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碧水流深一鏡天
越往白頭峰頂爬越覺得自己渺小,那縹緲的雲霧就在自己的身邊纏繞,行走其中恍如置身仙境,伸一伸手似乎就能夠到天穹。
腳下的雪也漸漸厚了起來,一腳下去甚至能沒到膝蓋,放眼望去,除了白,便再也找不到其他的顏色。
南國的人初見這長白山鋪天蓋地的雪時,或許是驚訝、讚嘆,然後徜徉其中不可自拔,但是一連看了幾日之後,便是厭倦了。
不僅是眼睛,還有心。
不過更多的是信念的動搖,害怕自己再也走不出去,會一生在這茫茫雪山中遊蕩,最後葬身於此,連屍骨都被冰雪覆蓋,從此不見天日。
在這雪山里行走,可怕的不僅是雪崩、雪坑、筋疲力盡,更可怕的還有雪盲。
當耀眼的陽光照在無盡的白雪上,會折射出極為明亮的光,若是眼睛長時間對著這種強光,目之所見就會漸漸模糊,若處置不當,就再也看不到東西了。
而在危機四伏的雪山,當眼睛看不到東西之後,那就和一個死人無異了。
在這雪山里即使天暗下來了也不會是漆黑一片,遍地的積雪散發著悠悠的白光,襯得這空寂的長白山愈發的詭異。
到了夜間空氣幾乎都要被凍結了,冰寒刺骨的冷氣順著呼吸鑽入身體,繼而滲向每一寸血肉,即使是一代江湖高手,也不得不運功禦寒,否則不消半個時辰就會被寒冷奪去生機,連身體裡的血液也會被凝結成冰。
也不知道頂著嚴寒和狂風爬了多久,每一個人似乎都感覺到自己已經麻木了,每一個動作都是在無盡的往復,一步一步,根本來不及思考,也懶得去思考。
越到山頂狂風愈加肆虐,遍地的積雪被卷了起來,滿眼白茫茫一片,那些身子搖搖晃晃的江湖高手終於在雪花飄舞中登上了上長白山頂。
其時雲霧瀰漫,一丈以外天地大隱,空中傳來滾滾呼嘯,立於此,天風遏,熱血激。
在這裡,有山無需縱馬,有水無需泛舟,有花無需傷懷,有雲無需吟嘆。
千辛萬苦到了長白山頂,一時讓眾人有些不知所措,這裡便是長白山的最高處,再無向上攀爬之處,大多數人一屁股坐在了雪地里,盤膝調息了起來。
等到天亮必將有一場惡戰,縱然是不能和四大公子五小公子爭高下,那也不能輸給了其他人,千辛萬苦到了此處,總得帶走點什麼啊!
幾乎每一個自詡清高慷慨的江湖高手都是這個念頭,這一夜似乎格外的長,等待一個黎明似乎等了一個紀元那麼久,他們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坐臥不得安寧,盼著東方早些吐出曙光。
終於熬過了這漫長的一夜,這天地漸漸亮堂起來,放眼望去四下里的雲霧更加濃郁,幾乎化不開,三尺之外便再也看不清其他人或物,只能聽到嘈雜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過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或許是一個時辰,或許是過了半天,霧漸漸溶化,漸漸稀淡。
正如那一句「山中不知歲,寒盡不知年」,用於今時今日的長白山無疑是再貼切不過。
山腳下,幽幽地飄來一陣清風,霧紗被捲起一角,露出湛藍的天,藍得刺眼,仿佛一切都被晨霧擦乾淨了。
這片天地只剩下了雪地的白與天空的藍,聖潔無比,無論是什麼人置身此中,都會被這座聖潔的雪山洗禮,感到前所未有的寧靜。
長白山的天池坐落在白頭峰頂,是由散布山頂的十六座山峰圍起來的一片深谷,大凡風景越是美麗的地方,地勢越險峻。
因為此處已然是長白山最高處,冷風襲人吹得人立足不穩,身體也似乎變得輕盈了許多。
然而縱然江湖萬里又怎麼比得過這一池,任太華千尋又怎麼比得過這一峰,大象無形,大音希聲……
此時一輪黃澄澄的的太陽已經爬出了山麓,金燦燦的光芒讓人感到無比的愜意,這滿山的霧氣也漸漸散開,朝著山頂的天池裡聚攏。
只見天池湖水深幽清澈,像一塊瑰麗的碧玉鑲嵌在群山環繞之中,嵐影波光、白雲相映,碧水中倒映出了天空的影像,天水相連,秀麗異常,如臨仙境一般。
萬頃水面以峭拔若削的十六峰為屏,浩浩茫茫,波瀾不興。
而天池的上空,灰白相間的雲浪漫捲翻騰,透出隱隱的肅殺,使人產生一種畏懼之感。
幾束陽光從雲的縫隙中射出,直刺湖面,水面上或明或暗,景象不一,明者似鏡、暗者如黛,明暗之間似乎有一種神秘的力量在左右。
幾縷不知何時生成的白氣纏繞著、升騰著,形成一束雲朵慢慢聚集在天池之內,池水雲天,一脈相連,身前身後竟也成了白茫茫一片,此時除了乍起的風聲之外一片死寂。
將及山頂的一處背風埡口,夏雪寒一家人也到了,因為這山頂空氣稀薄、寒冷異常,小馨兒一時不適應,無精打采的伏在夏雪寒的肩上,一雙眼睛朦朦朧朧,惹人心疼。
夏雪寒心疼的的拍了拍馨兒的脊背,對南夢影道:「馨兒好像不舒服了,而且山頂危機四伏,你們還是不要上去了,剛剛上來的時候我發現一個山洞,你和馨兒去那裡等我吧,我解決好了上面的事就來找你們!」
&是……」南夢影雖然接過了馨兒,可是仍舊有些不放心,秀眉微蹙,盯著夏雪寒的眼睛不肯離開。
夏雪寒伸手摸了摸馨兒的腦袋,又輕輕在南夢影的瓊鼻上颳了一下,柔聲道:「傻瓜,不會有事的,這些年什麼場面沒有經歷過啊。你不是說過嗎,只要你從一數到一百我就會出現在你面前,相信我,我不會失約的!」
&好,我和馨兒先去那裡等你,三個時辰,要是三個時辰之後你還沒有回來,我就去……」南夢影猶豫了一陣,還是妥協了。
夏雪寒搖了搖頭,道:「這次來了許多一流高手,單單是你來我便不放心了,何況還有馨兒,你們兩個絕對不可以上天池!」
也不再聽南夢影要說什麼,摸了摸雪球毛茸茸的大腦袋,低下頭輕輕吻了吻馨兒的額頭,衝著南夢影擺了擺手,轉身離開。
南夢影張了張嘴,還不等她說出話來,夏雪寒一襲白衣已經消失在了茫茫大雪之間,莫名的,像有一根針朝著她的心扎了一下,盯著他遠去的方向腳下竟然一個踉蹌,差點倒下去。
不知道為什麼,她朦朦朧朧間有一種感覺,他這一去,她與他的命運便發生了變化,再也不能像現在這樣了……
&爹,早點回來!」馨兒也轉過頭望著夏雪寒離開的方向輕輕喚道,有氣無力的讓人的心都要疼化了。
&汪……」雪球衝著夏雪寒遠去的方向嗥叫了兩聲,然後耷拉下腦袋站在了南夢影身邊。
長白山的天池邊上已經圍了一圈的人,有丰神俊逸的少年,有嫵媚動人的俠女,有虎背熊腰的虬髯大漢,也有衣袍飛舞的江湖大俠。
正與邪、善與惡此時似乎已經不重要,哪怕是有深仇大恨的人也並肩站到了一起,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天池水面。
天池,像是長白山孕育出來的一顆碧藍的寶石,鑲嵌在雪白的群山之間,水面上氤氳的霧氣更給這聖潔的池子平添了幾分朦朧與神秘。
&仙到了!」
不知道是誰叫了一聲,這白頭峰上所有人的目光都循著發出聲音的地方望去。
果然,一身白衣的夏雪寒不急不緩的走了過來,飄然若仙,舉止間有一股說不出的超然優雅,雪白的衣衫和這茫茫雪地幾乎融為了一體,聖潔得挑不出一絲瑕疵。
南仙雪寒公子,他便是那超然的仙,像是三月的春風,始一出現便讓這冰寒的白頭峰多了一股溫暖的氣息,他是普渡眾生的上仙,只目光掃過便緩和了眼前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
一抬眼看見了四大公子的其他三個已經先他一步到了,雖然天池南北縱橫近十里,東西橫跨也有六七里,但是這一天天氣卻是格外的晴明,也或許是那幾個人太耀眼,竟然一眼就看清了他們。
正東方的一座山上斜斜的坐著一身紅衣的血屠公子,正抱著龍淵劍閉目養神,只是在夏雪寒出現的時候張開眼睛看了一眼,眼睛裡閃過一絲無奈,旋即又重新閉上了眼睛。
正西方是一身紫色龍袍的夏朗,此時他已經走出了軟轎,靜靜地看著天池水面,即使夏雪寒出現眼中也沒有出現太多的波瀾,只是嘴角勾起一抹狐狸般若有若無的笑意。紫色的衣袍襯出華貴與威嚴,九條龍繡得栩栩如生,似乎隨時都會從那衣袍上飛出來君臨天下。
正北邊是一身黑衣的雲逸凡,玄裳勝墨,墨玉般的眼眸閃爍著深邃的光芒,那一身衣服雖然簡單至極,但是穿在他的身上卻有一種無雙的雍容華貴,仿佛他就是一個天生的帝王,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便會有萬千生靈頂禮膜拜。
而南邊的那座山上正虛位以待,儘管附近擠滿了人,但是沒有一個人敢往上面走一步,哪怕上面是空著的。天地至尊只是那幾個人,他們不敢去染指,即使那幾個人不在也沒有人敢去褻瀆他們的威嚴,哪怕是動一動這個念頭。
終於,夏雪寒站在了南面的山上,眸光凜冽,與其他三個遙遙相對,四種不同的氣質互為補充。
東邊的天煞孤星,主掌殺伐,劍指禪心赴蒼茫,血染菩提鬼神殤。
西邊的貪狼星,奸險詭詐之士,長安寫月嘆獨行,青天不盡貪狼心。
南邊的破軍星,縱橫天下之將,白衣陌上影翩翩,風雨千山聽雪寒。
北邊的七殺星,攪亂塵世之賊,鯤鵬扶搖沖霄起,縱橫北海十萬里。
四大公子第一次在人前聚齊,一眾江湖俠士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四大公子,天人般的人物,隨便一個出世便會攪動天地風雲,如今四人相對而立,這天下還得安寧麼?
天池上氤氳的霧氣已經漸漸散開,那一輪金燦燦太陽升到了正空中,哪怕是在冰寒的長白雪地,也被這溫暖的冬日的太陽逐去了絲絲寒意。
只是隨著時間的推移,人們發現天上的那一輪太陽正在發生著細微的變化,像是有什麼東西要從太陽中間剝離出來,本來渾圓的太陽兩邊竟然生出了尖尖的毛刺。
又過了約莫半個時辰,太陽已經到了正當空,並且慢慢的向西邊移過去。
&你們看,那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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