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有劫 第一百四十章 忘卻

    昊兒是中毒而死的。是萬毒山莊的毒。而不是因為他體內的慢性蠱。

    蔣含煙知道，卻恨與之相關任何人。當她殺入宮殿的時候，逸塵正帶著所有的侍衛殺入了萬毒山莊。

    逸塵是五天之後回到宮殿的。

    蔣含煙便坐在大殿門口的石階上坐了五天。這五天一動不動，這五天不吃不喝不睡。而她身邊，便是一個玄冰棺，棺中昊兒乾乾淨淨的躺著。

    蔣含煙抬頭看著一臉滄桑的逸塵距離自己越來越近，眼中逐漸有了焦距。

    當蔣含煙將手中不知從哪裡撿來的劍一刀插入逸塵心臟位置的時候，蔣含煙自己吐出一口血來。

    「我不恨此生遇見你！只恨自己保護不了我的昊兒！」蔣含煙雙眼泣血，咣當一聲倒在地上。

    逸塵看著插在自己左胸的劍，輕輕將劍拔出，然後兩隻蠱蟲爬到傷口處，暫時壓制了傷勢。他的心臟，始終是在右側的。

    逸塵抱起蔣含煙，攬著那個小小的玄冰棺，穿過後山，走到山崖處一個隱蔽的石堆前，有規律的將一塊石塊晃動幾下，沿著突然出現的石梯一步步走了下去。

    沿著石梯走下去，裡面別有洞天，是個偌大的地下洞窟，甚至有斑駁的陽光能從洞頂透出，洞裡有一汪淺潭，淺灘中有魚。

    逸塵將蔣含煙放在石床上，又用蠱蟲使得蔣含煙陷入深度昏迷之中。

    他坐在淺灘上，仔細的端詳著玄冰中的昊兒，手掌輕輕的划過那玄冰，「都是為父的錯。」

    兩天之後，逸塵還是將昊兒埋在了這洞穴深處。

    蔣含煙身上的衣袍已經換做乾淨整潔的了，甚至她身上也沒有了絲毫的血腥味。她就那麼躺在石床上，臉色比之之前也好了太多，眉清目秀，唇紅齒白。她剛剛二十一歲。

    逸塵坐在石床邊上，手輕輕的伸出去，輕輕的，像是碰到什麼易碎品一碰就會碎的那種一樣，摸著蔣含煙的額頭，「煙兒……」

    他說出這兩個字，用了一生的氣力一般，眼淚也伴隨著這兩個氣洶湧的流出。

    他說，「煙兒，這樣的人生不應該發生在你身上的。你應該策馬奔騰，迎著日光的。你應該縱情四海，披荊斬棘的。你應該萬民敬仰的。」

    他說，「煙兒，這段回憶對你而言太苦太累了。是我毀了你。我想讓你永遠都無憂無慮的。」

    他說，「煙兒，我多想就活在兩年前，活在剛剛認識你的時候。我多想貪婪的、自私的將你擁入我一個人的懷裡。」

    「煙兒，我把你的那段痛苦和回憶帶走，你依舊做乾乾淨淨的你，」他輕輕的平躺在她身邊，看著漆黑的洞頂，感受著身邊的熱度和呼吸，靜靜地、安心的睡下了。

    他說，「煙兒，過去的那些罪都只屬於我。從此這世間再也沒有一個像我一樣傷害過你的人。」

    他說的聲音很輕，像是呢喃，在她耳畔，「煙兒，你生，我要護你一世安康，縱情肆意；你死，我陪你入那九幽輪迴，永不分離。」

    逸塵用忘川讓蔣含煙忘卻了一個人——昊兒。沒有了昊兒，伴隨著昊兒出現的一系列的事情都從蔣含煙腦海中消失了。記憶是從蔣含煙和逸塵私定終身那刻停止的。

    忘川果然是南域第一的奇蠱，追根溯源，將選擇忘卻的一件事或者一個人從源頭處掐滅，還沒有絲毫的違和感。而忘川，也稀缺到了讓人絕望的程度。忘川蠱，是遺傳般的以智養蠱的蠱蟲。

    忘川蠱，只有巫神族長血脈單傳才會有。此蠱居於百會穴中，一母一子。母蠱代代相傳之用，子蠱用以下蠱。

    蔣含煙醒來以後只覺得昏昏沉沉，她看著四周鬱鬱蔥蔥的樹林，實在是什麼都想不起了，只記得三年前自己作為武林盟主帶領中原好漢前來南域切磋，後來自己覺得那巫神少族長人還不錯，調戲了幾次無果，就再也沒下文了。

    蔣含煙站起身，揉揉腦袋，記得自己回去中原的路上，遭遇一片黑壓壓的神秘勢力打壓，自己奔逃間好像到了山澗，被一個獨居的小孩子所救。

    「那今日？」蔣含煙覺得自己此刻腦子有些遲鈍，隱約記得那可愛的孩子後來被其親生父母認出帶離了山澗，「對，我這是今日想要獵殺些野味，給自己補補身子。」

    逸塵隱藏在遠處的山林里，透過手中的眺望鏡看著蔣含煙扯了一根樹枝，興致滿滿的朝山林里奔去，嘴角一笑。

    之後，逸塵用了一年時間，犧牲了巫神大殿中萬千的藥材，這才將自己動用子蠱的副作用穩定下來，而他再次露面之後，頒布的第一件事便是出家。

    蔣含煙在樹林中住了一年。之所以沒有離開，實在是因為這山林深處的一種銀色扁平的魚類實在是好吃。而她又無拘無束，沒有什麼事情要去做，這般閒雲野鶴的而生活也是一種不錯的體驗。

    蔣含煙化身獵手，閒來打獵烹飪，偶爾去山下用皮毛或者吃食換些生活物品，整天步伐輕快，嘴裡叼著狗尾草，好不愜意。

    然而這樣的日子長了，再好吃的東西吃多了，也是會煩躁的。蔣含煙心裡寂寞的草瘋狂生長，八卦的心急速膨脹。

    蔣含煙要了壇十年女兒紅，一桌子的素菜，實在是吃了一年葷腥吃的有些過了，她邊吃，邊直起耳朵聽著身邊人熱議這瘋狂的巫神族長。

    「一個要做和尚的族長？」蔣含煙咽下嘴裡的花生米，「沒想到幾年沒見，這小族長成長的如此血腥暴力、特立獨行啊！上任之後先是滅人滿門，還殘忍虐殺，然後又搜刮民脂民膏，現在還做些古古怪怪的舉動，嗞嗞。」

    蔣含煙很是感慨的樣子，「當初一副憂鬱小正太的臉，如今陰暗又扭曲，身為被我調戲過的人，成長為如今這個樣子也實在是丟我的面子。」

    蔣含菸酒足飯飽，打了個飽嗝，摸了摸肚子，「吃得多了，得溜達溜達，不如就前去湊湊這族長做和尚的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