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燃角斗場氣氛的拍打聲里,那名貴族的咳嗽被完全淹沒,除了周圍的同伴沒誰聽到。
可他倒向地面的動作、漲到通紅的臉龐、因痛苦而扭曲的表情、快要凸出來的眼睛、竭力彎曲的身體、預先脫離手掌摔成碎片的水杯,都讓包廂內每一個人無法忽視。
這一刻,龍悅紅仿佛看見了一幕慘劇,因小事和意外飛快步向死亡的慘劇。
這讓所有目睹者心中都油然蒙上了一層陰影。
蔣白棉下意識就要過去急救,可她的屁股剛剛脫離椅面,又硬生生頓了下來。
緊接著,她按住了商見曜的手臂,示意他不要著急。
與此同時,她將目光投向了福卡斯將軍所在的開間。
這位獅子一樣的將軍目光沉凝地望著那名已進入窒息狀態的貴族,不著急,不慌亂,不衝動,就那樣靜靜地看著,仿佛在欣賞一幕戲劇。
隔了好幾秒,他才仿佛弄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對身旁的衛兵道:
「看著點外面。」
他完全沒有派急救經驗更豐富的下屬去救助那名貴族的意思。
而包廂內其餘貴族,因關係遠近,或疑惑看著,或領著僕從過去幫忙。
「舊調小組」的兩大目標之一,奧雷的外孫馬庫斯和那名貴族不是太熟悉,僅僅將目光從角斗場抽回,往臉色開始發青的對方望了一眼。
他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個略顯譏諷的笑容。
可這笑容又不像是對那名自己嗆死自己的倒霉貴族而發。
蔣白棉疑惑地收回目光,和商見曜一樣,循著福卡斯將軍那些衛兵的視線,打量起貴族包廂四周。
之前已經觀察過的角斗場情況再次映入了他們的眼帘:
觀眾席環繞著下方的場地,一層層堆高,分區分排地留出了不同的過道,而除了貴族包廂,其餘座位都是露天,有用於拍打的特製扶手。
在每一個區域,又都豎立著一塊牌子,牌子頂端是一面可以照人的巨大鏡子。
這麼多鏡子反射著陽光,和貴族包廂的防彈幕牆交相輝映。
蔣白棉不清楚這是不是「最初城」的民俗,畢竟她之前都沒有聽說過。
目光一掃間,她和商見曜看見好幾名安保人員從出入口走向過道,仿佛要在這過於熱烈的氣氛里維持好秩序。
他們很快走到了和貴族包廂相距二十多米的地方,示意一名觀眾跟自己走一趟。
「為什麼?」那名觀眾大聲詢問。
他看起來像是冰原人,也可能是紅河人種里的雅爾蓋人,身高超過了一米九,金髮碧眼,魁梧結實。
此時,他一臉的憤怒。
那幾名安保人員中的領頭者冷聲說道:
「這是我們的權力,有件案子需要你協助調查。
「放心,不會耽誤你觀看比賽,如果你沒有問題的話。」
說話間,他和他的部下都抬高了手中的衝鋒鎗。
那名觀眾嘟嘟囔囔道:
「你們最好能查出點問題。」
他不再抗拒,離開座位,慢悠悠走向過道。
眼見那幾名安保人員圍了過來,他突然邁開雙腿,狂奔向外面。
這毫無徵兆。
那幾名安保人員猝不及防,被他沖了過去,只好飛快轉身,試圖追趕。
可他們轉身的過程中,整個人似乎退化成了剛學會走路的小孩,無法把握住那種平衡。
撲通!撲通!撲通!
這一名名安保人員在沒有對抗沒有干擾的情況下,自己摔到了走廊的台階上,摔得眼冒金星。
要不是他們的衝鋒鎗是挎在身上的,這一摔肯定連武器都會失去。
「覺醒者」……剛才那名貴族嗆到窒息,接近死亡,也是他做的?這個距離,應該還是「起源之海」層次……他們是怎麼鎖定兇手的?蔣白棉心中一動,回過身體,又望了受害者一眼。
那名貴族倒在地上,被幾名同伴圍著,正接受另一個貴族的急救。
他的周圍,灑落的水液在地板上浸潤開來,承托著那一塊塊白色的杯子碎片。
蔣白棉趕緊將目光又投向了奪路而逃的覺醒者。
這傢伙的身體非常健壯,速度極快,兩三下間就與安保人員拉開了距離,直奔出口。
這個過程中,他有刻意藉助別的觀眾遮擋身體,免得遭受來自遠處和周圍的槍擊。
遠處的持槍者自然是別的安保人員,周圍的則是某些觀眾。
要知道,「最初城」的公民們一向武德充沛,遇到類似的事情,拔槍而起實屬常見。
砰,砰,零星的槍聲里,這名高大健壯金髮碧眼的男子已是靠近了出口,那裡還有幾名安保人員。
他沒有任何畏懼,一臉自信地沖了過去。
就在這時,他雙腳突然踉蹌。
乓!
他在沒有任何障礙物的平地重重摔了下去。
在蔣白棉眼中,這一刻他的雙腿是那樣的僵硬,仿佛被人灌了鉛,不再屬於他。
「雙腿動作缺失?」商見曜用很小的聲音和頗有些興奮的口吻說了一句。
「有點像。」蔣白棉輕輕點頭。
龍悅紅也注意到了那邊的情況,看見出口處的幾名安保人員涌了過來,壓低手中的衝鋒鎗,往摔到地上的那名覺醒者做出射擊。
他們接受過的培訓告訴他們,遇到類似的擁有古怪能力的敵人,千萬不要覺得自己能抓到活口,除非對方已昏迷了過去。
噠噠噠!
一個個黑幽幽的槍口噴薄出了火星,大量的子彈傾瀉向那名金髮碧眼粗獷健壯的男子。
哎……龍悅紅見狀,小聲嘆了口氣。
在他心目里,一名覺醒者,不管處在什麼層次,相對普通人來說,都是很強的。
可就是這樣的強者,在熱武器面前,依舊無比脆弱。
槍聲很快停止,那名覺醒者一躍而起,竟是一點傷都沒有受!
龍悅紅的眼睛瞪得都快鼓了出來。
還有不怕槍擊的能力?他腦海里只有這麼一個念頭在迴蕩。
以他所在位置看不見的地方,之前那名金髮男子摔倒的平台上,數不清的彈孔構成了一道人類剪影。
所有的子彈都「避」開了目標,於他身邊描繪著輪廓!
兩三步間,那名覺醒者衝到了出入口處。
突然,上方掉下了一根繩子。
這繩子彎曲得厲害,一眼望去就像是某種蛇類。
那名覺醒者的瞳孔急劇放大,想都沒想就拔出了身上的武器,往那條繩子瘋狂射擊。
然而,沒有槍聲發出。
他拔出來的不是手槍,而是一個打火機。
他的手槍依舊穩穩地插在腰間。
啪,啪,啪的聲音里,那個打火機不斷地冒出火苗,卻沒有任何作用。
終於,之前那幾名安保人員趕了回來。
這一次,他們不敢再用槍,害怕又一次遭遇剛才那不可思議之事。
那樣的掃射下,他們竟然一發沒中!
這簡直就是奇蹟!
他們或撲了上去,箍住對方,或抽出電棍,想麻痹目標,或揮舞拳頭,試圖打暈敵人。
說也奇怪,他們這次的行動出奇地順利,那名男子一直在和那根繩子過不去,且沒有察覺自己手裡拿著的是打火機,而非手槍。
終於,他再次倒地,失去了知覺。
怕蛇,不,怕扭曲的生物,怕到失去理智?蔣白棉看到這一幕,腦海里瞬間閃過了一個名詞:
「扭曲之影」
四月執歲,「扭曲之影」。
見那名覺醒者被拖走,完全沒弄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的蔣白棉收回視線,和商見曜、龍悅紅對視了一眼。
「只是看了一場刺殺鬧劇?」她低聲笑道。
說話的同時,她又望了差點因喝水嗆死自己的那名貴族一眼。
這一看,她的目光陡然凝固。
那名貴族坐在原本的位置,臉上沒有一點險些窒息的痕跡。
他前方的桌子上,已經摔成碎片的白釉瓷水杯依舊擺在那裡,完好無損。
而對應的地面,一片乾燥,看不到任何水漬。
循著蔣白棉和商見曜的視線,龍悅紅也發現了這一幕,一時竟分不清之前和現在,哪個真實,哪個虛假。
砰砰砰的拍打聲里,下方角斗場兩側的鐵柵欄緩慢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