫動不難實現,想真的突破,門兒都沒有。
好比一個瓶子,封了口,裡面不停沖啊撞啊,瓶子外面能夠感覺到震顫,甚至非常劇烈;然而瓶子還是瓶子,塞子依舊牢固,意味著瓶身容量不變,境界不得破。
別人的瓶頸總是出現在各個關口,大境小境總歸聽說過;十三郎則不然,他的修為似上不上,似下又不是下,原本就沒有上中下之分。
生境關口?十三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他的修行度很快,法力渾厚而且精純,但其畢竟沒有像別人那樣經歷千百春秋細磨慢熬,這麼快走到生境門檻,自己都說服不了自己。再說了,他的法相連個影子都沒有,哪裡來的生境與神域。
不是關口卻面臨瓶頸,十三郎很清楚沒有人可以給自己解釋,連金烏都不能。非要說個原因的話。他自己反而是最接近真相的人:根子還在星印身上。
不把它餵飽,不找到能夠刺激到它的東西、氣息、法寶、靈物,甭管是什麼,破境純屬黃粱美夢。
既如此。他不介意用任何方法去嘗試,其中便包括狂靈道。
既如此,十三郎才格外關注星印的動靜,格外留意修為盈缺,一絲一毫,一點一滴,絕不會弄錯。
感應到修為鬆動、增長了微不足道的那一點點,十三郎內心的歡喜無從言表,靈台也似乎格外空明,憑空想明白很多。
「先天之體。只有先天之體才能吸收那些氣!」
「胎體雖為先天,但有母體相隔,無法吸收那種氣。直到其降生,初時仍可看成先天之體,哦!」
「這不叫吸收。叫容納!那些氣流並非幼崽能夠吸出來,只是有個引子才能脫離大地......且需要星辰之力輔助。」
「氣息內含天道,星點包容慢慢侵染規則,因無實體,所以才展為幻術。」
「氣息同時包含狂靈之氣,狂靈之氣,狂靈之氣......這裡為何有天道之力?」
「狂靈之氣與天道之力。千萬幼崽不停帶走,帶走,帶走......這是自還是......主動宣洩?!」
「難道說......」
狂喜之後天大震驚,十三郎一躍而起。
「這、不、可、能!」
「什麼事情不可能?」
輕飄飄聲音同時傳來,一行四人當面而來,為那個級大胖笑眯眯開口。同時抬掌需握爪影如山,將那隻剛剛產仔完畢、正準備朝十三郎威的巨蠍連同百餘幼崽通通捏碎,大把朝嘴裡塞。
其身旁,三名年輕女子相伴,修為均剛剛越過化神後期。一看便知強顏歡笑,懼意彰然。
「這可是好東西啊,多高的靈丹都換不來!算了算了,說出來你也不懂。」
十數米大的巨蠍,連殼帶肉加上劇毒,胖子來者不懼,幾乎是以拼命的姿態進食;可他畢竟只有一張嘴,肚量再大也不能一下子吃完,神情惋惜到無法形容。
「難得難得,難怪難怪,我就說最近運氣好,這不,先有傻蛋送禮上門,再有老友即將會面,還有如此大補趕上,最後遇到這麼有趣有緣的你......」
稀里嘩啦一通嚼,嘰里咕嚕連聲說,說著說著胖子留意到十三郎的臉色不怎麼好看,這才歪過頭來細細打量。
「策劃這麼多事兒,看把你累的。要不要休息下,吃點喝點?」
......
......
「壞消息,又是壞消息。」
束青年的屍體旁,程氏青年默默搖頭,神色稍顯凝重。
與之前兩人相比,第三名死者特徵明確,一洞一殺,瞬間斃命;周圍殘留著冷漠肅殺的氣息,那是別人無法模仿的本質特徵。
還有更重要的,束青年曾做過抵抗,奈何實力差距太大,一擊而死。
「這才是陳睿。」
不用解釋,無需說明,每個人心裡都有結論。周圍明明八位大能,其中至少五人有資格與程睿一戰,但就內心感覺而言,大家半點安全都感受不到,就好像兇手就站在面前,隨時可能暴起殺人。
「程睿、邵林皆非善謀之人,餘下只能是蕭十三郎暗中策劃。」
講到此處青年輕輕搖頭,嘆息說道:「人間小修盛名不虛,幾乎算透我的一舉一動,甚連可能存在的意外都考慮進去。」
「不過......」
語氣微轉,青年目光朝如幻似霧遠方看了看,神情譏諷。
「多算者終自誤;大勢在我,又何必與其拼算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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