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桌上擺著的兩個丹漆木盒子,夏雪寒臉上疑惑的神色更多了幾分,他與孤嵐談不上有什麼交情。倒是當年他不知接了誰的懸賞,還帶人來截殺過夏雪寒,他和碧落黃泉卻是結下過梁子的。
不過畢竟人家也是收人錢財,替人消災,而且孤嵐為人也不算陰險狡詐,所以事後夏雪寒倒也沒去碧落黃泉找他們晦氣,但是兩人之間絕對談不上有什麼交情。
這次婚禮孤嵐竟然送來賀禮,想來是在邊疆雪原救了南夢影一命,是看在南夢影的面子上送的吧。
夏雪寒伸出手指,在一個木盒蓋子上彈了一下,那蓋子輕輕落到桌上,盒子裡那散亂的頭髮映入眼帘,濃濃的血腥味兒也撲鼻而來。
三月,天氣還不是多奧熱,這顆人頭估計也是剛割下不久,還沒有腐爛的跡象,夏雪寒細細一看,差點不顧身份驚呼出來。
&墨,竟然是他?」這顆人頭赫然是星月盟盟主蘇墨的,這個人無論是在明面上還是暗地裡都對他百般加害,也曾帶來了不小的麻煩。
若不是礙於身份,早就殺到他的九曜山去了,如今孤嵐卻是了了自己一樁心事,這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夏雪寒打開了另一個盒子,也是一個人頭,也是熟悉的臉龐——一筆勾魂楊沉弈,也是和夏雪寒不死不休的大敵,處處針對夏雪寒,差點把他拉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這次貌似欠了孤嵐一個大人情啊!
&人,把這兩顆人頭處理掉,再給我備上一份厚禮,送到碧落黃泉!」
裊裊的荷花香飄起,整間屋子像是被移到了荷花盛開的池塘里,那人頭帶來的血腥味兒已經漸漸被沖淡、靡蓋。
&說孤嵐是什麼意思呢?」夏雪寒似乎在自言自語,也像是在問南夢影。
誰知道南夢影像是一隻炸了毛的貓,一下跳起來,吞吞吐吐的解釋道:「我……我……和他沒……沒什麼的啊,你……不要想多了!」
夏雪寒轉過頭莫名其妙的看著她,臉上刻著一副看白痴傻瓜的表情,「額,我知道啊,你想哪兒去了?」
&那就好!」南夢影不敢看夏雪寒,心虛的把眼睛轉回到禮單上。
&夏建元帝,差使臣送來滄海明月珠九顆,龍冠鳳冠各一頂!」
夏雪寒聽到這個,眼皮都沒有抬一下,只是輕輕冷笑了一聲。
&遼元宗皇帝,楓葉紫水晶吊墜兩枚,謹祝百年好合!」
夏雪寒斜眼一看,南夢影的眼眶已經紅了,握著那份禮單的手不自禁的顫動。夏雪寒伸出手,想把她攬到懷裡,又突然覺得不妥,停在空中的手揉了揉她的瓊鼻,努力擠出一抹微笑道:「好啦,沒事的,等我這邊空下來,就帶你回去,一起拜見父皇母后!」
南夢影抽了抽鼻子,努力讓自己恢復到那副傻傻的樣子,「沒事,就是想他們了,幸好你還活著,還陪在我身邊!」
&不會說話呢?」夏雪寒本以為她會感傷好久,都已經做好了看著她哭一場的準備,誰知道一句話又讓自己無言以對,悻悻的把目光轉回文案上,隨她怎麼折騰去吧。
只是,還能再見到父皇麼?她想,那一夜,斬緣塔下,訣別或許便是永別吧。他不知道,便永遠也別讓他知道了吧,那一夜第一次見到父皇那滄桑到讓人絕望的眼神,也許是最後一次。
&遼兵馬大元帥雲逸凡,他,他,送了一條狗……」
夏雪寒再次回過了頭,詫異的看著南夢影。
&該不會是……」
還沒等夏雪寒說什麼,南夢影把手裡的禮單一扔,就跑了出去,心裡的那份緊張,那份期盼,難以用言語形容。
一定要是啊,一定……
***
雪球似乎又長大了一圈,胖乎乎的身子依偎在南夢影懷裡,粉嘟嘟的小舌頭吊在小嘴巴上冒著熱氣,那雙黑寶石般的眼睛傻乎乎的四下打量著這個新環境。
兩個白衣如雪的人,一條白毛如雪的狗。
南夢影抱著雪球斜靠在夏雪寒身上,而夏雪寒則是滿臉無奈的批閱公文,一家三口就這樣靠在一起。
南夢影把雪球高高的舉起來,嬉笑道:「你知道嗎……」
&道什麼?」夏雪寒頭都沒抬,隨口回了一句。
&問你,問狗呢!」當南夢影回頭瞟見夏雪寒那握筆的、正在顫抖的手,和那滿腦門子的黑線,尷尬的吐了吐舌頭,道:「不是說你啦,你不知道,雪球雖然小,但是這條狗命在鬼門關溜達了兩次呢。看它當時奄奄一息的,真不知道雲逸凡是怎麼把它救好的,小東西,你的命可真硬呢!」
雪球吐著粉嘟嘟的舌頭在南夢影的手背上舔了一下,兩個寶石般的眼睛裡滿滿的是欣喜。
夏雪寒擱下筆,接過雪球細細聞了下,冷冷的道:「呵,竟然給一條狗服用了舉世難求的千年冰蓮,還在極北冰原調動極陰地脈之力,修復震裂的經脈。哼哼,這一番舉動,怕是沒有三五個月恢復不了耗費的內力的,那朵冰蓮對於習武之人來說更是相當於一條命,卻僅僅是耗費在了一條狗身上。王妃,看來他對你很好嘛!」
南夢影哪裡看不出來夏雪寒言語裡濃濃的醋意,順勢就躺在了夏雪寒腿上,笑嘻嘻的說道:「我突然聞到一股好酸好酸的味道哦,王爺知道是從哪兒傳出來的麼?」
&你……」娶了她也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反正是不能省心了。
&了,醋王爺,我和他沒什麼的啦,你相信我和孤嵐,還不相信我和他麼?」南夢影舉起那羊脂白玉一般的玉手,輕輕點著夏雪寒那深深皺起的眉心。
夏雪寒一把撥下,眼睛看著遠方,冷冷道:「這根本就不一樣的,好吧!」
&里就不一樣了?」南夢影不依不饒。
&反正就是不一樣!」
平時能言善辯、才名驚艷今古的夏雪寒竟然一時語塞,看著她一臉可憐委屈的樣子,明明想說的話卻像是一團亂麻,不知道該從哪裡開始。
&欺負我,新婚第一天你就懷疑我,欺負我……」南夢影一看夏雪寒無動於衷,乾脆把嘴一撅,撒起嬌來。
&
&汪汪汪……」
&狗,你湊什麼熱鬧!」
&啊,你不僅欺負我,還欺負雪球,新婚第一天你母妃欺負我,你也欺負我,委屈死了!才不要在這裡待下去,我要帶雪球走!」南夢影一雙眼睛頓時變得眼淚汪汪的,那一副委屈的表情就是天上的神仙佛陀看了都要心疼。
&夏雪寒低頭看著一臉委屈的南夢影,耷拉著腦袋的雪球,搞得真的像是被欺負了一樣,「錯了還不行嘛!」
&你怎麼會錯呢,你才不會錯呢!」南夢影斜睨了他一眼,把頭別向了另一邊,冷笑道。
&吧,其實我也覺得我沒錯!」夏雪寒一向精明睿智,不想卻屢屢在這女人手裡栽跟頭,一世英名毀於一旦啊!
&啊,你沒錯,那就是我錯咯,我無理取鬧,怪我咯?」
&汪汪……」
&
永遠不要和女人爭,哪怕你是對的,也會是錯的,這是他新婚第一天對某個人的又一看法。
看著躺在腿上的一人一狗,夏雪寒一陣頭大,上輩子招她惹她了?
&子……啊!奴婢該死,奴婢該死!」紫陌急匆匆的跑進來,看到夏雪寒訥訥的看著膝蓋,膝蓋上躺著白衣勝雪,容貌傾國的新王妃,驚得一聲尖叫,剛忙捂住眼睛。
透過指縫,看著公子的臉上雖然是無奈,但是那夾雜著的幸福卻是逃不過她的眼睛的,還有王妃,分明是在與公子撒嬌,哪裡又是真的生氣了。
看到這個,明明應該為公子高興的,可是心裡總是有一種莫名其妙的疼痛。
她努力讓自己的心沉靜下來,公子一直都不是自己的,一直都是這樣的,現在終於不是自己一個人痴痴的看著他了,也再不可能了……
夏雪寒臉上也是一紅,不過定力如他,馬上又恢復了以往的神色,一把將大腿上賴著不走的一人一狗扶起來,輕咳兩聲,問道:「紫陌,有什麼事麼?」
紫陌終於算是鎮定了下了,從懷裡摸出一張紙條,遞給夏雪寒,「公子,鳳姑娘走了!」
夏雪寒伸出的手在空中停了一瞬,雖然只短短的一瞬,但是南夢影注意到了,素手一揚,按在了夏雪寒觸到信紙的手上。
那一瞬,他的手平靜如初,她觸到了這一瞬的寧靜,心裡竟是高興的,莫名的高興。
她鬆開了手,任夏雪寒拿回來,那是一張素白的紙張,上面只有幾個娟秀的小字——「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她的字是很漂亮的,如她的人,如她的韻。
&家想要與你相濡以沫啊!王爺,看來她對你很好嘛!」南夢影學著夏雪寒方才的語氣反唇相譏。
夏雪寒白了她一眼,轉過頭問道:「鳳姑娘是什麼時候不見的?」
&候鳳姑娘的婉兒今天一早起來就發現鳳姑娘不見了,只留下這張字條。公子,要不要派人去找?」
夏雪寒沉吟了一瞬,道:「算了吧,鳳姑娘既然執意要走,強行留下她她也不會開心的,派人暗中保護她吧!」
說完還有些心虛的側眼瞟了南夢影一眼,發現她正在擺弄著懷裡的雪球,似乎對他們二人說的絲毫不上心,不由得暗暗鬆了一口氣。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既然不能在一起,便留下最美好的祝福,好一隻瀟灑高傲的鳳凰。
他婆娑著指尖的信紙,略一用力,那信紙化為粉末,如那女子一般隨風飄散,不會有未來,便當做從不曾出現。
這般,也好……
鳳凰樓上泠泠而彈的那隻高傲的鳳凰,如今也飛遠了,不問去處,不知歸處。鳳凰台上鳳凰游,負約而去,一夜苦等,從此江南江北,萬里哀哭。
說是帶她看遍天下山水,負約的終究還是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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