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贇很忙。
所謂大典,必然是國家或是國君方能用的詞彙。
陳國中期,趙氏祭祖時,帝王會令人送來祭品,也算是對趙子他老人家的一種尊重。
這個尊重,是尊重趙子身後的無數讀人。
透過現象看本質。從陳國開始,趙子的學問便開始流行於世,成為顯學。各地學校教授的一半是趙子的學問,科舉考試的內容中也有不少是趙子的學問這裡面分解開來,便是尊重一個階層。
到了陳國末年,帝王昏聵,喜歡四處撒頭銜,聽聞趙氏祭祖,大手一揮,「叫做大典好了。」
趙氏狂喜,對帝王的忠心值瞬間飈升.恨不能這位帝王能千秋萬代。
可惜陳國的國勢卻一落千丈,沒多久就滅了。
有方外人說,大典乃帝王和國家專用,用於個人,這便是把氣運分了出去。
這種說法自然被趙氏嗤之以鼻。
但,從此趙氏的當家人最喜歡琢磨一件事兒.
「氣運之說,果真有嗎?」
趙贇在房裡看禮單。
趙氏見慣了大場面,看禮單只是一種姿態。
呂遠說道:「阿郎想想楊玄,一個無知小子,十五歲前還在元州那個鄉下地方,活的就如同是一頭豕。如今卻成了能操縱天下風雲的大人物。元州人何其多也,為何就他出頭?這便是氣運啊!」
趙贇點頭,「當初陳國帝王給了趙氏尊重,以大典為名祭祖,我趙氏上下是感激的。可惜.」
呂遠說道:「那位帝王屍骨早寒。」
「那便讓大典名副其實!」趙贇深吸一口氣,「盯著,看楊玄何時到。」
「是。」
有人送來了信。
這是某位名士的來信說自己有急事無法親至,就派了侄兒來.
這等信每年趙贇都會接到十餘份,但今日這一份卻有些不同。
這位名士在信中隨口發了牢騷。
——越王入主東宮的呼聲高漲,豈有重臣外孫為帝之理?後患無窮!
趙贇微笑著,「是啊!老夫也是這般認為的。」
此刻的趙贇,恨不能大唐到處都是窟窿,如此,當他成功時,便能在北地稱王。
長安自顧不暇最好。
「阿郎!」
一個僕役來稟告,「秦國公到了魯縣。」
「哦!」趙贇起身,「他在何處?老夫去迎一迎。」
「秦國公便衣進城,去了賈全舉辦的宴會,和觀州名士陳震走了。」
「便衣?」趙贇眯著眼,「他帶了多少人?」
「五人。」
「可有寧雅韻?」
「並無。」
僕役發現趙贇在發呆。
他趕緊告退。
出門後,就聽身後幽幽的道:「可惜了。」
楊玄來了。
這個消息令魯縣官吏們心中一震。
縣令詹偉趕緊去拜見。
「國公就在這裡面。」
一個小吏指著酒樓說道。
「老夫去看看。」詹偉上樓,發現樓梯口有兩個大漢盯著。
「老夫詹偉,求見國公。」詹偉不敢怠慢。
一個男子說道:「可是有公事?」
詹偉說道:「並無。」
「等著。」
男子去叩門。
「進來!」
聽到這個年輕的聲音,詹偉心中一跳,趕緊站好。
「國公,魯縣縣令詹偉來了。」
「讓他來。」
男子回身,詹偉走到門外,見楊玄和一個中年男子在房間裡喝酒。
「詹偉,見過國公。」
詹偉行禮。
楊玄看了他一眼,「近幾日天下名士雲集魯縣,你責任不小。」
「是!」
「要提防宵小作亂!」
「是!」
「去吧!」
「下官告退!」
整個過程就幾句話。
但詹偉卻頗為歡喜,出去後說道:「都打起神來,把城中那些惡少盡數抓進牢中去,且等大典結束後再放出來。」
楊玄隨口一句話,便令魯縣上下震動。
這便是上位者的威權。
「陳先生此次遊歷北疆,可有所得?」
楊玄問道。
這是考核之意。
陳震說道:「老夫久在觀州,偶爾出遊也多在繁所在。近十年,老夫發現各地多了流民,並與日俱增。老夫迷惑不解,後來走的地方多了,才發現一事。」
楊玄微笑著。
他需要買根馬骨頭,給天下人材看看。
「越是流民多的地方,豪強就越奢靡,越有錢。官吏就越驕矜,越橫行.」
這話,中肯!
且一針見血。
陳震繼續說道:「老夫也曾與為官的友人提及此事,可友人卻推說天下皆如此。老夫不信,與其割席斷交。可隨後老夫去了不少地方,皆發現此等情況。」
陳震苦笑,「老夫迷惑了。老夫在想,這究竟是為何。老夫想到了吏治,是了,吏治一亂,天下便亂。可老夫發現不對,吏治亂了,可長安在作甚?」
他喝了一口酒水,「老夫去了一趟長安待了半個月。老夫看到了什麼.帝王奪了兒媳,整日在宮中享樂。朝中楊松成等人結黨橫行,帝王卻不聞不問。老夫後來知曉,這是制衡,也是交易。當帝王把天下當做是交易的貨物時,這個天下不亂,才特娘的怪!」
楊玄舉杯,「陳先生看我北疆如何?」
「老夫來之前以為北疆是個苦寒之地,必然荒涼。可此次遊歷卻讓老夫刮目相看。」陳震放下酒杯,撫須道:「老夫去了太平,去了臨安,說實話,這等商貿重鎮,大唐也不多見。特別是太平。」
太平是北疆的工業中心,商業中心.楊玄一手打造出來的樣板。
「老夫看到了廣袤的田地,關鍵是,那些田地都是百姓的。」
「老夫看到了那些規規矩矩的豪強。」
「老夫看到了那些銳的將士。」
「老夫看到了一股神,昂揚向上!」
陳震看著楊玄。
楊玄微笑,「陳先生可想探知其中的奧秘?」
「自然!」陳震說道。
楊玄說道:「北疆,虛席以待。」
陳震起身行禮,「見過國公!」
「哈哈哈哈!」
外面有幾個男子在轉悠,聽到笑聲後,其中一人說道:「楊玄這是興奮什麼呢?」
晚些,陳震跟著兩個軍士去了逆旅。
王朝喝得醺醺然的在等他,見面就埋怨,「去了許久也不帶個話,老夫就擔心你得罪了秦國公。」
陳震拱手,「王兄,就此別過。」
王朝一怔,「你去哪?」
「老夫要留在北疆。」
「你要出仕?」
王朝有些詫異。
這些年不是沒人徵辟過陳震,可這位老兄卻對官場心灰意冷,各種推脫。
「對,老夫在北疆看到了希望!」
陳震出仕了。
第二日消息就傳遍了魯縣。
三千人馬也到了。
頓時,魯縣的氣氛為之一滯。
「這是護衛。」
趙氏有人來解釋。
出行竟然要帶著三千人馬護衛,這規格也太離譜了吧?
許多名士在腹
誹。
其中桃縣曹博最為激烈。
「他才將被人伏擊,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啊!還名將呢!」
「說實話,換做是誰,也得小心些。」有人覺得他反應太過了些。
「這裡是北疆啊!」曹博詫異的道:「這是他的地方,還擔心害怕?」
「知人知面不是?對了,老夫怎地覺著你對秦國公有些不滿?」
「哪有,老夫只是就事論事。」
有人笑道:「這陣子你老是說自己拒絕了秦國公的邀請,怎地後悔了?」
早些時候楊玄想延請曹博為阿梁的啟蒙老師,誰曾想被拒絕。
拒絕就拒絕吧!這位曹先生把此事當做是自己的資本四處宣揚,得意洋洋。
現在,陳震被楊玄徵辟了,據聞有些名士動了心,在打探北疆官場的情況。
「秦國公與旁人不同,大氣。」
一位北疆名士在給十餘名士介紹情況,「就說節度使府吧!大多時候都是劉公、宋公、羅公三人做主,非大事,秦國公不干涉。」
「嘖!這是放心到了極致啊!」一人嘆息。「不,是大氣!」另一個名士眼中放光。
誰不想沒有上位者掣肘的去施展所學呢!
可你看看當下的官場,處處都是潛規則,寸步難行。
「北疆政令簡單,一是一,二是二,不和下面玩文字遊戲。」
這個更好,上位者簡潔,下面的官吏就省事兒。
「秦國公為人謙遜,下面官吏有建言,若是對,哪怕是推翻他的決斷,他依舊從善如流。」
「秦國公統軍有方,北疆對北遼的逆襲便是從他開始。諸位當知曉,以前聽聞北遼之名,不說北疆,長安都會發。可如今你再去看看。北疆大軍都到了江州之前。」
「諸位若是在北疆多待一陣子,弄不好就能看到北遼覆滅的盛況啊!」
名士們卻沉默了。
有人低聲道:「不干涉下屬行事,這是格局。施政簡單,這是無為之治,與民休息。納諫如流,這是虛懷若谷。統軍所向披靡,這便能安定邊疆,開疆拓土.」
這位名士悚然變色,「這分明是.」
這分明就是開國帝王的雄姿啊!他捂著自己的嘴,眼神駭然。
魯縣暗流涌動。
趙氏祭祖大典依舊按部就班的在準備著。
「明日就是大典。」
趙家大堂內,十餘人正在聽家主趙贇說話。
「老夫已經邀請了楊玄明日來觀禮,他也送了祭品,這是最好的機會。」
堂外陽光淡淡,秋風吹進大堂,略微有些涼。
趙贇紅光滿面,「各處的人手都到了吧?」呂遠說道:「大多都到了,正分批潛入城中。」
趙贇滿意的道;「老夫決斷,就在明日大典時發動。一旦發動,首先拿下楊玄,同時,拿下縣廨,令魯縣混亂。」
有人問道:「阿郎,楊玄帶來了三千人馬。」
「咱們有六千人!」
呂遠說道:「這六千人是趙氏各地農莊中最為銳的丁壯,操練他們的乃是軍中的悍將,他們每日都吃肉,對趙氏忠心耿耿.」
趙氏傳承千餘年,那些家奴只知趙氏,不知有天子。
趙氏便是他們的天!
「趙法乃是軍中悍將,當初為了把他安置在軍中,老夫尋了不少關係。」趙贇指著一個氣息沉穩的男子說道:「有他領軍,有心算無心,定然大勝!」
趙法行禮「阿郎放心。」
趙贇說道:「趙氏傳承千餘年,趙子遺澤天下千餘年,趙氏本該安分守己,可這個天下亂了。」
「帝王昏聵,民不聊生尚不自知。邊疆
大將野心勃勃,朝中權臣居心叵測。諸位,陳國末年也是如此。可見,這大唐的國祚,到頭了。」
趙贇說道:「值此之際,趙氏總該為這個天下做些什麼,方不負祖宗之名!」
趙子!
讀人心中的聖人。
「長安要對北疆動手,且聯合了北遼。這是楊玄昨日泄露的消息。」趙贇覺得長安城中的那
位帝王就是個蠢貨,「北疆隨後必將惶然,這便是趙氏動手的契機。」
呂遠說道:「北疆軍民也會惶然,趙氏在北疆威望之高不作二人想,趙氏出手討伐楊逆,天下自然會轟動,交口稱讚。趙氏隨後掌控北疆,向長安低頭.
趙氏的那些關係都會發動起來,一起施壓。
事成之後,趙氏派出使者前去寧興,北遼此刻有個死對頭舍古部,趙氏願意與北遼握手言和,那位大長公主自然求之不得。
如此,就算是長安翻臉,調集南疆軍也得許多時日。到了那時,趙氏整合北疆,枕戈待旦,難道怕了他們?只需擊敗南疆軍,趙氏基業便穩固了。」
趙贇說道:「隨後趙氏坐觀天下風雲變幻,等待時機,出兵逐鹿天下!」
有人問道:「不是謀反嗎?」
「自然不是。」趙贇說道:「長安不是稱呼楊玄為楊逆嗎?」
他指指外面,微笑道:
「咱們這是,討逆!」
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