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鶯站在原地不動。
明月清輝之下,她白玉似臉龐散發著柔和的瑩光,明眸一閃一閃,陷入沉思。
確實如法空所說,這很可能是自己距離司正最近一次,真的拒絕,會不會在以後的日子後悔?
法空勸自己拒絕是為了公還是為了私, 是為了大雪山,還是為了自己?
自己要徹底相信法空嗎?
「對了,丁滿將會在今晚遇刺而亡。」法空的聲音從夜空中悠悠飄蕩過來:「你若阻止,還來得及。」
李鶯蹙眉看向聲音飄來的方向。
法空的聲音遙遙飄來:「如果不阻止,你必然受罰,距離司正之位更遙遠。」
李鶯點頭。
這是理所當然,人是自己抓的,沒有看牢, 自己自然要承擔責任。
原本立了大功,人被刺殺,大功則變成了小功,甚至無功,說不定還要被黜。
「一個時辰之後的事。」法空的聲音再傳來:「好好想清楚吧。」
李鶯朝著遠處合什一禮。
她猜測法空此刻正在金剛寺外院說話。
——
夕陽殘照,把整個玉蝶宗的別院染成了玫瑰色,柔和而美麗,美得不真實。
丁星晴緊繃著秀臉,腳步忽忙,直奔宗主的院子而去,一路上碰到同門,只是點點頭,一句話不說。
眾女看到她這般模樣,知道她心情極差,應該發生了什麼事, 強忍好奇沒攔住她打聽。
都知道她的急脾氣,真要攔住她打聽出了什麼事, 肯定要被她毫不客氣的數落一頓。
丁星晴來到宗主院子外停住,輕輕叩門。
「進來。」
「是。」丁星晴推開門。
青竹林夾著一條鵝卵石小徑, 小徑兩邊是鮮花繞匝。
她踩著鵝卵石小徑,轉過竹林,看到院子中央的石桌旁正坐著兩人,對面而坐,正在對弈。
一個是身穿墨羅衫,秀美動人的宗主莫幽蘭。
一個是身穿紫金袈裟,平靜從容的法空神僧。
她來到近前,先行了一禮:「宗主。」
又合什一禮:「見過法空神僧。」
宗主是法空神僧的方外之交,自己已經見過兩次,此時見到已經不稀奇。
神僧再神,見了兩次之後,便不像頭一次見到那般的欣喜與驚奇了。
法空微笑頷首。
寧真真拈著一枚晶瑩溫潤的白棋子,溫聲道:「出什麼事了?」
「凌霄門欺人太甚!」丁星晴頓時沉下玉臉,冷冷道:「荊師妹被兩個凌霄門弟子欺負了!」
寧真真蹙眉:「欺負?」
「他們兩個搶去了荊師妹的劍。」丁星晴咬著牙道:「還動手動腳,輕薄了荊師妹!」
寧真真明眸驟然迸射寒光,淡淡道:「輕薄?」
「摸了荊師妹的……胸口。」丁星晴看一眼法空。
法空微垂眼帘,仿佛老僧入定, 什麼也聽不到看不到。
寧真真淡淡道:「荊師妹呢?」
「正在哭呢。」丁星晴恨恨道。
寧真真道:「讓荊師妹過來一趟。」
「是。」丁星晴肅然應道, 隨即又要開口:「宗主……」
「快去。」寧真真一擺玉手。
丁星晴抱一下拳,閉嘴不再多說,轉身大步流星離開。
寧真真看向法空。
法空垂眉斂目好像在思索棋路。
寧真真嗔道:「師——兄——!」
法空抬眼,似笑非笑:「你是宗主,乾坤獨斷。」
「我是氣炸了的。」寧真真哼一聲道:「但我知道,不能為情緒所左右,此事很可能是一個陷阱。」
法空露出笑容。
能在這個時候想到這個,確實已經具備了一個宗主的素質,身為上位者,絕不能為情緒所左右。
當然,人都是感情的動物,完全做到這個幾乎不可能,只能儘量做到。
寧真真道:「不過不管這是不是陷阱,我都要趁機發難,把凌霄門打趴下。」
法空頷首。
被人欺負到這般程度,如果還不能反擊,玉蝶宗就真的完了。
而且對付凌霄門這件事上,玉蝶宗能藉助的力量有限,說出去太過丟人。
這跟九元聖教還不同。
九元聖教強大,而且還是邪宗,而凌霄門僅僅是一個二流宗門而已。
儘管知道玉蝶宗不是以武功取勝,實力不強,可沒有真正見識到多弱。
有凌霄門一對比,感受會更深,從而也會生出輕視不屑之意,對玉蝶宗來說可是毀滅性打擊。
腳步聲響起,丁星晴帶著一個梨花帶雨,眉眼精緻,已經哭得通紅的紅衣少女進來。
她一進來便委委屈屈的行禮,喚道:「宗主——!」
「荊師妹,」寧真真指了指對面的石凳:「過來坐下說話。」
「宗主,我站著便是。」荊小玫低下頭。
「坐下。」寧真真哼道。
荊小玫忙坐到她對面。
丁星晴看到法空已經到了東南牆角處,正在欣賞著那邊的花圃,花圃之中百花齊放,爭奇鬥妍,花香飄蕩。
她的目光又轉回這邊,看荊小玫垂頭不說話,便道:「荊師妹,你說說經過。」
「不用說了吧……」荊小玫不好意思的道。
「你……」丁星晴氣急。
寧真真擺一下玉手,淡淡道:「他們搶了你的劍?」
「是。」荊小玫眼眶再濕,輕聲道:「是師父送給我的劍,我……」
她內疚自責,深覺自己無能弱小,竟然被人搶走了,如果師父知道了,肯定要罵自己一頓,然後跑去跟那兩個傢伙拼命。
可那兩個傢伙的輕功太厲害,師父未必是對手,到時候師父有個三長兩短……
她不敢往下想。
寧真真道:「什麼時候,在哪裡?」
荊小玫忙道:「就在鳳軒樓。」
「什麼時候?」
「剛剛。」
寧真真看向丁星晴:「把龍師妹叫過來。」
「是。」丁星晴精神一振。
龍師姐龍菲菲乃宗內最頂尖的追蹤高手,這是宗主絕不忍氣吞聲,要收拾那兩個傢伙啦!
早就覺得不能再忍,可是前任宗主一直讓大家忍一忍,別激化矛盾。
宗門的實力不如凌霄門,這是沒辦法的事。
待實力增強之後再報仇雪恨。
所以大家要化恥辱為動力,拼命練功,絕不能懈怠,一旦懈怠就想一想凌霄門。
大家都積累了一肚子的怨氣,可宗主有令,她們也只能遵從,憋屈異常。
現在的宗主終於不忍啦,這才痛快!
「宗主……」荊小玫遲疑,抬頭鼓起勇氣:「別因為我連累了宗門。」
寧真真道:「宗門如果保護不了弟子,那宗門的存在意義何在呢?」
「可是我們不如凌霄門的。」荊小玫道。
這是所有弟子都知道的事。
她們的實力是不如凌霄門的,所以凌霄門才會如此猖狂如此過份。
她們能做的只能強忍著,拼命修煉,等修為強了,一定報復回去。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好飯不怕晚!
寧真真道:「他們比神劍峰的長老還強?如果是神劍峰,我們是要忍,可是凌霄門……什麼阿貓阿狗都能猖狂了!」
荊小玫精神一振。
她忽然想起來,宗主可是殺死過神劍峰長老的,可能是因為神劍峰的長老大意。
儘管如此,已經足夠驚人。
宗主的武功絕對驚人。
「宗主!」腳步聲中,一個英姿颯爽的少女飄飄而來,聲音略粗,帶了幾分磁性。
她身形修長高挑,顧盼之間神采飛揚,自信昂揚。
「龍師妹,凌霄門的兩個傢伙搶了荊師妹的劍,你知道了吧?」
「聽說了。」龍菲菲肅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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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他們兩個!」
「是!」龍菲菲抱拳一禮,看向荊小玫。
荊小玫跟寧真真告辭。
寧真真擺手:「丁師妹,帶幾個人過去,把他們武功廢掉,手腳打斷。」
「是!」丁星晴雙眼放光,抱拳鄭重一禮。
她與兩女一起離開,臨走時看一眼負手站在花圃前欣賞鮮花的法空。
夕陽的柔光中,紫金袈裟通體在放光,法空宛如沐浴在金光之中,神聖而遙遠。
——
龍菲菲與丁星晴帶著六個少女悄悄離開了別院,穿行於天京城的小巷之中。
一刻鐘後,她們停在一座小院外。
龍菲菲指了指這小院,對丁星晴點點頭。
丁星晴打量這間平實的小院。
這是天京城內的尋常人家住宅,住在這裡的都不是富豪,但也是小有資產。
凌霄門怎麼說也是二流宗門,銀子是不缺的,不應該把別院設在這樣的地方。
所以應該只是那兩人的私宅,人數應該不多。
她耳朵貼到牆上,側耳傾聽片刻,對身後的六個少女比劃四根纖纖蔥指。
她們紛紛點頭,這表明院子裡有四個人。
丁星晴蹙眉片刻,臉色微變。
龍菲菲看過來,以傳音入密道:「丁師妹,怎麼回事?」
「有兩個高手。」丁星晴以傳音入密緩緩道:「這是個陷阱!」
龍菲菲臉色微變,扭頭看處六個少女。
丁星晴忙打了一個手勢。
六個少女收斂氣息放輕腳步,三個轉過身去往後走,三個維持原本方向,往後慢慢退。
她們動作如狸貓,輕柔無聲。
「呵呵……」一聲長笑忽然響起,牆頭出現四個青年。
這四個青年相貌普普通通,是很容易被人忽視的相貌,需得格外注意才能記住。
他們一臉戲謔的俯視眾女。
丁星晴臉色難看,冷冷道:「你們要幹什麼,這裡是天京!」
「這裡確實是天京。」一個圓臉青年笑眯眯的道:「不過這裡可是我們的私宅,你們要私闖這裡,我們動手保護自己,這總是不過份吧?」
丁星晴冷笑道:「好算計。」
「哈哈……」圓臉青年大笑道:「忘了跟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們的丁傲川丁師兄,乃我們凌霄門的長老,最年輕的長老,也是歷代凌霄門最年輕的大宗師。」
一個方正臉龐的青年輕頷首,神情矜持傲然。
圓臉青年又指向另一個瘦高青年,笑道:「這位乃黃周元黃師兄,也是我們凌霄門的長老,僅次於丁師兄的大師兄。」
「怪不得你們凌霄門如此狂妄,原來是出了兩個奇才。」丁星晴恍然大悟。
她一直奇怪,為何凌霄門忽然變得猖狂,原本沒有這般狂妄,敢惹玉蝶宗的。
原來是出了兩個青年奇才,是想揚名天下,要拿玉蝶宗當墊腳石呢。
丁傲川淡淡道:「你們今天不該來的,還該繼續忍下去,不過換了宗主,想必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不想再忍了吧?」
丁星晴冷笑一聲:「是伱們凌霄門欺人太甚,尤其是欺負弱女子,就不怕天下人恥笑?」
「呵呵……弱女子?」丁傲川笑了,搖搖頭:「你們自認為自己弱女子?」
黃周元道:「你們這些弱女子可不弱,既然如此,那我們便放你們一馬,……放下劍,跪倒在地,叩三個響頭,你們便可以離開了。」
龍菲菲道:「丁師妹,何必跟他們廢話,拼了便是!」
「嗯,拼吧!」丁星晴已經試探得差不多,知道今天是甭想討得好,需得施展剛學的九鼎鎮元訣,說不得今天就要死在這裡了。
想到這裡,她雙眼迸射寒光,冷冷道:「且等著我們宗主的報復吧?」
「嘿嘿……,你們宗主?」先前說話的圓臉青年大笑道:「他先應付過神劍峰的長老再說吧!」
丁星晴一揮手,六女身形一閃。
龍菲菲與她同時沖向六女,融入其中,圍成一個花瓣形狀,分別拔劍出鞘。
「嘿,何必自取其辱呢。」圓臉青年搖頭道:「丁師兄,黃師兄?」
丁傲川與黃周元擺擺手,示意他們靠邊站,他們兩個飄下牆頭,俯衝向眾女。
他們覺得自己應該手到擒來,為了避免大意翻船,兩人一起動手,講究獅搏兔亦用全力。
「嗡……」劍光驟然大亮。
一片劍光籠罩了兩人。
兩人冷笑一聲,雙掌拍出,身形閃動,凌霄門的鎮門奇功乃是身法與掌法。
而玉蝶宗威力最強的乃飛蝶掌,可是練得弟子不多,剩下的劍法之類,沒有系統的傳承,威力有限。
凌霄門對於玉蝶宗是極為輕視的,尤其是一次一次欺負得手,玉蝶宗一次一次忍讓,讓他們越來越輕視。
即使提醒自己別大意,可骨子裡還是透出輕視,才會這般直接俯衝而下,不跟大地借力。
「嗤嗤嗤嗤!」兩人的氣勢還沒能放開,已然身中數劍,落地之後,身體已經被扎了數個血洞,汩汩往外冒血,眨眼已然變成了血人。
站在牆頭的兩個青年目瞪口呆。
他們沒辦法相信看到的一切:凌霄門的奇才,最年輕的兩位長老,大宗師,竟然被這一群弱女子給重傷了。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讓他們懷疑自己是不是眼睛花了,出現了幻覺。
可是再幻覺,也不應該是這一幕啊。
丁星晴喝道:「繼續!」
八女輕盈如蝶,翩翩而動,將兩個青年圍在當中。
頓時劍光暴漲,耀眼生輝。
「快!」牆頭的兩人忙衝過去幫忙。
丁黃二位師兄已經受傷,恐怕當不住這一群女人的圍攻,自己二人不是要打敗她們,而是救出兩位師兄。
「叮叮叮叮……」清鳴聲中,卻是丁傲川與黃周元鼓起餘威,雙掌猛揮。
他們雙掌如金鐵,與劍尖相撞,發出清鳴聲連綿不絕,宛如雨打芭蕉。
但他們雙掌難敵群劍,儘管擋住了很多劍,卻仍漏掉了很多劍,身上再次被扎了數個洞。
丁星晴她們的劍陣經過寧真真的改良,越發精妙,用來對付頂尖高手可能還勉強,對付這兩人已經足夠。
「跪下,否則宰了你們!」丁星晴嬌喝一聲。
丁傲川與黃周元便是死了也不會跪下,咬著牙,雙眼已經充滿血絲,衣衫已經被血染紅,腥氣撲鼻。
他們雙腳已經一大灘鮮血,正在迅速的滲進青磚與青磚縫隙泥土中。
「丁師兄,黃師兄,逃!」兩個青年已經落入劍陣,奮不顧身的撲向一女。
他們要用自己的身子給丁傲川與黃周元鋪出一條生路。
「找死!」丁星晴冷笑:「廢了他們!」
他們想得很好,可是沒想到八女身處劍陣之中,罡氣相通,速度大增,輕盈的避開了他們,並把他們刺出一個個血洞。
這些血洞有的在小腹丹田,有的在檀中,有的在肩膀,有的在大腿上。
獨獨避開了心口位置。
所以他們倒地之後,綿軟無力,卻仍舊活著。
丁傲川與黃周元兩人看到這般情形,憤怒欲狂,雙掌揮舞得更瘋狂,卻徒勞無功,怎麼也擋不住所有的劍,也沒辦法擊中任何一個少女。
「停!」丁星晴嬌喝。
劍陣戛然而止。
八女如蝴蝶般飄出一丈外。
丁傲川與黃周元直挺挺站著,不屈不倒,死死瞪著她們。
丁星晴撇撇紅唇:「不過如此,凌霄門,嘿!」
她隨即抱拳:「宗主。」
對面牆頭出現了寧真真曼妙的身形,她淡淡道:「劍陣的火候還差一些。」
她們不好意思的低頭。
雖然發揮出了驚人的威力,可她們知道,劍陣確實還沒練到純熟,威力還是受限制了。
「回去後好好練功,別分心想其他的。」
「是。」
「讓他們交出劍,放了吧。」
「是。」
寧真真冉冉而去。
眾女躬身行禮,然後轉身看向四人。
丁星晴指向地上躺著的圓臉青年:「劍呢?」
「……在屋裡。」圓臉青年臉色蒼白,虛弱的回答,雙眼帶著茫然。
眼前這一切太離奇了。
丁星晴飄身掠過牆頭,很快取出一柄劍來,墨綠的劍鞘,古色古香。
她滿意的點點頭:「廢掉武功,挑斷手筋腳筋,我們走。」
八女身形輕盈掠過地上的四人,劍尖輕輕划過他們的腳筋手筋還有丹田,然後飄飄遠去,帶走淡淡幽香。
「砰!砰!」
丁傲川與黃周元重重倒在地上,昏迷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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