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郁的酒傾入口中,這位今日初初登基的新帝,從容擱下酒杯,攜著大婚的妻子,於萬眾矚目之下,去得從容瀟灑。【看書閣免費小說閱讀】
唯留下一地目瞪口呆心情激盪的百姓。
一陣撲面而來的海風,帶著海藻的濕潤腥氣。
蘇淺清麗的面上有一絲疑惑。眼前碧波如洗、一望無垠的海面,正是她新蘇的國都蘇都城的東部邊界,先祖們給了個好聽的名字,叫忘憂海。
今日是她的大婚日。此時微風輕拂,西斜紅日在無垠的碧波上投下一片流光溢彩的餘暉。斯風斯景,擔得起一個人間妙境。但此處景致雖佳,卻實非她應該來的地方。今時今日,她要麼應是在燭影搖紅的洞房裡等待陪賓客陪得醉意微醺的上官陌,要麼是在燭影搖紅的洞房裡和上官陌執手相看,共飲一杯合卺酒。
上官陌卻在行完了登基大禮之後,攜著她一路往東,出城門過原野,直奔海岸。
上官陌要做什麼,她一向是由著他,從不過問。他帶她來這裡,她便隨他來這裡便是。這並非是盲從。實在是上官陌此人半生行事,都是有理有據,從不胡作非為。
當然,所謂的從不胡作非為,是在她蘇淺眼中。
人說情人眼裡出西施,她眼中的這個看待上官陌的標準,便有待商榷了。
海中泊了一艘帆船。
巍峨的一艘大船,長十數丈寬亦有五六丈,桅杆直插著斜日,朱漆的船身,雄鷹展翅的旗幟,堪稱壯觀。
上官陌攏她在身前施展凌波微步的輕功,轉瞬間便落在了大船上。
「是要吹一吹海風還是去艙里休息一會兒?」上官陌溫柔徵詢她的意見。
她尚沉浸在方才於眾目睽睽之下意亂情迷深吻的尷尬羞惱之中,無意識地問道:「你這是帶我來這裡度蜜月麼?」
上官陌有片刻怔愣,明白了她所說的蜜月的意思之後,無奈一笑:「說是蜜月,也忒短了些。人還沒來,咱們先過一過兩人世界,賞一賞這夕陽西下暮雲合璧的盛景倒也未嘗不可。」
蘇淺敏感地抓住他說的人還沒來這一句,眸光閃了閃。
甲板上一處桌椅,桌上有酒有菜,椅子上擱了坐墊和靠背,看上去軟綿綿是她慣喜歡的樣式。
上官陌握住她素手,拉她走了過去。
椅子寬大,兩人並肩同坐依然寬敞。上官陌將一方帕子沾了水給她擦手,動作輕柔細緻,她以前便樂於享受這種女王式待遇,絲毫不覺難為情。
「方才就餓了,先吃些易消化的粥吧。」上官陌盛了一碗海鮮粥擱在她面前,微微一笑:「在海上吃海鮮粥,別有風味。」
蘇淺舀了一調羹粥,擱在唇邊,溫度剛好,不涼亦不燙,轉手將粥遞在了上官陌唇邊,笑道:「你先嘗嘗味道。我其實也沒有太餓。剛才不過是被酒菜的香味饞的罷了。」
上官陌從善如流地就著她的調羹吃了一口,「入口即化,香而不膩,剛剛好。是你喜歡的火候。」
「嘻嘻,那我就不客氣地吃了。」
她果然只是讓他嘗嘗味道,接下來便低頭沒形象地吃了起來。一碗粥,不過片刻便一掃而空。
上官陌無語地瞧著她:「你慢些,粥有很多,沒人和你搶。」
她笑著把碗往他眼前一推,有些賴皮:「再給我盛一碗――我是真的餓狠了。這粥做到這樣的程度簡直勝過世上所有珍饈美味。」
看他把粥盛好,她亦拿過一隻碗,盛滿了,往他面前一擱:「我早上吃了長壽麵,後來手裡拿的那些早生貴子們又都被我吃了,倒是你一直餓著,快些吃粥吧。」
想起她坐在轎子上吃那些紅棗花生桂圓蓮子的情形,他又忍俊不禁。
別人拿那些東西圖個吉利,她肯拿在手裡,他早料到她絕然不是為了圖吉利,而是為了不方便的時候充飢。果然,坐上轎子不久她便咔嚓咔嚓開吃了。松鼠一般啃堅果直吃到繡著鸞鳳和鳴的大紅錦帕里只剩下一對啃不動的金錁子,還問他:「為什麼只有我的手裡有拿這些東西,你的手裡卻沒拿?」
是沒吃飽的意思。
他變魔術一般袖出一個和她一色一樣的包裹,裡面亦是早生貴子們。
「我自然也是拿了的。大婚講究個成雙成對。」他笑。剝花生和桂圓給她吃。
她一向食量好。懷孕後因為孕吐嚴重,她更是常常處於大吃大嚼中,為的是不至於吃了都吐了餓著腹中的寶寶。
每每看見這樣的她上官陌便無比心疼。
她卻是沒事人一般。還能笑著調戲他逗他寬心。
船上的廚子送上來一道玉脂蝦滑便徹底退出了視線,唯留他兩個在甲板上。
夕陽西下,海風蕩漾,碧海青天間並頭而坐的兩人似瑤池仙境裡的紅蓮一般,天地間唯這一處風景。
吃飽喝足,蘇淺抹抹嘴唇,抬眼朝岸上觀望,終於看見一抹紫雲踏著落日餘暉朝這邊飄來。紫雲近了,順風一飄,輕盈落在甲板上。
人世間將這貴氣的紫色穿得如此雅致的,也唯有楚國年輕的皇帝楚淵。
蘇淺慵懶地揮揮手:「表哥,果然是當了皇帝架子就大了。等了你好久了。我們飯都吃得差不多了。」
上官陌招呼廚子撤了飯菜,另上一桌酒席來,朝楚淵點點頭:「恭候多時。」
楚淵從容落座,臉上的笑容意味深長:「新蘇皇帝夫婦待客熱情,淵在城中久不得脫身,以致來晚,見諒。」
蘇淺轉過臉去,嘴角微勾輕咳了一聲。
上官陌倒是從容:「今日我夫妻二人大婚,人手難免拮据。不過楚帝天縱英才,手段非凡,想來困擾不過是暫時,楚帝出手自可迎刃而解。」
楚淵淡淡看著他,嘴角一勾:「承蒙上官妹夫看得起。上官妹夫只顧抱得美人歸,余者皆不聞不問,難道就不怕愚兄我敵不過熱情攔阻殤在新蘇會引發兩國刀兵相向?」
一聲妹夫雖酸味橫溢,卻還是極順上官陌的耳。
蘇淺忍不住又咳了兩聲。
「咳咳,表哥就不要弄得跟個閨中小怨婦似的了。不過是西月來的一些宵小,意圖挑起楚國和新蘇不睦,哪裡就至於表哥如此幽怨了?若非淺淺如今身有不便,哪裡還會用表哥親自出手?淺淺還怕失了表哥的身份格調呢。」
蘇淺執起酒壺,斟滿一杯酒,雙手奉杯捧到楚淵面前,陪著笑意:「這是我昔年珍藏的玉蘭釀,天下也不過五壇。本來是準備大婚時候和上官陌喝的。但人算不如天算,如今淺淺這身體不宜飲酒,今日就拿出來與表哥壓驚了。上官陌另外背著我贈了兩壇給表哥,如今放在船上,表哥一路回楚國,可以慢慢享用。一會兒袁靖帶著你那桃杏蓮金四個小美人來,表哥一路美酒佳人,可以快活似神仙了。」
楚淵抽著嘴角望著她,一臉黑線:「我聽聞你們新蘇人謠傳,如今的新蘇帝凰身懷六甲,和天下女子一般,也列入了一孕傻三年的行列,怎麼我就沒看到你變傻呢?還是如往常般伶牙俐齒的。看來果真是謠傳。新蘇百姓的嘴真是不可信。」將酒杯擎至唇邊,輕嗅杯中清冽酒香,望著蘇淺變黑的臉色,輕笑了一聲:「果真是天下少有的好酒。多謝淺妹妹上官妹夫贈酒美意,這一路一定好好享用。不過淺淺你口中的那些宵小,恕表哥不敢苟同。他們若都稱宵小,天下間怕是再沒高手了吧。」
「咳咳,表哥,你這不是毫髮無傷地回來了麼?況且上官陌不是派出了十二煞星襄助表哥了麼?而且表哥身邊還有袁靖呢。喝酒喝酒,良辰美景,不愉快的就不要說了嘛。」
十二煞星,正是上官陌手上的王牌殺手團。昔日曾領命保護蘇淺的蕭逸正是其中之一。
楚淵執杯的手頓了一頓。臉色不甚明朗。
「你們的十二煞星,全軍覆沒。」
聲音沉黯。
「袁靖也受傷頗重,怕是要在你們這裡休養一段時日才能回楚國。」
蘇淺執壺的手抖了一抖。
這個結果意料之中,承負之外。
那是在乾州夥同上官屠掀起滔天巨浪的人,一身殺孽,十數萬人命不過是一念之間。那是曾令天地變色逆改天象的人。揮手間將雲都變成人間煉獄。饒是上官陌,上官皓月,楚淵諸人聯手,也未能阻止那場災難。
上花轎時她隔著重重陣煙往尚府瞧,雖瞧不見廝殺,但也能想像裡面斗得昏天暗地的畫面。
彼時只有小祭司鍾雲協同諸荀率領十二煞星同上官容韻抗衡。
一路上她心情沉重得似泰山壓頂。卻也只能強裝歡笑在上官陌面前。他並肩作戰的兄弟們今日要為他們去赴死。
雖然明知是死,還是一往無前。
雖然明知是死,卻無計可施救他們出煉獄。
這是不可避免的一戰,早晚要來。今日不過是借了他們大婚的契機。
楚淵和袁靖是在上官陌同她行完大禮之後才去攔殺已經破陣而出的上官容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