棍勢掀起狂風巨浪,一個身著金甲,頭戴雉尾冠的乾瘦身形,約莫二十七八歲的青年,圍著張坤縱高伏低。
厲嘯聲中,一棍打落,就如山崩一般。
「這就是金猴嗎?」
張坤直感覺大開眼界。
他當然不是想要留在宮中過夜。
先前追殺崔玉明,一直不急著爆發全力殺死……直到追進內城,踏入皇城,才在養心殿把崔玉明斬殺當場。
當著數千人的面,當著那些暗中窺伺的高手,把宮內二總管殺死。
這叫什麼,這叫敲山震虎。
殺人誅心。
說白了,就是立威。
咱是光腳的,你是穿鞋的。
不怕死的,且來碰碰。
之所以如此狂妄,如此囂張,也是趕鴨子上架,不得已而為之。
陰差陽錯結下仇怨,一步步逼得張坤不得不行此誅心之計。
他現在基本上已經搞清楚了,李小宛家裡的滅門事件,到底有著多麼深遠的影響。
還有,綠柳莊小孩心血事件,又對深宮裡的那位老太太的聲譽造成了多大的損害。
自己竟然成了一把沖在最前,最鋒利,最容易折斷的刀。
可想而知的,崔玉明的這波截殺,不會是最後一次,也不會是最強的一次。
高高在上的人物,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容不得半點忤逆。
更別提被人踩在鼻子上拉矢拉尿了。
張坤不死,有人心裡肯定是很不舒服的。
所以,殺不殺陳鳳鳴捕頭,或者說殺不殺崔玉明和城門官這些人,對張坤來說,基本上就沒有任何區別。
反正,已是眼中針,肉中刺,不是嗎?
那就不如把事情徹底鬧開,鬧大。
打得人人忌憚,個個縮頸。
誰要真想對付自己,就要有狗血淋頭的覺悟。
那時候,自己就安全了。
再也不用去過那朝不保夕,日夜提防的日子。
當然,想做到這一點。
還有一關要過。
張坤早就有了心理準備。
當那一抹金影如風撲到,棍勢滔天落下的時候,他心中靜如平湖,無悲無喜,無憂無懼。
哪怕此處乃是深宮內苑,哪怕不遠處軍勢如山。
那又如何?
我自一人一刀。
天下大可去得。
連擋三十六棍,張坤雙腿已經沒入花崗岩地面,直沒近膝……
原地裂開一道道蛛網痕跡,鋪開在廣場地面之上,觸目驚心。
那瘦削矮小身影,還在半空,其力將盡之際,已是收棍在身。
挽出幾個棍花,倒翻一個跟頭,落足下來,不驚點塵。
他一棍前探,眼中就露出驚意:「原來是血眼狂刀……京城四秀把你排在其中,與我齊名,本以為是江湖無知之輩胡亂湊趣。現在看來,並非如此。」
他棍頭輕點,如嬰兒拳頭般粗細的鑲金齊眉棍陡然輕顫。
棍頭成圓,嗡嗡震鳴。
顯然是在蓄力……
接下來的一擊,非同等閒。
「你也不錯,宮猴子的名頭,早就如雷貫耳。聽說,還在皇帝身邊擔任了護衛首領,年紀輕輕已是高官厚祿,果有驚人藝業。」
張坤眼中微微跳起火焰,輕聲贊道:「想要留下我,單憑這套棍法,可還有點不夠。你棍勢雖強,力量雖大,卻也打不穿我的不破刀網。」
接了三十六棍。
張坤也對宮保森的力量速度有了一些了解。
對方執重兵在手,揮動如同稻草,一身修為顯然已經練筋大成,骨骼鍛練得如同精鋼似的。
看著雖瘦卻是神力內蘊……
一棍揮落,足有千斤之力,一般人那是碰著就無了。
更厲害的是,這傢伙不但練力練體有了極大成就,而且,還練了身法步法,走的是全面發展的道路。
身形縱高伏低,如同靈猴轉世,縱在半空,都能晃出道道殘影來。
棍身隨意扭曲,棍頭可以點向任何方位,從任何角度出手。
就算是再彆扭,再難受的角度出棍,都能打出千斤之力……
可謂棍勢如山,縱躍如風。
這種實力等級的高手,沒有五六個快槍手堵在狹小的環境之下開槍圍攻,基本上打不死他。
廣序皇選了這位擔任御前護衛首領,也算得上是慧眼識人。
難怪,他膽敢不叫幫手,單人獨棍,就上前動手。
『這是,看不起我呀。』
張坤咧嘴笑了,左臂前伸,招了招手:「來來,宮猴子,你金猴之名,竟然排在四秀之首,我是不怎麼服氣的,有什麼本事,全都使出來吧。」
「好,若論氣魄豪雄,京城之中,數你第一。」
宮保森嘴角扯開一絲笑意,眼神變得凌厲,殺氣騰騰,身體氣血嘩嘩流動,氣勢陡然拔高。
「就接我擎天一棍!」
他厲喝一聲,身形向前俯衝,倒拖棍尾。
腳下迷離,左撲右跌……
瞬息之間,就撲到了張坤身前七尺之地。
足下重重一踏……
磚石炸裂中,瘦小的身形如同騰雲駕霧一般,猛然飛躍而起。
身在半空,他的身形後仰彎成弓形,雙手握棍腦後,撲的一聲,棍頭打落。
這一棍,出手之時,先是有著重疊棍影,不知砸向何方,籠罩張坤身體三丈方圓之地。
落將下來之時,數十隻棍影化為一棍,打得雷霆爆音轟鳴,就連空氣都打出了絲絲波紋來。
「好棍法。」
感受到身體四周恍若實質般的勁風繞體,阻攔著自己向著四方閃避。
同時,那棍勢臨頭,仿佛有著鎖定功能一般,無論閃向何方,都逃不出此棍一擊。
張坤心裡讚嘆,卻也習慣了這個時代武技的不科學。
武功是打出來的,不是練出來的。
殺意暗藏,心意混元,氣機匯聚在每招每式之中,著著都是死手。
心意的力量,不但可以震懾對手,化虛幻為實質;更可以加持在武器拳腳之上,增加無形的威力。
以至於多出種種不可思議的妙用來。
這是只練力量速度,只懂比賽切磋的人永遠無法理解的東西。
同樣的力量,同樣的速度,同樣精妙的拳法,有沒有心意灌輸,有沒有撕碎對手,打破天地的決心,區別太大了。
神在,意在,而我在。
這一刻,招式其實不太重要。
重要的是力與速,心與意的比拼。
張坤深吸一口氣,胸膛不但沒有鼓脹,反而深深的凹陷了下去。
心靈如同一波平湖,映照著山嶺般沉重的棍勢……手中長刀,就如躍出水面的游魚,化為蛟蛇,化作游龍。
看著雖然緩慢,實則快得難以形容。
刀光只是微閃,已是斬在棍頭之上。
刀鋒一瞬間就連連變幻十三次,橫切,側削,外挑,內撩……
在他的心中仿佛有著一面明鏡,看清了宮保森沉重棍勢之中,每一絲力量運轉,每一分神意薄弱處。
刀勢運轉,如庖丁解牛,目無全牛,只有筋絡、骨肉。
宮保森一棍打落之時,恍若天崩一般,棍頭落下之時,卻是軟綿綿的如同死蛇。
他仿佛一棍打進了泥潭,打進了虛無空洞之中,並沒有一絲實感。
「不好。」
如此刀法,技近乎道也。
宮保森身兼兩家之長,又得名師日夜耳提面命,見識之廣,自然不用多說。
自己的棍頭打落,力量竟然用不到實處,對方刀光內斂近似於無,卻是蘊含著無窮殺機,顯然後著無窮。
這時萬萬閃退不得,只能以攻代守,爭取一絲生機。
一念及此,他不等身體落地,還在半空,已是鬆手棄棍,縮身藏陰……
腰腹用力,雙手呈爪劈頭蓋臉抓擊的同時,雙膝如電般頂出。
老猿掛印。
這一式,如靈猿攀山,變打為纏,近身之中,全身都是武器。
自己丟了兵器,對方的刀也必然用不出來。此時貼身硬碰,全身力量聚集在雙膝之上,足足有千餘兩千斤力……
借著慣性衝擊,力量綿綿不盡。
對手再強,也承受不住此等殺招。
張坤左眉狂跳。
對方變招極快,撲擊靈動,近身之時,就如同親嘴一般,簡直跟個牛皮糖似的,招架艱難。
不過,宮保森的所有招法,都是走的一味剛猛的路子,把無堅不摧的攻擊思想演繹到了極致,倒也不是不能應對。
暗勁易筋大成之後,力量可剛可柔。
剛猛之時如精鋼鐵刃,柔和之時又如和風細雨,借力打力之術,發自本能。
張坤的力量本來就與宮保森在伯仲之間,卻不想硬拼。
他此時鬆開刀柄,手臂下攔,化為攔江鐵鎖,堅韌厚重,又綿軟柔和。
沉肩松胯,全身擰成了一根麻花,猛然發力。
宮保森聚力頂膝,就像是頂在滑溜的山體之上,力量還未貫入張坤的胸腔,身形就不由自主的向著左側滑去。
他心裡一驚,還沒來得及再次變招,就見一隻手掌,從自己懷裡探出……
一掌托天,重重託在他的下巴之上。
噗……
血水夾著七八顆碎牙,向外飛濺。
宮保森眼前發黑,身形已是騰雲駕霧般,打著旋子飛跌摔落。
直直摔出七八丈遠,跌落在地,濺起絲絲塵土。
「老猿掛印,要回頭望啊,你不回頭,不是送給我打嗎?」
張坤呵呵輕笑,抬步向前,眼中帶著些許冷意。
要說這位御前護衛首領,日後的名聲也很不錯。
但是,此時處於敵對狀態,要殺得敵人膽寒,打得天下束手,自然談不上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