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祿讓公大夫向那些民工轉達上郡守的教令,引來一陣唏噓聲。此後幾天,又有人提出要移民河東。張祿也依了,讓他們回上郡搬取家眷。
河東郡治所在安邑曾是魏國的國都,城池最大,地位最為重要。但這裡的魏人家國情懷也最重,離開得最為徹底,並在離開前進行了有目的的破壞,導致這裡毀損嚴重;目前這裡居住的都是後來移民來的人,主要是秦人。農業生產發展得並不很好,眼看要秋收了,糧食的長勢不是很旺,周圍的荒地也還有很多。
張祿並沒有在安邑繼續安排移民,築路大軍中一半留在曲沃,剩下一半中,又有一半要離開,最後這四分之一被張祿安排到解縣。這裡除了有無比重要的鹽池外,也有豐富的適合耕種的土地。他宣布了一條規定:爵位在簪裊以上的人,可以選擇舉家移居至安邑。這條規定讓居住於安邑成為一件榮耀的事。
張祿、皮綰、鄭安平終於回到安邑的館驛中,開始合署辦公。張祿找各縣要了五個從事,協助自己處理具體事務;陳四和芒未名義上算是鄭安平的門客;只有皮綰的辦公隊伍最為強大,六曹從主官到隨員全都滿額,整整有三十人之多。
上郡的公大夫已經回郡請求任務,各級大夫們被要求不要回郡,都留在河東帶隊。張祿也沒有冷落他們,由皮綰出面,將他們臨時組織成一支守備部隊,主要任務是維持安邑的治安,輔助任務是開墾荒地。這支部隊還有三千人左右,編成六個營,官大夫和大夫都由上郡人擔任;上郡沒有其他的公大夫,就從其中選了三個年資高的官大夫代理公大夫,領千人將。由於相當多的上郡士卒已經移民,留下來的只是少數,原有編制早已被打亂,現在的秦軍士兵之間基本已經相互不認識了。
三名公大夫的任務每日輪換:巡邏放哨、整軍訓練、開墾荒地。安邑的存糧嚴重不足,好在各縣通往安邑的通道已經暢通,張祿拼命讓各縣往安邑調集糧草。連猗氏的牧民也被動員起來,用牲畜到各縣去拉糧食,連小畜都用上了,勉強維持安邑的糧食供應。但相應的,各縣的糧庫基本清空了。
上郡的移民,原來都是有爵位的。目前不算修路的功勞,單只因移民而獲賜一爵,就有不少上造成為簪裊。再加上其他功勞,又有不少公士晉爵簪裊。如此一來,有資格移居安邑的人就多了起來。張祿命各地將有資格、有意願移居安邑的人,全部造冊上報,於年後根據命令統一組織移居,目前仍在各縣從事各自的生產。
張祿讓安邑令在軹道口樹立招賢榜文,並不時派人查看,只要有損壞的,立即更新。同時,在涑水入谷口處劃了一塊區域,臨時安置從軹道遷出的魏民。
在等候最終收穫的時間時,張祿、皮綰和鄭安平等人一起詳細地討論了安邑今後的工作,把任務條分縷析地列出大綱,決定由鄭安平再次返回咸陽,向相府報告。
這次鄭安平不敢只身前往,帶上了陳四和芒未,還讓皮綰從自己的刑曹中推薦一名從事相隨。他們的這次報告將只限於安邑的未來發展規劃,屬於一次特別報告!除了四個官吏,蓋聶和五旺也作為庶子隨行,侍候他們的起居。在河東奔波這幾個月,只有蓋聶的成長是最大的,他幾乎長成了成人的身材。
六人也沒有車坐,也沒有馬騎,只能步行到蒲坂,乘船到咸陽。路上一個來回就得大半個月,加上在咸陽的停留時間,差不多得一個月。這次出行沒有什麼緊急情況,加之道路狀況良好,大家都比較放鬆。四個人個個執戟佩劍,倒也裝容整齊,惟獨鬍子拉碴,顯出無盡的風塵。兩名庶子只背著行囊,並不攜帶武器,只執一根手杖作為助行。
到達蒲坂後,鄭安平帶著蓋聶和小奴見了面。由於小奴還寄居於蒲令的家中,他們沒有留宿,鄭安平告訴小奴,等自己在安邑有了房舍了,就把她接回安邑去。
到了咸陽,鄭安平一行依舊投宿咸陽宮旁的館驛中。他們發現,楚太子和黃歇的院子已經變得十分零亂,顯然楚太子就要搬進楚宮中居住。
咸陽的另一處,正在為公子繒修建宮室,因為他將在歲末年初正式就封安國君!安國在南陽郡,距離穰、鄧不遠。
先到咸陽宮報到,表示自己是代表河東告成。接待的侍郎十分客氣,恭敬地接過節符,登記了事項,請鄭安平回去了。鄭安平回到驛站後,陳四和芒未告訴他,太子和黃歇邀請他們共進晚餐。三人把自己的晚餐留給了蓋聶和五旺(他們三人都有爵位,有相應標準的免費伙食,但蓋聶和五旺沒有),自己到後院來見黃歇。開門的仍然是芒申,把三人接了進去。
黃歇和太子、太子傅在正堂等待,見了三人,皆坐起相迎。由於有芒未,黃歇特地讓芒家三人也一起來作陪。黃歇問了河東的情況,鄭安平一一作了說明;車右和虎仲兩先生也問了些問題,芒未代鄭安平作答。說起張祿發現了通往軹道的谷口,連黃歇都感到驚訝,表示沒想到這條道路的出口處竟然無人防守。
早就知道陳四擅長繪製地勢圖,黃歇專門向陳國提起,陳四就把自己繪製的圖冊全都拿出來,堂上的人坐在一起,認真查看。黃歇搖頭嘆道:「如此寶地,魏竟獻於他人」嘖嘖連聲。
鄭安平道:「河東已定,便當若何?」
黃歇道:「凡治國者,不過庶之、富之、教之三道。河東既定,便當庶之;既庶之後,復當富之;民之富也,復當教之。」
鄭安平道:「安邑雖曰一郡,其眾不過三五萬戶,縱庶之,經年未可倍也。曾不及封君之一地。奈何?」
黃歇道:「聞秦王有招賢之策,張卿其令之?」
鄭安平道:「欲招賢,而必富之;欲富之而必庶之。故當以庶之為先也。」
黃歇道:「非如大夫所言也。招賢則必庶之,庶之則必富之,富之則又庶之。事當若此也。」
鄭安平道:「願聞其道。」
黃歇道:「時值歲末,秋收之後,刑徒當出戰焉。張卿其頃全郡之糧,得數萬之眾,盡赦之而令其移也。是河東一夕而得數萬戶也。安邑之民,聞多在晉汾之間,或居於軹道內。張卿於軹道善加勸導,復可得數萬戶也,且盡故魏舊民,仍從舊業,安邑焉得不興!」
鄭安平道:「誠恐未之及也。今得軹道,必欲伐之,恐歲中便定其計。」
黃歇道:「誠如其言乎?軹道,魏地也,今太子在魏,豈容遽伐?」
鄭安平道:「若其勢伐魏,太子或將退也。」
黃歇道:「若得緩之,不亦可乎?」
鄭安平道:「此非臣等所敢言也。」
大家於是轉換了話題,說起太子的婚事,以及公子繒封安國君事。黃歇道:「五君議政,秦之舊例,行之數十年。後太子成年,猶未得議也,僅與焉。今公子繒封君,其將六君乎?太子若歸,則成七也。貴眾則勢分,穰侯失其勢也。」
芒未道:「穰侯掌中樞數十年,出將入相;武安君賴及拔於行伍,人屠也。此二子居於朝,其勢未可衰也。」
黃歇道:「穰侯赫赫,涇陽、高陵分其勢也;武安君雖勇,華陽君分其眾也。其先有張卿與其議,今復得太子及安國君,穰侯焉得遂其志!」
太子忽道:「秦失穰侯,豈非自斷臂膀,自毀干城?」
黃歇道:「未也。秦之所強,在秦法也,非穰侯也。縱無穰侯,但秦法行之,秦強如故。」
鄭安平道:「誠哉,左徒斯言也!胡陽,由客卿而籍中更。方其入啟封、出蔡陽、長社,破魏於華陽城下,沉賈偃於河,斗廉頗於武安、邯鄲,固一世之雄也。一旦而亡,曾不如牛失一毛,鳥失一羽,與秦何傷哉?」
黃歇道:「胡卿之逝也,吾尤傷之,而秦但以中更之禮葬之,而復其家。今胡家但余婦人,千頃良田,其難耕種,但招贅婿於胡家,以承其業。舉家遷於野也。」
胡陽去世時,鄭安平已經離開咸陽,胡陽的訃告是由咸陽下達諸郡,張祿、鄭安平他們才得知,當時很是唏噓了一番。但胡家的情況,鄭安平並不知道,只知道胡陽沒有留下後代,所有遺產均由其夫人繼承。現在才知道,胡夫人招了上門女婿,遷到鄉下過活。又為胡陽感慨一番。心中聯想到自己,小奴雖然懷孕,不知是男是女,能否養大,自己拼死拼活,很有可能落得個胡陽的下場。念及此,也不由得悲從中來,竟然聲音哽咽,流下淚來。
黃歇安慰道:「大丈夫名標青史,幸也。然家門失後,不得血祭,亦有小失也。丈夫有後,不可緩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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