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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肆虐新月全省,正將一城一城的凡人煉作邪奴的黃衣喇嘛,一身血肉源自方士老怪楊龍犀賠償給嬴青帝的百頭嬰胎。
再被黃天邪法點化成喇嘛,它們幾乎不畏世間萬法,也不知痛楚,只頌念那。
便是被煉得化虹,照舊不吭一聲……
直至陶潛喚來「天外炎精」,喇嘛們,終感受到了何為痛楚。
禹鼎內,混沌小天地,陶潛好似一尊先天神人,滿身靈寶仙靈,盤坐清濁之間,含笑施法,正煉仙丹。
隨著他麾下佛禽護法不斷歸來,那一尊尊黃衣喇嘛所造罪孽被真言秘敕強行解除,喇嘛們自己也被捉來,填入簋中,成為丹材。
一顆又一顆,無有任何代價,任何雜質的誕生出來。
儘管陶潛不貪,可依舊由衷感覺欣喜。
而他懷中,袁公也跟著興奮起來。
他本就頗為自傲,能將陶潛收作「秘魔子」,甚至已將陶潛視作是未來秘魔宗重建,乃至於中興的關鍵人物。
眼前這一幕,更加驗證了他的預感。
「發了,這小子不愧是多寶不顧麵皮也要截胡的弟子。」
「旁的不說,這種福緣氣運,比當年的多寶還要變態些。」
「天外炎精這等稀罕之極的域外精靈也能輕易喚來,也不知還有什麼驚喜藏著沒讓我知曉。」
「百顆黃衣虹骨,若與那相合,這小子一夜之間就能建立一個佛門大派。」
「亦有更好些的用法,比如由佛轉魔,引來『諸天秘魔源質』將虹骨與佛禽舍利一起污了,再添加些新的寶材,或有希望煉成我秘魔宗至寶之一的,威能更增不說,持有此珠,未來若要爭奪唯一秘魔子的尊位,也大有把握。」
「嗯,此法甚好,此事畢了,勸一勸這小子。」
袁公暗自嘀咕,盤算的極好。
不過他語氣中倒是並無什麼把握,緣由也簡單。
他又不蠢,哪裡會想不到。
這種能一夜之間開闢別府支脈的大好機緣,怎能輕易獲得?
多半是靈寶天尊刻意所為,將這小子丟過來撿寶貝好處的。
當然,猜測歸猜測。
若不嘗試一番,袁公怎會幹休。
……
陶潛自是不曉得自家袁師,已盯上他正煉成的百顆虹骨外加那佛禽舍利,要將他拐去煉秘魔寶,而非開別府支脈。
隨著黃衣虹骨數量不斷增長,除了代表著陶潛收穫頗豐外,也代表著新月大災將被他消弭。
由此,他自也是愈加歡喜。
可也就在此時,陶潛面色一僵,卻是突兀感受到了一道心悸之感。
「不好!」
陶潛立覺不妙。
他這等修為境界,突生此兆,自是意味著將有惡事來。
不等他有動作,施防禦。
更糟糕的感受襲來,心神震顫,魂魄不寧,心緒難安。
突兀的,他猛地一張口,竟徑直噴出一口腥臭鮮血來。
那血灑落虛空,竟有劇毒般,腐蝕出「嗤嗤」聲響,內里更是出現十幾條約莫小拇指粗細,正不斷扭曲、蹦躂著的濃黃色蛆蟲。
陶潛身軀驀地疲軟,差點歪倒下來。
恍惚中,他似見到那域外大淵之中的,諸多身穿血肉黃袍的詭秘身影正圍繞著龐大邪印,跳著邪惡的舞蹈,發出一聲聲令人扭曲的呢喃低語。
它們每跳躍一圈,陶潛便感覺自己虛弱一分。
腦海中,一道道志述迸發出來:
這些志述,唯有陶潛自己能看見。
袁公瞧見的,只有急劇惡化的駭人景象:
吐血,只是開始。
很快陶潛那靈寶妙體便開始萎縮,腥臭氣息瀰漫,手腳無力,魂魄空虛,一點一點朝著渾噩狀態轉變。
轉瞬間,他身上竟有了死氣,敗亡之相。
最為恐怖的是,這些氣機位格極高,明顯碾壓了陶潛身上的靈寶仙靈氣。
便是靈寶妙體,也只能被動抵消部分,無法阻止一點點惡化。
轉瞬間,陶潛身上開始浮現出一塊又一塊的濃黃、污黑斑點,昏昏沉沉,不斷吐血……。
任何人瞧了,都會下意識生出判斷:此子怕是要死了。
袁公驟見此變,大驚失色。
「不好,是域外來的惡咒。」
「該死該死,我這般狀態,解不了這等惡咒。」
三息之內,袁公大喜轉作大悲。
他首次痛恨自己死得太早,只餘一縷投影殘魂藏匿在這雕像內。
平素能施為的神通法術雖然已經不少,但面對一些超限的異術,他卻是無能為力。
秘魔舍我劍訣,那九式,無一能應付這局面。
所以,哪怕袁公再急也無是無用。
就在他忍不住,想拼命,用九式合一,都嘗試一番的時候。
忽然,正處於「渾噩」的陶潛,似進入了一種特殊狀態,軀體猛地盤坐端直,捏著靈寶道印,清晰吐字,頌念道經。
只是這一回他所吐出的,卻是連袁公都聽不懂的奇妙道音。
聲音語調,皆與此方世界截然不同。
深邃!
神妙!
仿佛,是來自另外一界,或是域外大淵深處的神秘道音。
袁公愣住,苦思冥想不得其解。
直至下一刻,他驀地瞧見陶潛靈寶妙體深處,一道無比恢弘神妙的混沌氣息溢出。
流轉之間,竟將陶潛體內那腥臭惡咒氣機祛除了部分。
袁公記憶立刻被觸發些許,又是驚呼道:
「赤混太無元,無上靈寶炁。」
「剛剛那是大梵隱語無量之音?」
一念及此,袁公直接篤定心中猜測。
對於陶潛安危放下心來的同時,不由得也是一嘆道:
「好小子,好心境,好機緣。」
「受一次,竟然能領悟到大梵隱語無量之音,能喚來無上靈寶神炁,這般機緣已不亞於是靈寶天尊親自為你頌念度人經了。」
弟子暫時安然無恙,還得了好處。
但袁公卻不那麼開心,因為剛剛那一幕,等同於是絕了他將陶潛拐帶去秘魔宗,當秘魔宗主的希望。
這般出色的弟子,莫說是多寶這個只進不出的吝嗇鬼,就算是靈寶天尊也不可能放人。
儘管他先前就不抱太大希望,但徹底斷絕還是免不了傷心哀嘆。
袁公嘆時,陶潛仍在持續那奇妙狀態。
他如今自己都不知曉,因為莫名受到黃衣惡咒的侵蝕,意外讓他領悟了度人經的另一重境界。
由此,也免了殞命之災。
那「黃天本源禁命惡咒」,來自域外,來自黃衣,乃是在深空大淵之中流傳,足以殺死神靈的咒語。
而「大梵隱語無量之音」,同樣來自域外,來自深空,只不過是來自靈寶天尊處,正好可解惡咒。
是以這個時候,陶潛腦海中的志述變作這般:
不過他如今狀態奇妙,完全瞧不見這志述。
雜物雜念,此刻都無法侵擾陶潛心神。
他專注於眼前,不斷喚來天外炎精,將一頭頭黃衣喇嘛煉成虹骨。
甚至於都不知曉,那惡咒何時停了。
域外黃衣!
這尊邪神,竟真的已是黔驢技窮。
境況漸漸明朗,一身是寶,福緣氣運非比尋常的陶潛,一招消去一招,隔空抵禦住了域外黃衣滲透過來的意志。
惡咒失效,祂終是選擇放棄。
儘管用來灌輸「本源神炁」的血脈秘徑被陶潛切斷阻隔,但傳遞指引給自家子嗣,卻是絲毫不難。
便在這一瞬間!
那天穹上,邪湖內外,乃至於禹鼎中被鎮壓的那些黃衣侍者、淫魅、喇嘛……所有邪靈,同時變得呆滯,而後同時昂頭,發出任何物事都無法阻隔的尖銳嘶鳴。
嘶鳴內,不是痛苦,而是一道神諭。
令嬴青帝離開此界的神諭!
……
正好此時,那邪湖之中,嬴青帝與鍾紫陽的廝殺也宣告結束。
後者,落敗了。
非是他殺伐戰力不如被截斷了後援的嬴青帝,而是鍾紫陽畢竟是人族入的道,天生血脈不如嬴青帝持久。
更何況鍾紫陽爆發出的戰鬥力,其實還是他用秘法借來的。
此時此刻,他額前懸著的已變得虛無。
代表著鍾紫陽性命的猩紅燈焰,只餘下一顆黃豆大,艱難跳躍著,隨時要消散。
而鍾紫陽那異化後,長滿白毛的道體,也已是千瘡百孔,枯瘦無比,愈發像一具白毛鬼僵。
儘管嬴青帝也不好受,一身的濃黃觸手連同身上邪光,以及腦後懸著的一輪黃日,都被鍾紫陽硬生生打沒。
這邪神子嗣,幾乎被削成人棍。
艱難用僅剩的幾條觸手,將死死纏抱著自己,試圖用身上異化白毛傷害他的乾屍鍾紫陽撥開。
嘩啦一聲!
鍾紫陽,落回邪湖,隨波逐流。
勝利者嬴青帝先是皺著眉頭,死死盯著一處方位,那裡佛光激射過來,正好見得最後一尊法相為「迦樓羅」的佛禽護法,叼著一頭黃衣喇嘛回歸。
這位護法性情高傲,不理任何人,轉瞬飛入禹鼎交差。
嬴青帝有心也跟著進去,與那毀他大業的靈寶道子廝殺一番。
可念及那野爹神諭,他也曉得厲害。
真進去,與送死無有差別。
他又轉過頭來,看著腳下,即便要油盡燈枯依舊纏過來的乾屍。
一條觸手高高揚起,抽打下來,同時道:
「鍾紫陽!」
「鍾兄弟!」
「你既這般痴纏,隨我回黃天去吧,我請父親復活你,也收你作兒子。」
「此界無了禁法庇護,千瘡百孔,滿身是洞,你我兄弟用不了多久便可殺回。」
嬴青帝話音落下時,乾屍鍾紫陽也被抽開。
那燈焰一閃,終究滅去,只餘一縷青煙飄蕩而上。
邪湖內,驟生龐大旋渦,將諸多邪靈連同鍾紫陽一起吸扯下去。
由於血脈秘徑被陶潛用人道至寶截斷堵塞,嬴青帝只得用另一秘法離去。
他這黃衣道體伴生的血肉邪湖,本就是黃天秘境內真正邪湖的投影。
施法引發共鳴,他可順利回歸域外。
陰謀破產大業被毀雖然很可惜,但能斬了祖龍血脈,得一頭純血子嗣,對於「域外黃衣」而言,也算不得太失敗。
只這一幕,卻讓祖龍社眾修驚怒無比。
「師弟!」
眼見鍾紫陽屍骸都要被帶走,要被邪神炮製,太上道枚宿幾欲瘋狂。
他持著那衝殺過來,試圖將自家師弟的乾屍道體搶回,也試圖完成師弟遺願,將嬴青帝斬殺。
可惜的是,那邪湖已與黃天秘境內真正邪湖生了共鳴。
枚宿法力雖強,卻也闖不進去。
方寸金猿孫小聖也試圖摻和一腳,同樣被邪光撞飛。
他二人都被拒之門外,其餘修士自然無能為力。
唯一的例外,該是陶潛,他若用禹鼎去撞,在人道氣運加持下,許有大希望。
可惜,此時陶潛仍在煉最後一顆虹骨舍利。
眼看著這一番革新功業,將出現讓人心疼的瑕疵遺憾。
邪湖旋渦中,已成乾屍的鐘紫陽,他那漸漸黯淡的眼眸內。
仿若是迴光返照,他看見了許多道熟悉的身影。
每一位,皆是過往的革新同道。
每一位,都曾與他,與嬴青帝是親密夥伴。
每一位,都死在嬴青帝的禱願中。
如今死者復生,齊齊朝他撲來,嘶吼尖叫,面目猙獰,都要他償命。
若是正常的鐘紫陽,心境圓滿,見這一幕根本不會動容。
此時的他,卻立刻滿心羞愧,淚流滿面。
好端端一位道門天驕,損了道心後,與凡俗無異,傷情至極,無所適從。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鍾紫陽黯淡眼眸中忽然映照出了一道讓他無比痛恨,又無比熟悉的身影。
嬴青帝!
與外界那正主不同的是,此刻他所見嬴青帝一身玄色黑袍,威嚴肅穆,氣度無雙,那一雙足可包容天下的眼眸中,更有著對蒼生萬民的悲憫。
恍惚中,鍾紫陽有所明悟:這才是真正的嬴青帝,那個為了不連累祖龍社,保全起義功業,保全新月萬民,選擇自我了結,以般若刀修羅法絕自身骨肉的嬴青帝。
便是此人,忽而朝著鍾紫陽探出手來。
那無比熟悉,仿若初見的聲音,鑽入鍾紫陽耳中。
「紫陽兄弟,如今世道糜爛,邪魔食人,吾有救國救世之願,不知你可願與我同行?」
「願!」
幾乎是下意識的,鍾紫陽回道。
話音落下,二人雙手緊握。
瀕死的鐘紫陽,眸中驟然亮起最後一道神光。
那一縷青煙,由上自下點燃,化作一粒微弱但堅韌無比的豆大燈焰躍回那還命燈中。
只聽得「嘩啦」一聲,鍾紫陽猛地從那旋渦中躍起。
枯瘦乾屍手臂抓住嬴青帝雙腳,攀爬而上,瞬間纏抱。
後者立刻怔住,無有任何感情的眼眸中,映照出一張大笑著的乾屍面龐。
這乾屍原本空空蕩蕩的手中,此刻卻多出一物。
一截通體漆黑,滿是肅殺氣機的人族腿骨!
那骨面上,一道道細小金光湧出,竟直接形成一篇很是玄妙,來歷未知的古老異術。
已走到生命最後一刻的鐘紫陽,驀地發出嘶啞大笑道:
「好叫你這邪神雜種曉得!」
「要你性命者,乃我鍾紫陽與嬴青帝,乃祖龍所傳。」
「所謂有借有還,誰也免不得代價。」
「你這身軀性命是借了祖龍血脈所生,合該還給祖龍,上路吧。」
話音未落,只聽得噗嗤一聲。
那莫名變得無比鋒銳的人族小腿骨,被乾屍持著,硬生生捅穿了嬴青帝的頭顱。
無比駭人的金光黑芒,同時爆發出來。
一幕極其另類的屍解升仙之景,驟然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