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平長平 第367章 仲岳親臨

    相辭出來,天色尚明。鄭安平等陪著仲岳先生在城內各宅巡視,盛讚魯先生之德。

    然後轉到城牆附近,鄭安平指給仲岳先生看了惟一維修過的城牆一角。仲岳先生道:「奈何必修城牆,無他業可務乎?」

    鄭安平答道:「本欲盡以力田,而監者言非役也。若以復建新宅,則少木材。皆難能也。故但以築牆為務。」

    仲岳先生不動聲色,只是點點頭。

    站在南門外,仲岳先生極目遠眺,眾人邀他上了還可以上去的城樓殘垣。仔細看了一會兒,道:「南出三十里,寧勿南關乎?復三四十里,得勿華陽乎?」眾人皆答道:「然也!」

    仲岳先生道:「華陽若至,南關得無警乎?」眾人不知仲岳先生所云,不得應答。

    仲岳先生道:「管邑近長城,當頻與圃田及南關消息往來,不可稍懈!」

    小四道:「謹喏!惟所通何情?」

    仲岳先生道:「但以消息通之,無論何情。或一日或二日或三日,必往報之,不可緩也。」

    鄭安平道:「先生何所察?」

    仲岳先生撿擇著詞句道:「管邑雖近華陽,尤近於魏。南關當華陽、管邑之中,華陽斷無能越南關而入管邑。今雖南關殘破,無卒戍衛,華陽亦必無越南關而入管邑也。何者?勢所然也。前者,君上祭於管邑,即有五韓卒入管邑。今乃復有韓卒十人再入管邑。分明不以韓出華陽,魏不出長城為然!奈何魏堅不出長城,而韓屢出華陽耶?」

    鄭安平道:「韓出華陽,魏未及責之!」

    仲岳先生道:「或有是也。」

    鄭安平道:「或有他者?」

    仲岳先生道:「此廟堂之爭也,非汝等所能為也。汝等但守管邑可也。」

    鄭安平道:「吾之所惑也,一則,管邑初創,事皆不備,而民乏財少,無能備也。二則,封地五十里,而邑才百戶,何能為也!三則,聞管邑久不歸王化,民心思亂,盜賊公行,而吾等才五人,將何以御之?」

    仲岳先生道:「此君上之贊公子者也。管邑百事不備,民乏財少,公子立官司,設驛站,廣車行,通商道,初具規模。管邑盜賊公行,公子才五人,治下安寧,曾無稍亂。公子何以得之?」

    鄭安平道:「立官司,設驛站,廣車行,皆君上所賜之勞役所為,非臣能辦。但曹先生貸於圃田數萬錢,歲歲歸之,亦不知終將何如。至若盜賊,實未緝也。四兄每日戎行巡視,或為所懾?」

    仲岳先生道:「人非生而為賊也,蓋由倉廩不實,民不聊生。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設管倉實,而管民足,管民皆是管令而非鄰國,非獨無賊,且戰已勝,守已固矣。」

    鄭安平道:「今者管民百戶,才四百畝;吾等五人,亦四百畝;今得驛卒四人,復得四百畝。此才千二百畝。萬不得一。先生且觀,即廢城東於長城,長十餘里,廣五六里,可得一邑。然今只吾等十人。管邑四鄉沃野,才得四百畝。奈何?」

    仲岳先生道:「以貧求富,農不如工,工不如商,刺繡文不如依市門。管民素貧,男求商,女依門,求暴富也。雖農為民本,為富則遲,但緩緩為功。公子身親力田,深得古人籍田之義也。」

    鄭安平道:「欲得管邑庶、富且安也,其將奈何?」

    仲岳先生道:「為治之道,首在安之。民得安,則庶,庶則富,富則知禮節、守信義,聖人之治也。奈何安之?吳子曰,君能使賢者居上,不肖者處下,則陣已定矣;民安其田宅,親具有司,則守已固矣;百姓皆是吾君,而非鄰國,則戰已勝矣。治國有常,利民為本。公子其參之。」

    鄭安平道:「願先生具言其詳?」

    仲岳先生道:「公子知邑中孰賢與不肖乎?」

    鄭安平道:「未知也。」

    仲岳先生道:「欲治管邑,但從此得之。願公子深察民情,知孰賢孰不肖,敬賢而斥不肖。若論民安田宅,公子其為之也。」

    鄭安平道:「城主治管邑,已歷三世,根深而柢固,難以猝拔也。奈何?」

    仲岳先生道:「禮敬賢者,置之顯位,令之司也,其與城主?」

    鄭安平問曹包道:「先生頗巡邑中,其有忠義賢者,得而薦之乎?」

    曹包道:「大賢則未見,小能或得之。今管民多商,重利而輕義,不重家園,不戀舊土。以臣之見,凡守故土者,皆當敬之。」

    鄭安平眼前一亮道:「先生之言是也。其有全家久在城中,而無遠行者乎?」

    曹包道:「雖不盡數,亦得一二。城主蓋其一也。城主世代業農,曾未出商,然管邑之商道,亦賴其通。」

    鄭安平道:「吾亦觀城主,賢者也。若論敬賢,當從城主起,可乎?」


    仲岳先生道:「曹先生多訪民情,當略述一二。」

    曹包從懷中掏出一塊木牘,朗朗誦道:「管邑實百三十又四戶,分屬九族。舊管民者,乃為管氏;從虢至者,乃為虢氏;從鄶至者,乃為鄶氏;從蔡至者,乃為蔡氏。此四氏為舊氏,所居者久,蔚為大族。後從鄭至者,乃為鄭氏;從魏至者,乃為魏氏;從韓至者,乃為韓氏;復從華至者,乃為華氏;從洛至者,乃為王氏。此五氏東播之後,三五移之,現亦為大族矣。故邑內所謂族者,非血親也,實鄉親也。」

    鄭安平道:「先生訪察民情,臣不如也。願先生教之,助之。」

    仲岳先生道:「管民來處九方,而能各安其分,相敬相親,不相侵擾,共此患難,亦見其治有道也。」

    曹包道:「管城城主,非父死子繼,乃九族共相舉薦,必深孚眾望,而能為之也。今之城主,雖歷三世,世世亦賴舉薦而立,非承其父業也。」

    仲岳先生道:「舊四氏,管、虢、鄶、蔡,其國皆亡,余民四散,容或有之。鄭雖為韓滅,亦居故地;韓、魏,大國也,華、洛,巨邑也,其民奈何移居於此也?」

    曹包道:「其或亡命而至,亦未可知。」

    仲岳先生道:「其婚配若何?」

    曹包道:「管民多散四方,或家焉,或攜妻兒歸於管,每每有之。亦有娶於鄰邑者,以華陽諸邑為多;或至魏境。所在非一。管女有隨父兄出者,每配他邑。或有配鄰邑者。但有少男娶於本邑,男出而女留。」

    仲岳先生道:「此鄉有豕三者,其人望若何?」

    曹包道:「豕三以屠為生,四鄉賴焉。其為人也,豪爽有義氣,遇事不避,臨事不亂,或有危困,濟之不遺餘力。其望所歸也。」

    仲岳先生道:「奈何豕三為人之若此耶?其有妻室無?」

    曹包道:「未得其家,未見其室。」

    仲岳先生道:「豕三其不歸乎?」

    曹包道:「四鄉頗遠,其名頗著,請之者眾。而一往返,每二三日,其家難歸。」

    仲岳先生道:「縱有妻室,亦難有後。」眾人皆笑。

    仲岳先生道:「豕三既有人望,願諸兄折節交之,親之友之。勿以末業而鄙之。」

    眾人應道:「喏!」

    鄭安平猶豫半天,終於決定把自己的困惑說出來,道:「臣聞豕三頗與盜賊往來,管邑之存廢,實賴之也。乃咨以存之之道。豕三言,若得境內靖寧,每歲二至二分,與谷一乘,乃得保也。」

    這話一出,眾皆譁然。仲岳伸手讓眾人安靜,問道:「公子其予之?」

    鄭安平赧道:「春分之時,私與錢千,以代乘粟也。今時至夏至,或將復至也。」

    仲岳先生果斷道:「若豕三至,任其所需,一一予之,出自公帑。慎勿吝也。」

    眾人不解,問道:「先生何意?」

    仲岳先生道:「豕三人望所歸,尚屈諸兄折節敬之,區區乘谷,何足道哉!」

    天色漸晚,眾人陪著仲岳先生且行且談。仲岳先生忽然問跟隨的四名驛卒道:「汝等何名?」那驛卒見眾人對仲岳先生畢恭畢敬,知道不是普通人,哪會答言,只嘿嘿笑。小四隻得代答道:「此四子皆季子,名皆為季。其邑皆敝遠,亦無其名。今乃以其邑之地望呼之,為季田、季河、季莊、季丘。」

    仲岳先生道:「是亦善也。汝四子何居鄰邑?」

    曹包代答道:「此四子皆居於鄰邑,乃四女之鄉里。」

    仲岳先生道:「汝其知豕三其人乎?」四人皆點頭。

    曹包道:「汝其言豕三之狀!」

    四人你推我讓。小四喝道:「休得推讓。汝等驛卒也,有司問話,當清白應答,焉得含糊!」

    被小四一喝,四人好像放下包袱,季田應道:「豕三乃屠夫,體胖力大,每執一錘,但有畜,無論其壯也,照頭一錘,皆倒。然後生殺由人也。」

    季河道:「其為人也信,鄉里傳言,取值不二價,童叟皆無欺也。」

    季莊道:「或言其義也,凡有危難,莫不濟之。」

    季丘道:「其人武勇,體雖胖,翻牆越垣,攀屋上樹,無所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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