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宮中的兄友弟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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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涉間歸朝已有一段時間。
隨著相應的論功行賞之後,大秦朝堂又有了不小變化。
咸陽宮。
扶蘇面色微白的從大殿走出,步子略微顯得有些凌亂,眼中帶著幾分困惑不解。
他的上書再次被始皇否決了。
他很不解。
為什麼始皇會容忍一些庸官繼續當政?
眼下距離告示發布已近一月,在這一個月內,廷尉府發生了不小變動,大量官吏被降職,有的被調到了地方,有的雖還待在廷尉府,但早已沒了之前的意氣風發。
在這段時間裡,扶蘇則全權監督著《商律》《工律》的進展,在其中也發現了不少才不配位的官員,因而這段時間一直在給始皇上書,讓始皇將這些人調走,亦或者再貶一貶,不能任這些屍餐素位的官員,繼續竊據高位。
但他的幾次上書都被壓下了。
起初。
他以為是自己寫的不明,或者是始皇政事繁忙,以至遺漏了,因而今天親自來宮中進諫,只是令他沒想到的是,始皇看都沒有看一眼,直接就將呈上的竹簡給扔了回來,更是勒令不要再上這些無異議的奏疏了。
扶蘇垂下頭,看著掌間的竹簡,眉宇皺成了一團。
他回過頭,看了眼咸陽宮,遲疑了一下,將竹簡放回了袖間,邁步離開了。
回到雍宮,扶蘇坐到席上,他將竹簡取出,仔細看了一下,所寫並無問題,有理有據有節,將部分官員的『庸碌』盡皆彰顯,始皇但凡看過,就不可能繼續容忍庸官當道。
「父皇,這究竟是何意?」扶蘇蹙眉。
他指尖從竹簡上划過,仔細思考了起來,試圖從中揣測始皇的用意,他知道始皇這麼做,定有始皇的道理跟用意。
其中定是自己之前沒意會到。
扶蘇冥思苦想。
最終。
在回想了當時朝廷的情況後,眼中陡然閃過一抹精光,他已大體知曉父皇為何會置之不理了。
因為不能再繼續了!
扶蘇站起身,右手手背敲擊著左手掌心,凝聲道:「我對朝堂形勢還是看的太淺顯了,只想著將一切不適合都從朝廷逐出,卻是沒有考慮到,有些事其就不適合深究,更不適合一棍子捅到底。」
「我想的太簡單了!」
「父皇當初在殿中直接宣布判罰,恐是在提醒我要適可而止、點到為止,我卻是絲毫沒有領會到,只以為父皇是氣急,所以才那般直接宣布了罪罰,現在想想,根本就不是我所想的。」
「當初始皇的判罰,廷尉府真正的掌權官吏,除了廷尉蒙毅外,並無人真的被降職,大多只是從原本的『真』貶為了『假』,實際的影響很小,除了部分中下級官吏,他們才是真正被降了職的。」
「父皇這麼做當是在安撫朝臣。」
一念至此。
扶蘇目光一片清明。
正所謂一通百通,他現在已豁然開朗。
他叮嚀道:「大秦的朝堂並沒有想像的平靜,也遠不是世人認為的和氣,而是始終存在著一場博弈。」
「君臣的博弈!」
「父皇雖一直牢牢占據主導,卻也並不能真的枉顧臣子的需求,正如嵇先生所說,大秦的政令並不是皇帝開了口,政令就能不打折扣的執行下去,政令是需要人去做的。」
「哪怕是始皇,也得靠臣子!」
「而這就是朝臣敢跟父皇博弈的關鍵。」
「朝堂是離不開朝臣的!」
「正因為此,鄭國之子鄭如,杜赫之子杜秉等幾人,他們的才能眼下並不足以堪當重任,卻始終能繼續待在原位,多半是始皇考量的結果,不能因為一時之事讓朝臣怨聲載道,若是如此,大秦的政事又當何人去做?」
「唉。」
扶蘇嘆氣一聲。
他原本心中的不解,在此時瞬間解開。
他輕語道:「我對朝堂的情況還是看的太過淺薄了,也太自以為是了,父皇固然在朝中威望很高,但也並不能真的一意孤行,尤其還牽涉到不少身居高位的朝臣子嗣,這豈能輕易一桿子全部打倒?」
「始皇當初直接宣布,也是為了寬杜赫等人之心,他們正是明白了父皇的心思,所以才沒有繼續阻攔,廷尉府這段時間也才沒有因此生亂。」
「這才是真正的原因。」
扶蘇搖搖頭。
越是對朝堂了解,他就越發感嘆始皇不易。
不僅要面對天下蒼生,還要考慮朝臣的情況,始皇的確大權在握,也可以隨意決定一人生死,但真的做起來,卻並不能那般肆意妄為,而是只能控制在一個相對的範圍內。
非是不能。
而是不願。
相較於天下的穩定,做出適當的取捨,恐才更為合適。
妥協才是政治!!!
隨即。
扶蘇也不禁感嘆自己昔日的天真。
他過去一直認為朝堂是君臣同心,也都認為朝臣是一心為公、一心為國的,但真的深入到朝堂,他才深刻的認識到,並非如此,朝堂的水很渾,渾到可以將人完全吞噬,而無人能洞察到。
回想過去的種種舉止,他也不禁失笑連連。
他當時還以為自己很厲害,能夠洞悉父皇不能察覺的事,能體察到朝臣不能察覺到的事,因而三番四次的去上書始皇,試圖去改變始皇的想法,也想證明自己所做之事是正確的。
也是始皇錯了。
但現在細細想來,那時的自己簡直愚不可及,看了多少書,走了多少路,就敢妄自評判天下?還妄圖去跟始皇唱反調,他分明就是為人誆騙,被人全程牽著鼻子走,實則就是朝臣推到前台跟始皇博弈的棋子。
他當時還沾沾自喜。
扶蘇苦笑一聲,眼中滿是蕭瑟。
他將案上竹簡扔到一旁,不願再過多理會。
始皇都不願將朝臣針對的太狠,他又豈能再去衝動冒進?
他很清楚。
大秦現在不適合針對朝臣。
大秦的天下還需要靠這些人來治理。
大秦本就缺乏官員,若因此將朝臣盡數開罪,君臣徹底離心離德,到時大秦朝堂距離崩解也不遠了。
也難以繼續維繫。
他並非是在危言聳聽。
這是事實。
大秦眼下就是缺少官吏,將這些人盡數得罪了,大秦欠缺的官吏只會更多,也正因為此,始皇才會對朝臣做出避讓。
為的就是天下穩定。
「大秦缺官吏啊。」扶蘇輕嘆一聲。
一念至此。
他突然想起前段時間魏勝告訴自己的一件事,公子高等人之前去找過嵇恆,回來後便活躍起來,不時前往勘字署跟御史府。
他低語道:「嵇先生這是給二弟他們說了什麼?」
想了想,他決定去看看。
他朝殿外高聲道:「魏勝去備車馬,我去趟皇子學館。」
沒一會。
扶蘇就乘車去向皇子學館。
皇子學館設在王城西苑,原本隸屬太子傅管轄,總司皇族子弟的文武啟蒙之學,只是始皇自親政以來,一直沒有設立太子,因而也就沒有設置太子傅,但也並沒因此裁汰太子傅官署的署員。
眼下諾大官署只負責教習全體皇族子弟這一件事。
可謂是無比的清閒。
扶蘇一進庭院,只見數名冠帶整齊的公子,已齊刷刷等候在了一旁。
扶蘇見狀,笑道:「諸位弟弟近日可好,兄長我近來一直忙於政事,卻是有些疏遠怠慢你們了。」
「為兄向你們賠禮。」
說著。
扶蘇朝幾人微微欠身。
公子高等人對視一眼,豈敢讓扶蘇見禮,連忙出手將扶蘇扶起,道:「兄長你何出此言?我等弟弟愚笨,無法替父皇排憂解難,眼下全都交給兄長,我等心中實在慚愧汗顏。」
扶蘇目光微異。
他看著四周的林木蔥蘢,也是感嘆道:「父皇雖對我們偏愛有加,卻也將我們養成了籠中鳥,諸位弟弟的才能,我身為兄長卻是知曉,若能如過往宗室子弟一般,又豈會碌碌無為?只怕早已闖出一番名堂,建功立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