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床,吃早飯前,楊玄無意間看了一眼天空。
幾片巨大的雲彩停留在空中,擋住了陽光,但卻又給人感覺陽光明媚的爽朗。
天氣,不錯呀!
咦!
楊玄想到了昨日魏靈兒的話,看來,高人確實是高。
吃了早飯,他偷得浮生半日閒,把昨日買的小說拿出來翻看。
「有人!」
在院子裡的張栩突然看向圍牆。
王老二說道:「不是賊。」
「你如何知曉?」
「賊沒那麼笨!」
牆頭冒出個腦袋。
「哎!子泰可在?」
「你就不能走大門?」王老二不滿的道:「就像是做賊。」
「我若是去做賊,保證天下的賊人都得叫祖師爺!」
趙三福輕鬆下了圍牆,拍拍手。
「看什麼書呢?」
楊玄合上書卷,「說什麼江湖的。」
「江湖,哪都是江湖。」
趙三福坐在門檻上,「鏡台的人在盯著你!」
「嗯!」
「昨日死了一個,屍骸尋不到,他們說是被你弄死了。」
「我都不知曉鏡台盯著我啊!」
「也是。」趙三福靠在門柱邊,渾身放鬆,「黃春輝讓陛下沒臉,鏡台是陛下的狗,自然要為他出氣。你最近小心些。」
「我行得正,坐得端!」
「外面就有人盯著你。」
「特麼的!」楊玄口吐芬芳,「對了,你最近如何?」
趙三福懶洋洋的道:「還好,王守想弄死我,不過,沒成功。」
「那麼激烈?」
「宮中貴人尋了我,讓我獨自去稟告。」
「這是分權?」
「制衡!」
「陛下最擅長的。」
「是啊!這是王守想不到,陛下竟然會在鏡台里也玩制衡。」
「如此,你就危險了。」
「前程啊!都在危險中。想不勞而獲,只有一個法子。」
「什麼法子?」
「會投胎!」
趙三福消失的無影無蹤。
楊玄若有所思。
韓紀回來了。
「韓先生昨夜未歸,可是去了相好的家中?」老賊取笑道。
韓紀點頭,「還真是相好的。」
老賊眼中多了艷羨之色,「定然是嫁人了吧?」
「是男的。」
「這把年紀了,還能行?」老賊下意識的夾緊兩股。
韓紀說道:「老夫這兩日打探到了些消息,皇帝有意清洗。」
楊玄心中一凜,「北疆?」
韓紀搖頭,「不只是北疆,還有朝中。」
「誰主持?」
「梁靖。」
艹!
楊玄嘆道:「這是要養狗的意思。」
「皇帝想要一個代言人。」
梁靖被看中了。
「梁靖沒有什麼背景,也沒有什麼利益糾葛,最適合不過了。」
「可楊松成等人極力反對。」
「他們是既得利益者,皇帝要清洗,他們吃虧。」楊玄恍然大悟,「如此,讓羅才歸家不是臨時起意,而是蓄勢而發!」
韓紀點頭,「皇帝此舉是想掌握吏部,隨後才好清洗。」
「黃相公他不好動,但卻能通過吏部,從下面動手。」
不得不說,偽帝的手段真心不錯。
可惜損害到了楊松成等人的利益。
「狗咬狗!」老賊不屑的道。
「既然知曉了此事,後續就簡單了,把羅才留住。」
楊玄判斷了一下時間,「那邊也該來了。」
「就在這一兩日。」
時辰到了,楊玄帶著人去曲江池。
曲江池裡人不少,有人在外面等候。
「楊使君。」
是魏靈兒的家人。
「小娘子已經到了,令小人在此等候,使君請隨小人來。」
「好。」
裡面小販不少。
「飴糖!甜死人的飴糖嘞!」
一個少女挎著籃子叫喊。
姜鶴兒眼饞的道:「郎君,看著好吃。」
楊玄:「你這話有語病。」
老賊曖昧一笑,「連起來就通順了。」
姜鶴兒:「郎君看著好吃……」
楊玄見她面色緋紅,就招手把少女叫過來。
「郎君看看,這飴糖乾淨著呢!」少女討好的道:「在家裡做的時候,奴都先洗乾淨手……」
她舉起左手,手背看著微黑,而且粗糙,紋路清晰。
姜鶴兒低聲道:「有些髒呢!」
她跟著師父闖蕩江湖,可不差錢的她們吃喝都是上好的,偶爾落魄,也能想法子弄到錢。
楊玄看了一眼竹籃里的飴糖,「不大好。」
「郎君,好著呢!不信您嘗嘗?」少女撿起一塊碎屑遞過來,「不要錢!」
楊玄接過,送進嘴裡,蹙著的眉心漸漸鬆散,「咦!竟然意外的美味。」
少女笑道:「都說好吃。」
楊玄問道:「這麼一籃子多少錢?」
「十九錢。」
本來應當是二十錢,但賣掉了一部分。
飴糖不少,楊玄說道:「那邊人不少,咱們去了也得帶些東西,給她錢!」
老賊上前,摸了十九錢給少女。
王老二一把接過竹籃。
「竹籃就當是添頭。」楊玄就像是個摳門的土財主。
少女接著錢,有些愕然,「您……您不還價的嗎?」
她是習慣性多報了幾錢,就等著討價還價。
楊玄拽拽的道:「你覺著,我買東西還用得著討價還價?」
「是哦!」少女竊喜。
飴糖的味道其實普通。
但楊玄卻吃的津津有味的。
「就在前面。」僕從指著右前方。
楊玄已經看到了。
渠水從右側流過,在前方往左側轉向,空出了一片草地。
此刻已經到了數十男女。
都是貴人,衣飾華貴。
「還沒到,就嗅到了脂粉味。」楊玄笑道。
那些人也看到了他,其中一人冷笑,「狗東西!」
「夫人,飲酒。」
對面有人貴婦舉杯,梁月舉杯,一飲而盡,然後看著楊玄緩緩走過來。
「子泰!」魏靈兒起身招手。
張冬青身邊的少女問道:「這人是誰?」
張冬青說道:「陳州刺史楊子泰。」
少女哦了一聲,「大唐名將呀!」
張冬青笑道:「是啊!」
魏靈兒坐下,「雨兒,你不是自詡詩才嗎?晚些等子泰來教訓你!」
少女微笑,「是嗎?我倒是想見識一番。」
少女叫做陳雨兒,是最近冒出來的才女,詩才了得。
楊玄過來,接過竹籃,「剛買的飴糖,味道不錯,都嘗嘗。」
魏靈兒舉手,「給我一些!」
少女活力十足,看著就讓人精神一振,油然生出了一種賞心悅目的清爽。
老賊拎著竹籃發飴糖,順著過去。
大多人都微笑接過,但卻擺在一邊。
都是富貴人,誰沒事兒吃飴糖啊!
就像是另一個世界裡的有錢人,喝酒都喝好酒,你說土茅台好喝,嘗一口那股子怪味直衝上來,沒罵人就算是客氣的。
貴賤不相交,指的不只是雙方的地位,還有生活習慣。
別人喝的是天價水,你喝的是一塊五一瓶的礦泉水。別人喝的是好酒,你喝的是土茅台,是幾塊錢一瓶的啤酒……
這是兩個世界。
到了梁月那裡時,她淡淡的道:「拿走!」
老賊壓根不帶停留的就走了。
老夫就沒準備送給你,你想多了。
主持人是個貴婦,她清清嗓子,開口道:「諸位。」
楊玄在嚼著飴糖,「越吃越香。」
「今日群賢畢集……」
後面的話自動被楊玄屏蔽了。
一番話後,有人起身作詩。
楊玄聽了幾首詩,皆是平庸。
魏靈兒在那邊衝著他瞪眼,示意他過去。
這個少女……
楊玄起身走了過去。
大多人的目光追隨著他。
「子泰,我剛得了幾句詩,正想請教你!」
魏靈兒一本正經的道。
楊玄坐下,魏靈兒壓著歡喜的情緒,「哎!子泰,那個是陳雨兒。雨兒,這是子泰。」
隔著張冬青,楊玄對陳雨兒頷首示意。
陳雨兒微微點頭。
「雨兒詩才了得,還會作詞哦!」
張冬青說道。
「幸會。」楊玄再度頷首。
「客氣了。」陳雨兒很沉穩。
「子泰!」
「嗯!」
魏靈兒低聲道:「昨日回家我和阿耶說了你和王瑜鬧翻的事,我說你定然是和王瑜有衝突,阿耶卻說你不會為了一個世家子和王氏翻臉。」
老魏,果真是有眼光。
「後來阿耶派人出去了,好像是去王氏。」
楊玄看著她那嬌俏的臉。
魏靈兒被他看的有些心跳加速,「子泰,你看什麼?」
「吃飴糖!」楊玄給她一塊飴糖。
「哎!味道還行。」魏靈兒吃的鼓起腮幫子,有些面目猙獰的感覺。
但卻帶著些可愛。
楊玄笑了笑,心想魏忠沉穩,讓人去王氏多半是勸說。這份情誼,他先記下。
他不知道的是,魏忠知曉他的性子不會無的放矢,既然翻臉,必然是鬧出了些不可開交的事兒,於是便準備出手接過這份恩怨。
其一是欣賞這個年輕人,其二,是女兒的救命之恩沒報,一直讓他有些愧疚。
人與人不同,對於王氏來說,討好他們的人太多了。長此以往,他們會把別人的幫助視為理所當然,覺得無所謂。
這便是三觀的截然不同。
所以,楊玄才會說,道不同!
不相為謀!
從元州到長安的這一路,就是楊玄了解世家門閥的過程。
印象很糟糕。
所以到了長安後,他用救命之恩換取了讀書的機會,覺得從此和王氏就再無關係。
這也是一種道不同,不相為謀的體現。
三觀不合,那就疏離。
「這首詩不錯。」
一個才子作詩一首,贏得了眾人的讚譽。
梁月淡淡的道:「聽聞楊使君詩才了得?」
她本沒什麼才華,哪裡知曉什麼好壞,不過是要找茬出氣而已。
楊玄看了她一眼。
沒吭聲。
梁月有些氣,「怎地,不敢應承?」
身邊的僕婦低聲道:「夫人小心他又問那句話。」
梁月一凜,心想要是楊玄再當眾問一句你是誰,她就可以一頭跳進渠水裡淹死了事了。
「今日群賢畢集,有人說楊使君高才。」梁月說道:「如此,我便拋磚引玉,雨兒。」
陳雨兒起身,「夫人。」
張冬青,「你是她的人?」
陳雨兒歉然點頭,隨即走到了梁月的身側。
「詩賦令人動容,不過奴最近卻開始琢磨南周的詞,或是纏綿,或是熱血,令人動心。今日,奴便以詞會友。。」
陳雨兒開口……
一首詞罷,眾人交口稱讚。
「雨兒大才,可為今日第一。」有人贊道。
張冬青低聲道:「這首詞,怕是她準備了許久,就用在今日。」
她看了楊玄一眼,「子泰若是無詞,不應就是了。」
魏靈兒點頭,「作詞又不是吃飯,想吃就吃。子泰不用理她。」
梁月看著楊玄,「楊使君可有了?」
楊玄沒吭氣。
陳雨兒的眼中多了一抹瞭然……我準備多時的一首詞,他擅長的卻是詩,驟然應和,就怕落了下風。
一個護衛走到了楊玄的身後,低聲道:「他們來了,有人緊追不捨。」
楊玄舉杯就唇,「誰的人?」
「不知,應當是在北疆的人打探到了消息,一路疾馳追趕。」
「若是我來了吏部任職,誰有好處?」楊玄想想,皇帝來不及,而且鏡台的人在北疆散亂,等組織起一群人來攔截時,早就晚了。
唯有……越王!
或是楊松成!
這二人有不少人手在陳州,專門盯著衛王。
楊玄若是留在陳州,對於衛王是利好。
他一旦離開陳州,陳州換個刺史,衛王就尷尬了。
皇帝興許有手段讓這個兒子出彩,但卻不是楊松成和越王想看到的。
楊玄低聲道:「殺!」
「領命!」
護衛離去。
梁月目視他,「可是還沒有?」
這個女人是瘋狗嗎?
楊玄覺得自己和貴妃兄妹之間的事兒說不清,但最近三人之間形成了一種默契,至少能和平相處。
沒想到梁月卻帶著滾滾濃煙沖了出來。
娘的!
這個女人,不給一個教訓,看來是不肯消停!
「是作詞嗎?」
楊玄想到了那首不第後賦菊。
梁月看了陳雨兒一眼,陳雨兒微微點頭。
「正是,還請楊使君賜教。」
楊玄起身,「酒!」
魏靈兒起身斟酒,一臉與有榮焉的奉上。
張冬青要了紙筆,凝神看著他。
右武衛大將軍魏忠的女兒親自奉酒。
長安才女張冬青親自記錄。
這陣仗……
梁月冷笑,「我都知曉南周的詞難做,他以詩聞名,今日就打掉他的氣焰,出口惡氣!」
楊玄舉杯一飲而盡,「說到詞,我想到了在北疆的一次春遊。」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
梁月雖說鑑賞能力不大好,但身邊有專家啊!
「雨兒。」
陳雨兒面色凝重,「夫人,這兩句有些意思。」
豈止有些意思?
這兩句灑脫自然,從境界上就碾壓了她。
難道,這個楊玄,還真能詩詞都精通?
「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雨兒。」
「雨兒!」
陳雨兒呆住了。
楊玄繼續吟誦,「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張冬青一揮而就,抬頭,面色緋紅。
「子泰,你莫非是那等千年一遇的天才嗎?!」
魏靈兒歡喜的道:「子泰自然是天才!」
一個內侍急匆匆的趕來。
「楊使君,陛下召見。」
這多半是要定下自己的職位了,楊玄對魏靈兒和張冬青微微一笑,「我先去了。」
二人起身相送。
梁月看著陳雨兒,「誰勝誰負?」
陳雨兒看著楊玄轉身。
心中突然一痛,覺得對方就如同是白雪般的高雅,而自己卻為了權貴效力,如同黑泥。
她脫口而出:
「楊使君且慢。」
楊玄回身,「何事?」
陳雨兒咬著下唇,終究忍不住說道:
「敢問使君住所,奴回頭登門拜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