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淺嘆息般吐出一句:「天下間就有一種人,明明姿色平庸,卻氣質華艷得叫人不敢直視,放在千萬人中也能叫人一眼就認得出來。葉清風是這種人,袁靖也是這種人,還有你妹子楚綠桐也是,這種氣質不是單純飽讀詩書就能浸淫得出來的,也不是風刀劍雨中歷練就可以磨礪出來的。」
&憑風吹雨打,我自閒庭閒步。」楚淵簡單總結她的話。
蘇淺就白了他一眼。為什麼每次她想要拽一拽文的時候總拽不到點子上,叫人家橫跳出來,一句話就蓋了過去?
&們是不是很般配?」袁靖揚臂招展著一身喜服。
蘇淺撇了撇嘴,「你不動不說話的時候氣質好得不得了,你一說話半分氣質都沒有了。快些個拜天地吧。」忽的轉頭掃視一圈,詫異:「咦,難道今日除了我們二位就沒有別人來觀禮了?」
綠桐瞥著她:「你導的一場好戲,哪裡還有人有閒心來觀我們的禮?」
蘇淺吐了吐舌頭,自我解圍道:「也好,清淨,除了我們就沒有來鬧你們的了多好。可以兩個人一杯酒慢慢喝慢慢品,喝到地老天荒去,還可以一入洞房天昏地暗不曉得今夕何夕,反正是無人打擾。來來來,我們拜天地去吧。」轉頭又望了楚淵一眼:「你真不打算收拾爛攤子去?」
&造的孽為什麼我來替你擦屁股?」楚淵瞥了她一眼,徑直往大廳走去。
&堂堂一國太子說話忒不文明了吧?你不管的話很有可能會死人的唉,明日你皇爹要是撐不住過去了你可別怪我啊。」蘇淺蹭在後面直著嗓子喊了兩句,得來楚淵一句「他本來就已多活了這如許多的日子,如今不過是在等時辰罷了,早一時晚一時於他沒甚區別。」
蘇淺嘟囔了一句,「你可真是個好兒子。」硬著頭皮進了大廳。
楚淵的話她不苟同,但也不反對。她耗費本元延緩他的壽命不過是為著讓楚淵有時間整理楚國朝堂大半年來因她直接或間接造成的爛攤子,如今他的使命已然完成,楚國朝堂清明了許多,且已恢復生機,他可以安心去了。
袁靖和綠桐堂前站定,袁靖走形式地將一塊紅蓋頭蓋在了綠桐頭上。蘇淺忍不住吐槽:「依我看,這拜天地也可以省了,你們就直接洞房吧。話說回來,誰知道你們的洞房已洞了多少次了?」
袁靖眯著眼睛瞧她,一字一頓地道:「你信不信我一掌拍死你。」蘇淺立即住嘴,往楚淵身後縮了縮。
綠桐仍扯著袁靖的手,極力隱忍,將跑題的人引回正途:「二位,麻煩誰給當一下司儀。」
蘇淺從後面將楚淵扯開,又跳了出來,很正經地喊道:「一拜天地!」
&拜太子和惠王!」
楚淵嘴角抽搐了。雖然他二人當得起這一拜,但……他還年輕,自己都還沒拜過天地呢。
袁靖憤了一句:「你也不怕把自己拜老了。」咬牙切齒地拜了下去,九十度的鞠躬,腰彎的夠誠意。
蘇淺第三句夫妻對拜卻遲遲不肯落下來。袁靖目光如電瞪著她,那模樣看似下一瞬就有可能上來掐住她的脖子狠狠扔出大廳。她在他的瞪視下仿若沒看見一般不緊不慢地問了一句:「你們拜完了是不是要入洞房啊?商量一下,合卺酒可不可以晚點喝,洞房可不可以晚點洞,我們四個先一起熱鬧熱鬧,你們都去洞房了,我們倆會很沒意思的。」
楚淵扯了扯她的衣角,貼著她耳際輕聲:「你再鬧下去,說不定會血濺人家的喜堂的,難道你忘了,給我父皇續命那一日,皇宮裡發生了什麼?」
發生了什麼?蘇淺立時抖了一抖。誠然,她沒有目睹袁靖是如何地嗜血殘忍,但清晨出來時一地的屍首中從從容容吃早餐的景象令她至今一想起來就惡寒不止。一聲「夫妻對拜」就高亢嘹亮卻隱隱有些寒意地響了起來。
袁靖挑著嘴角拜了下去。今日,他很高興。
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
綠桐拜下去的時候從蓋頭的下面望見鮮紅的衣袂,嘴角也挑了挑。她也很高興。
人生大事中,這一件算是頂大的,就這樣淡而無味無波無折地進行完了,沒有預期的興奮,卻有著淡淡的欣喜,兩個人,一個家,手牽手,將這樣的欣喜細水長流地進行下去,直到白髮蒼蒼、兒孫繞膝。這何嘗不是一種幸福。
蘇淺和上官陌那樣的愛,要來太驚心動魄,太艱難糾結,不是誰都能承受得住,也不是誰都想承受。上官克和楚魚那樣的,滑天下之大稽,更要不得。還有那些不是自己的卻處心積慮想得到的,更是無聊。人生太短,情愛太磨人,還是和眼前人從容攜手共看風月的好。
楚淵喊了一聲「禮成,送入洞房」,袁靖很客氣地道:「今日春光甚好,酒宴備在了澹波亭,兩位可自行前往,一邊賞春光,一邊躲是非,是個極佳的去處。」
蘇淺擺了擺手,「你們洞你們的房,我們喝我們的酒,逛我們的菜園子。放心,有我們在外面守著,沒人敢來鬧你們的洞房。」
袁靖眸光閃了閃,心想你不來鬧我們就謝天謝地了。
澹波亭在麥地的後方,不大的一方水域,碧波澄淨,荇草參差,小荷初露圓葉,偶有錦鯉嬉戲,動靜咸宜。水上一段木橋,木質原始的紋理有些奇異,不知是什麼木,蘇淺打量許久,也未參透是什麼木。倒是楚淵替她解了惑:「這分明是用特殊的顏料畫上去的,只是手法太過奇巧,便彷如原始紋理一般。」
蘇淺嘖嘖一嘆。
木橋的盡頭是一座八角涼亭。
袁靖此人性喜簡潔,賞景也圖個自然諧趣,這座亭子卻造的忒講究、忒繁複。這裡幾乎是整座府邸最奢華之所在。亭子造成個八角的而不是人們常採用的六角的不提,這座亭子居然全是沉香木建成,老遠便聞見沉香木奇異的香氣,墨色的沉香木配以出神入化的頂尖雕工,所雕圖案乃是一段段山水小景,四時變幻,奪天地造化之奇功。亭檐上垂下三個鏤空木刻朱漆草書大字:澹波亭。微風過處搖曳生姿,逸趣橫生。連名字都是種意趣,是蘇淺這種大老粗決計想不出來的。亭中一套沉香木桌椅,雕成瑤池聖蓮形狀,墨黑中勾幾筆淡粉淺碧,不見突兀,唯顯清雅。
和風,暖陽,碧波蕩漾,木香夾著田園香,蘇淺嘆息著道:「袁靖這樣一個變態,能討到媳婦真是天都不長眼。」
楚淵挑了她一眼,悠悠道:「他的媳婦是誰幫他討到的?我看不是天不長眼>
&口太子殿下!」蘇淺急急堵住他下面的話,下面的話她再遲鈍也能猜出是什麼,第一反應就是決計不能讓他說出口。
有些時候,自欺欺人這個成語,很大程度上能達到撫慰人心的效果,倒不見得就完全是個貶義詞。
所謂的酒宴,酒倒是好酒,宴不過是農家風味濃郁的小菜,種類倒是繁多。看來袁靖是算準了今日只有他兩人來這裡,酒宴只按兩人的喜好來。這玲瓏的心思!
&日酒好菜好風好景好春光好,日子都是極喜慶,表哥咱們許久沒在一起小酌怡情了吧,正好借著人家的歡喜咱們也歡喜一場。」手指過處兩杯瓊漿玉液盈滿琉璃杯,楚淵很知趣地閉了嘴。這樣的時候他決計不會像某人一樣煞風景,順水推舟共享和諧才是他的格調。
整個雲都若一鍋滾油中傾入了大桶冰水,所起的反應意料之中想像之外。楚淵聽著牆外的沸騰聲哀嘆著有蘇淺的地方就有熱鬧看,蘇淺卻和他躲在秀水田園的地方享受靜謐和暖的春光和馥郁醇香的美酒,偶爾取笑一兩句相隔不遠大約在顛鸞倒鳳的新婚夫婦。
袁靖有一句話說得到位,兩人在這裡純屬躲是非。但是非躲到這種程度,令人慨嘆艷羨之餘還有小小的不齒。這二位,極品了。
楚二王爺找太子爺找得昏天黑地,偌大雲都傾出上萬兵地毯式搜索,但獨獨不敢搜到袁府來。因袁副丞今日大婚,倘或攪擾了副丞大人大婚,罪責不小。但這不是楚二王爺懼怕之處,一個王爺還不至於被一個副丞嚇到。所怕之事乃是袁府門口掛著一個牌子,上書:蘇淺在此,閒人免進。
誠然,牌子絕非蘇淺所掛。蘇大公主若是知道自己還有這般當門神震懾小鬼的妙用,不知要作何感想。那麼,是誰所掛便已經顯而易見。
哪怕是知道這中間的貓膩純系蘇淺所為,楚二王爺也不敢當面問責,自家女兒掃蕩了青門之事,他無論參沒參與都得遭清算,且這件事傻子也能料到,若沒有他背後支持,楚魚能興起多大風浪。當初他沒料到蘇淺會活著回來,事後就要承當失算的後果。眼下卻只能找太子殿下給做主這門和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