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余火 第四十一章 混亂

    「不好意思，打擾了。」商見曜再次道歉，退了出去，將門關上。

    他依舊那麼有禮貌，甚至閉上了眼睛，表示非禮勿視。

    輕輕關好房門，商見曜往艙房出口走去，準備重回第一層甲板，看看那裡的人們是否有出現異常。

    剛走完過道，他就藉助高空灑下的稀薄月光和兩側偏黃的壁燈，看見艙房入口區域站著三個人。

    這正是之前被他鬼臉激怒，試圖追趕他的三個人。

    其中，叼著皺巴巴未點燃香菸的那個，眼神一片茫然，左手夾著那隻煙，右手食指中指併攏，伸入口中，時而吸吮。

    另外兩人，眉尾有黑痣的那個狂躁地來回跑動，仿佛在發泄過多的精力，另一個脫掉了衣服，傻笑著立在原地。

    商見曜認真思考了一下，最終沒能想出該用什麼手勢，只好對著赤裸上半身的那位，再次做了個鬼臉，誠懇說道：

    「『監察者』面前沒有偽裝！」

    行完禮，他繞過無視自己的三人，將目光投向了甲板別的地方。

    這裡聚集的人比天黑之前少了很多，但依舊有近百個。

    此時此刻，他們或胡亂揮舞雙手，或隨地大小便不知道收拾，或眼冒凶光地盯著某個無人之處，或迷迷糊糊做著各種奇怪的行為，沒有一個是正常的。

    類似的場景對普通人或者大部分覺醒者來說，肯定比遇到相同數量的「無心者」還要恐怖，因為這詭異得讓人心裡發毛。

    未知的狀況大部分時候都比知道原因的險境可怕！

    商見曜沒急著試探，環顧了一圈，似乎在尋找某個人。

    他要找的是「522」房間的主人！

    正常來說，進入一處心理陰影后，覺醒者某種程度上是在扮演房間的主人，所以不可能遇到本尊。

    但這裡是「912」房間，商見曜現在替代的是它的主人，而從兩處場景近乎一致可以推斷，「522」房間的主人當時很可能也在這艘遊輪上，是這起詭異事件的親歷者。

    只要能找到他，跟隨他行動，商見曜就能較為順利地闖過這處心理陰影，畢竟「522」房間的主人確定活了下來，之後還進入「心靈走廊」，有機會將這幕場景演繹為心理陰影。

    當然，商見曜這個策略未必有效，因為這艘遊輪很可能不止一次帶來恐怖，兩個房間的主人未必在同一批「受害者」里，所以，他既是在尋找，也是在確認。

    看了好幾分鐘，商見曜突然握右拳擊了下左掌。

    啪！

    他一臉懊惱地自語起來：

    「我都不知道『522』房間的主人長什麼樣子，叫什麼名字……」

    這是行動快過腦子的商見曜。

    懦弱膽小的那個頓時嗤笑了一聲：

    「有時候，我真的不想承認你是我們之中的一員。

    「雖然不清楚『522』房間的主人長什麼樣，叫什麼名字，但我們可以先尋找倖存者，或者說當前情況下的正常人，他大概率就在這裡面。」

    啪！

    商見曜又一次握右拳擊左掌，一點也不覺丟臉地說道：

    「對啊！」

    就在這時，他看見好幾個行為古怪舉止混亂的遊輪乘客因為自己發出聲音，轉過身體，將目光投了過來。

    他們要麼表情暴戾，要麼臉上帶著狂躁的感覺。

    「喲，要打起來了嗎？」愛開玩笑的商見曜發出聲音。

    求新求奇的商見曜搖起了腦袋：

    「不，我想體驗一下奪路狂奔的感覺。」

    商見曜隨即摩挲起下巴：

    「暫時不要攻擊。

    「還記得『522』房間第一處心理陰影嗎？沒摸清楚情況前貿然使用能力有可能帶來異變。」

    心靈世界內，即使是用槍射擊，本質上也是使用能力「干涉物質」，否則子彈不會有什麼效果。

    他們說話間，那幾個遊輪乘客已是狂奔過來，或緊握著拳頭，或抽出了手槍，充滿攻擊性。

    「跑啊！」商見曜大喊一聲，轉過身體，奔入了艙房。

    他一路跑向樓梯口，準備去上面幾層看一看。

    突然，他看見走廊另外一側有幾道身影過來。

    他們有男有女，表情或扭曲或癲狂，手裡有的拿著匕首，有的提著軍刺，有的端著衝鋒鎗，很快就越過樓梯口，奔向商見曜。

    商見曜見前有狼後有虎，不再猶豫，快跑了幾步，一個滑鏟下去。

    前方那幾名男女的雙腿突然失去了動作，但他們的身體又保持著強大的慣性。

    撲通，撲通！

    他們一個接一個栽倒，看起來就像被商見曜鏟翻在地。

    「雙腿動作缺失」！

    商見曜從他們之中滑過，將手一撐，跳了起來。

    可轉瞬之間，他頓在了那裡，仿佛傻了一樣。

    緊接著，商見曜具現出小音箱，播放起音樂：

    「摸untaintop就跟著一起來……」（注1）

    動感的旋律里，商見曜扭著身體，跳起了舞，但動作顯得很是笨拙，和正常不同。

    他的表情則又迷茫又癲狂。

    沒過多久，商見曜不受控制地搖晃起來，繼而抽搐，身影隨之越來越淡。

    他睜開了眼睛，看見自己體表正茲茲冒著電光，蔣白棉一臉擔心地懸著左掌。

    商見曜猛然坐直，顫抖著按開了車窗，將腦袋探了出去。

    嘔嘔嘔！

    他將中午的食物全部吐到了外面。

    等他平復了下來，蔣白棉關心問道：

    「怎麼了？」

    「精神受損較重，頭暈的厲害。」商見曜冷靜回答道，「還好你及時做出了應對，要不然我可能就陷在裡面了。」

    說完，他又是一陣噁心，探出了腦袋。

    這一次，連膽汁都在往外飛揚。

    蔣白棉之前說商見曜可以小睡一會兒，再次探探那處心理陰影，就真的只準備讓他小睡一會兒。

    這不是虐待組員的行為，而是針對意外製定的方案：

    如果十五分鐘內，商見曜在遊輪陰影里沒遭遇什麼事情，那強行將他搖醒，按照前面的經驗和這處心理陰影的特殊，他直接脫離「912」房間後，不會有精神方面的損傷；

    要是商見曜真的遇上了意外，陷入了險境，靠自己一時無力擺脫，那十五分鐘這麼短的時間還不至於讓他徹底陷入心理陰影，現實中變成植物人，所以，強行搖醒他等於用短時間、程度可控的精神損傷代替更嚴重的後果。

    基於此，十五分鐘一到，蔣白棉立刻就讓後排的龍悅紅用機械手臂狂搖商見曜。

    發現搖晃效果不好後，她當機立斷，直接電擊。

    吐完這一輪，平時生龍活虎的商見曜有氣無力地往後一靠，語速緩慢地說道：

    「這次進去之後，直接就在遊輪上……」

    他時不時緩一下地把遭遇的事情描述了一遍，末了道：

    「看來在籠罩遊輪的那種混亂狀態下使用能力會讓自己也被感染，成為意識有障礙行為偏混亂的『病人』。」

    說到這裡，商見曜抽了抽鼻子，笑了起來：

    「我的肉烤起來還蠻香的……」

    話未說完，他又探出腦袋，嘔了起來。

    「自討苦吃……」蔣白棉撇了撇嘴，斟酌著說道，「難道全程不能使用能力？」

    「或者，在所有人正常的時候可以？」開車的白晨插了一句。

    「白天正常，晚上混亂？」龍悅紅跟著猜測。

    商見曜有氣無力地回應：

    「不知道，下次再看看吧。

    「最好的突破口還是找出『522』房間的主人。」

    「嗯，還好這個房間可以強行退出，精神受損情況相對不那麼嚴重，算是留了一條生路。」蔣白棉輕輕頷首，接著感慨道，「反而我那個島嶼，真是一點希望都看不見，人比人，氣死人啊！」

    「還沒有思路嗎？」白晨問道。

    蔣白棉「呃」了一聲：

    「倒也不是，我最近在嘗試新的方向。

    「之前，我主要是通過心理暗示等辦法提前做好相應的狀態建設，然後去面對昏迷，並且在清醒的時候，經常強迫自己去回想那兩次昏迷時的恐懼，直面內心的陰影，結果沒什麼用。

    「這和我認知里的戰勝心理陰影有點矛盾，我覺得我不是那麼恐懼了啊。

    「現在，我打算從自己的能力入手。這是商見曜給我的靈感，他在『起源之海』時，把自己的能力和，代價玩出了花，有效配合本身的勇氣，戰勝了恐懼。」

    「結果怎麼樣？」龍悅紅好奇問道。

    蔣白棉微微一笑：

    「才試了兩次，有了一定效果，但距離成功還很遠。」

    她進一步解釋道：

    「我主要是在利用『刺激失調』這個能力，改變自己對致暈刺激的反應。

    「現在，我登上島嶼後，可以堅持十幾秒鐘才昏迷過去。」

    不等白晨、龍悅紅等人給出建議，蔣白棉自顧自笑道：

    「我接下來的打算是，把之前做的那些心理建設濃縮在這十幾秒內，看昏迷後有沒有好的變化。」

    商見曜突然又精神起來：

    「想到就做！」

    蔣白棉白了他一眼：

    「怎麼樣，你覺得自己多久能恢復？」

    「起碼一周。」商見曜不太確定。

    蔣白棉點了點頭：

    「那我小睡片刻。」

    說完，她抬手捂住嘴巴，仿佛要打哈欠。

    注1：引自《high》，黃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