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召成看著桌子上那壇酒怔怔出神,酒罈已經打開,但是一口都沒有喝,光是聞味道他也能確定這是大寧江南道的桃花釀,這酒沒有那麼烈入口柔和,在江南道就算是婦孺都能喝一些。筆神閣 www.bishenge。com
前兩天欒白石特意買來的兩壇也是,味道很純正,他沒少喝,迷迷糊糊的好像還唱起了家鄉的民歌,欒白石一直都在拍手,說唱得好,一直都在看他是什麼反應,而他喝多了的反應似乎欒白石很欣慰,沒錯是欣慰的表情。
可他沒喝多,他只是覺得欒白石有問題。
今天下午的時候,欒白石拉來一大車的酒,大寧的戰兵每個人都有份,一人一壇。
酒是好酒,情是盛情,似乎也沒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欒白石為了改善和寧人之間的關系所以送些禮物也無可厚非,酒又不是什麼金銀之物算不得收受賄賂,這桃花釀在江南道大街小巷都有的賣,只要是酒肆便有,一壇酒不過幾十個銅錢。
可是申召成就是覺得不對勁,他坐在那一直都在思考,他是個粗人,是個武夫,他知道自己少只會打仗,可他不笨從江南道運酒過來,萬里迢迢,就算是最普通的桃花釀幾十個銅錢買進來,到了這邊一壇酒至少就要賣二兩銀子以上才不虧,按照二兩銀子一壇算的話一百多壇就要二百多兩銀子。
按理說,對於欒白石這樣的人拿出來二百多兩銀子也不算難吧
畢竟,當初還是越國的時候,如欒白石這樣的將軍手中也是握有巨富,越國貪墨之嚴重駭人聽聞,欒白石手握兵權而且鎮守一方,所以他不可能拿不出幾百兩銀子。
那麼怪在哪兒呢
怪就怪在,欒白石已經很久沒有離開過屯田,前兩日和他喝酒的時候他還說過,已經有一年多沒有和家裡人聯絡過,他的家裡人都在紫御城,而且大寧滅了南越國之後欒白石是第一批願意獻出家產的人,都獻了,在屯田這邊俸祿就那麼一點,哪裡來的銀子哪裡來的門路錢不是問題,門路才是問題。
申召成起身走到窗口往外看了看,營地里燈火很亮,一隊一隊的廂兵巡邏經過。
「嗯」
申召成疑惑了一下,今夜的巡邏似乎比以往更密。
就在這時候忽然一隻手從窗外伸進來一把掐住他的脖子,申召成下意識的一拳打過去,可是拳頭才出去就被對方的另一隻手攥住,他被人橫著甩了一下按在地上,掐著他脖子的那隻手鬆開捂住了他的嘴。
「別喊,寧人」
對方急促且聲音很低的說了四個字,申召成立刻點了點頭,這純粹是一種下意識的反應,只因為對方說出寧人這兩個字。
商九歲起身把窗戶關上,蹲在申召成身邊說道「想辦法儘快召集你的人,欒白石有問題,很快他們就會動手。」
申召成遲疑了一下「你是誰」
「廷尉府的人。」
商九歲道「我們從蘇山縣過來,一路上被越人伏擊追殺,幾十人的隊伍只剩下三個人,因為得知這裡還有百餘人的戰兵隊伍所以才冒險過來的,蘇山縣蘇北縣這兩縣的人怕是要造反了,今夜必須帶你的人撤離,不然的話怕是凶多吉少。」
「廷尉府的人」
申召成道「你的鐵牌呢」
商九歲搖頭「我已經二十年沒有佩戴
過鐵牌了,我叫商九歲,你可能沒聽說過我」
「我知道」
申召成的眼睛都亮了「你能說出商九歲這個名字,我就知道可以信你了,外人不會知道這個名字。」
商九歲眼睛裡都是謝意「謝謝信任。」
「寧人不疑寧人。」
申召成起身「我想辦法去把隊伍集合起來,商先生,你想怎麼辦」
「抓欒白石。」
商九歲道「不拿下欒白石,出不去屯田,你剛才也看到了,外面都是越人的兵。」
申召成嗯了一聲「我注意到了,巡邏的人數比以往多了兩倍不止。」
商九歲「因為我們從蘇山縣殺了出來,他們在擔心欒白石住在哪兒你去召集隊伍,我去抓他。」
「就在我對面的那個小院。」
申召成把窗子推開一條縫往外指了指「沒多遠,還亮著燈。」
「分頭行事。」
商九歲拍了拍申召成的肩膀「盡力把兄弟們都活著帶出去。」
「好」
申召成轉身把皮甲套上,抓起黑線刀「商先生,小心,欒白石這個人武藝很強,而且戒備心也強。」
「知道了。」
商九歲往外看了看,然後推開窗子跳了出去。
黑暗中,欒白石把玩著手裡的兩顆珠子「酒都送過去了,如果不出意外此時此刻人都已經放倒下了吧」
宋謀遠搖頭「未必。」
「一群遠離家鄉的人,那種思鄉之情我能體會到,我現在就這樣,如果擺在我面前一壇家鄉的酒,哪怕就是喝一小口我也會喝,這些寧人遠道而來,他們已經三年多沒有回過家了,我不相信酒擺在他們面前他們會一動不動。」
宋謀遠看了他一眼「你和大寧的戰兵接觸的也很久了,你確定自己了解他們嗎」
欒白石「我了解人,只要是人就會有鄉情,這些當兵的沒有任何其他的事可做在這也不可能有什麼其他的愛好,這種鬼地方他們已經硬撐了三年了,而且這三年來沒有來自上層的約束,人都是會變得懶散下來。」
「有些時候,你不能把大寧戰兵看成人。」
宋謀遠嘆道「他們的自制力比你想像的強大。」
欒白石道「無所謂,不喝也沒有什麼關係,針對大寧戰兵作戰我這幾年來一直都在思考,我承認大寧戰兵的打法很強,配合無敵,可我不信,我用了幾年的時間都破不了,也不信,我手下近五千人打不過一百零幾個人」
宋謀遠道「能不能行,只在今夜了。」
欒白石問「他們真會來」
宋謀遠看向他「你覺得呢」
欒白石沉默,然後罵了一聲後有些鬱悶的說道「他們真會來,我一直都知道,這些該死的寧人總是講什麼不拋棄不放棄,所以總是會做出來一些讓人難以理解的事,只剩下三個人他們也會跑到屯田來試圖通知那一百零幾個戰兵,說實話我很厭惡寧人這種自以為是,這種所謂的情義,說的淺白些難道不是傻沈小松是什麼身份地位,商九歲是什麼身份地位,還有那個紅十一娘的身份地位難道就不比那百十個戰兵高所以這種所謂的不放棄根本就是笑話可我知道,他們還是會來,寧人似乎覺得人
命不是這麼衡量的。」
宋謀遠看著他語氣平淡的說道「我也是寧人。」
欒白石皺眉。
就在這時候他看到一個黑影從後牆跳進了自己的小院,明明知道會是這樣,可他還是忍不住憤怒起來。
「真的會來」
然後他又看到申召成出了小院進了不遠處寧軍的營房,沒多久,一百零幾名大寧戰兵竟是動作迅速的從營房裡出來,並且已經全副武裝,很快就把他的那個小院圍住,依然配合默契。
「真的沒喝」
欒白石看向宋謀遠,宋謀遠聳了聳肩膀,竟然有些淡淡得意。
欒白石緊緊的握拳,他並沒有敗,可是感覺自己敗了。
一百零幾名大寧戰兵在申召成的帶領下迅速的圍住了小院,月色下能看到連弩上掛著的寒光。
「他們真的不能算人。」
欒白石長長吐出一口氣,然後舉起手「攻」
隨著他一聲令下,忽然之間整個營房裡就變得明亮起來,點燃了火把的越人士兵好像潮水一樣朝著那個小院圍了過來,火把形成的長龍在營房裡遊動。
「果然有問題。」
申召成看了一眼,立刻下令「走」
只是一個字的命令,可是所有大寧戰兵卻好像全都理解了,他們沒有任何慌亂,立刻起身然後朝著一個方向撤離,而申召成根本就沒有說往哪兒走,可是他們仿佛演練過無數次一樣,百餘人進退有序,沒有耽誤一絲一毫的時間就已經撤離了小院朝著東邊跑過去。
而此時商九歲則從小院裡跳出來「中計了。」
申召成嗯了一聲「他們似乎猜到了你會來。」
「其實,也好猜。」
商九歲卻沒有任何懼意,也沒什麼猶豫,寧人做事歷來如此,只要有一線機會就不會放棄自己的手足兄弟不管,這是大寧戰兵之所以強大的根本原因而不是什麼戰法配合,在兵器和陣法都沒有什麼特殊差異的情況下,鬥志和情義是一支隊伍能不能打贏的另外一個重點因素。
他懷裡還有一根信號,如果信號不打上去的話沈先生和紅十一娘會按照約定好的時間進來。
可是商九歲卻沒有絲毫猶豫的把信號打了上去,那是約定好的,只要信號升上天空沈先生和紅十一娘就立刻走,去二百里外的大寧兵營找支援。
信號在夜空閃亮,很璀璨,比星辰還璀璨。
營地東邊是最高的牆,牆內還是一座庫房,這種地方修建的都很堅固,所以寧軍迅速的撤了進去。
「他們想固守」
欒白石哼了一聲「一座房子,再堅固能守得住」
他伸手一指「燒」
「別燒」
宋謀遠一把拉住他「你應該相信我,燒了,會耽誤時間。」
「先生什麼意思」
宋謀遠道「高牆外布置人了嗎」
「沒有,他們根本出不去。」
「他們一定能出去。」
宋謀遠道「你應該看出來了,他們撤走的時候沒有一點慌亂,顯然是早就在做準備了,你以為他們是要固守所以要燒了那房子,而一旦燒了你的人就會等到火熄滅了才能進去,他們已經逃走了,相信我派人去牆外攔截吧,希望還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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