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陽城內,數百萬凡民,本都在哀嚎等死。
沒想到先是那天外神物祖神碑來鎮,吸走【七聖封天迷神禁】大半威能的同時,也將那萬靈神機初始機,或者說內里的域外邪物「肉神」震懾住。
兩相對峙,讓凡民得了喘息,暫時也不再死人。
只是所有人的氣血,仍在流失,那肉神畢竟是域外的血肉怪物,縱然受到黃衣邪神的氣機威懾暫緩了大肆吞吃,難免還是偷吃一二。
一旦肉神適應威懾後,說不得就會重啟凶威。
只是中間,需要不短的時間。
百萬城民不曉得這些,只道是「祖龍社」的仙人來救世,感恩戴德的同時,也盼望著仙人們能擊敗邪魔。
有些膽大的去觀戰,雖然瞧不清修行關竅,但至少看得出哪一方占據上風……
看多一炷香後,紛紛暗自迴轉街頭巷尾去報信:
「要勝了,祖龍仙人們果然強橫,將那些邪魔妖怪打得屁滾尿流。」
「平日裡作威作福,食人殺人的那些凶魔術士,面對仙人都沒了還手之力,跟下餃子似的往下掉。」
「什麼術士?我看得分明,都是妖怪罷了,嘖嘖,那麼大一條青蛇,比房子還大的水龜……全都死了,連頭被仙人斬下來,死得極慘。」
「我看了最久,除了一開始就去天上打得的那一仙一魔,剩下還有兩位仙人最兇悍,七邪宗的人沒有一個敢上去和那兩位放對。」
「我也瞧見,一位是個手持瓦當的砸顱真人,專門砸爆那些邪魔的頭顱,端的是兇殘,另一位仙人更狠,他有一枚黃葫蘆,一拔去塞子,立刻就有十幾萬根細如牛毛的仙針飛出,所過之處無有邪魔能抵擋。」
「同在同在,我可自己數過,前面那位砸顱真人殺了幾十個邪魔,後面那位殺的邪魔絕對過百,幾乎殺得七邪宗之人望風而逃,心膽俱裂。」
「聽那些仙人和邪魔吆喝,也替此人取了個稱號,叫什麼【兩儀殺神鍾紫陽】,雖俗氣了些,但分外合適。」
「照這麼下去,用不了幾個時辰,咱們商陽城就能被祖龍社解救,萬事無憂了。」
……
瞧見戰場景象和勝負趨勢的不止是商陽城民,還有正在與嬴青帝廝殺的玉面仙郎賈三元。
此時此刻,他身陷一片詭異湖泊中,此湖懸空,湖水濃黃,好似布帛般蠕動著,內中有多兇險?
不需看別處,只聽賈三元身邊不斷響徹的龍獸哀鳴便可知悉。
二人說是捉對廝殺,實則根本是賈三元單方面受虐,他根本無力應對嬴青帝的攻伐。
就說這片可困殺萬物的濃黃天湖,乃是嬴青帝擲出的一件喚作【天黃玄陽珠】的秘寶所化。
據嬴青帝所說,此珠出自他所修至剛至陽的域外秘典,需去域外採集一萬八千顆玄陽精粹,再以他體內的黃天源氣日夜熬煉,方能成就一顆。
一旦陷入其中,管你有形無形,皆要遭殃。
賈三元還能活著,純粹是靠著大量龍獸的犧牲換來。
他隨身寶囊內,類似先前那一件能放出十八龍獸的龍魂葫蘆之類的「容器」,足有十幾件之多,每一件內都存著大量龍獸。
這些龍獸,原也都是人。
只修了龍犀老祖特意散播在凡俗的《龍神訣》、《天龍伏魔經》、《真龍升仙錄》等等偽裝過的法門。
最終扛不住異化代價,皆失去自我,墜為龍獸,被龍犀老祖收那方外秘境【萬龍池】內。
賈三元在楊龍犀諸弟子中不是最有天賦的,但卻是最會侍奉人的。
哄得楊龍犀很是歡喜,是以賜了不少龍獸給他。
可守御,可殺伐。
換個洞玄圓滿境修士,他便是用這些容器去堆,也足可堆死對手。
可惜偏偏是嬴青帝,賈三元身為七邪宗少宗主自是不缺情報,曉得自己根本不是嬴青帝對手。
看一眼在遠處,踏虛而立,滄桑如仙的偉岸男子。
又瞧下方正在大殺特殺的兩個凶人:林孺子和鍾紫陽。
「該死,先前也料想過與祖龍社這幫王八有些差距,沒想到竟是這般大?」
「再有一兩個時辰,我賈三元,連帶著這群人只怕都要被斬盡殺絕。」
「砸顱真人、兩儀殺神、屠魔仙子、再世祖龍……呵,不過都依仗著自己大派真傳的根腳靠山,得了這些好寶貝才可逞凶。」
「我降不了你們,便請能降的人來。」
賈三元看了片刻,終究下定某種決心。
他也是不得不動用底牌了,不止是己方要被屠戮乾淨,這麼下去那最為關鍵的【七聖封天迷神禁】會被破去,屆時藏匿於地底深處的肉神必定會被祖龍社挖出來殺了煉了。
到那時才是真正的萬事皆休,七邪宗將被滅門。
念頭落定後,被龍獸環繞著的賈三元驀地哀嘆一聲,抬頭面向嬴青帝,恨恨道:
「嬴賊子,莫瞧汝等將要勝之,我卻不服。」
「你興起這所謂祖龍社,好大威風,實則不過是借了玄道宗、悲禪寺的勢,若不是這道佛二宗,牽制住我七邪宗宗主和一眾長老,你們這群賊子早被清掃乾淨,個個身死道消了。」
「也罷,既然你能借勢,我賈三元又如何不能?」
聽到這裡,嬴青帝自是立刻生出不妙預兆。
這玉面仙郎,只怕是要使壞。
可惜,預料到也做不了什麼。
二者皆是洞玄圓滿,嬴青帝有著殺伐無雙的戰力,但賈三元也不弱,何況周身一頭頭龍獸爭先恐後的替他去死。
龍獸不死光,三元命不絕。
他就盤坐在「玄陽黃精湖」中,而後一點點開始褪下衣物。
那景象,並不淫邪。
正相反的是,極端詭異,且令人作嘔。
賈三元稱號是【玉面仙郎】,可見其外貌有多出眾。
如今衣物去除後,嬴青帝立刻瞧見。
他那雪白的肌膚表面,竟開始浮現出一道道紅痕,似是被鞭笞出的,犬牙交錯,最後組成一個個好似某種「口器」痕跡般的印記,那印記給人一種灼熱、邪惡之感。
看得久了,竟有種自身墜入某種墮獸的腹中,被其胃壁包裹著,被酸液腐蝕著,蠕動著……又熱又臭又劇痛,當真是連魂魄都要被燒毀。
這種印記竟遍布賈三元全身,胸膛、後背、四肢、面目……乃至於是臀間秘處,真箇是密密麻麻,讓人看了渾身直冒冷汗。
「龍犀道印?」
「不好,住手,賈三元你瘋了……」
嬴青帝廝混多年,見識之廣,冠絕祖龍社,比鍾紫陽陳希夷等人還要出眾。
他瞧見賈三元裸身後,被駭得面色大變。
然而這般短暫的時間,他也做不得什麼,既殺不了賈三元,也阻止不了他的動作。
只見這位玉面仙郎,好似在承受著這世上最痛苦的酷刑。
他跪倒在地,發出人族根本無法發出的嘶吼,整個人渾身發紅,青筋暴起,熱氣騰騰,道印生輝,活脫脫一頭正在蛻變的龍獸。
這龍獸,低垂頭顱,既是嘶吼,也是頌念道:
「太上九轉龍犀道祖昔在萬龍洞天中,召十方龍獸眾,俱來集會,講說妙法,時有龍王端簡上告道祖曰:閻浮眾生,因凡軀苦弱,於紅塵受苦,頻遭厄難,作何方便,以救凡愚。」
「龍犀道祖曰:善哉,吾當降世,以『龍犀道力』解救眾生,唯願人人化龍,得大自在……」
賈三元頌到後面,一聲比一聲大。
這回不止是嬴青帝,下方戰場所有人都聽得分明。
他所頌道經,也不複雜。
稍微有些悟性之人,皆聽得懂。
瞬息,包括七邪宗一方的邪魔術士們,紛紛面色大變,顯然都是猜到了賈三元要做什麼。
「玉面仙郎,你莫不是已瘋癲,你要以自身為媒,召龍犀孽力入世?你受得住那大代價?只怕是身死道消也不夠。」
「快,快逃,賈三元拼命了,一旦龍犀孽力爆發,不管你我修的什麼法,沾染那孽力,若扛不住異化代價,都將被迫化作龍獸之屬,過幾日縱是恢復過來,道基也將被毀個乾淨。」
「真是瘋子,此法豈非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反倒是封天禁內那些凡民占了便宜,不受傷害。」
「逃?往何處逃?只怕來不及了……」
當某位見得先機的邪修說完時。
果然,災劫降臨了。
就以那玄陽黃精湖為中心,無數道肉眼可見的紅光迸發而出,須臾間充斥千里方圓。
這一方小天地,登時化作猩紅之色。
那種灼熱噁心、腥臭潮濕之感,落在每一人身上。
同時難以想像的異變,開始上演。
先是那些尋常的花鳥草木,飛禽走獸,紅光一閃,俱都變異。
能扛住的便化作龍芻草、龍血木、龍鱗花、飛龍、豬婆龍、鳥蛾、蛇蛟等等異物,扛不住的直接爆碎成紅通通龍血,融入大地去。
繼而便是那些修士,不分正邪。
軀體都開始出現龍鱗、龍角、龍牙等特徵……這般景象,倒似當初陶潛所得第一樁機緣。
按說該是好事,可看所有修士那驚恐絕望的面色便知。
非但不是好事!
相反,此景是大恐怖。
人人化龍,意味著人人都將被楊龍犀這老怪的力量污染。
似賈三元、楊蒼這種龍犀門徒,自是無礙。
其餘人,則意味著道基受損。
好在祖龍社一方,有陶潛、鍾紫陽、陳希夷、祁道真等諸多強人。
提前動手,各施手段,庇護己方修士。
就是陰素素、徐文開等人,同樣也拿出了壓箱底的寶貝,抵禦著無所不在的龍犀道力侵蝕。
只是這般做,也不是長久之計。
城外一處被九蟾珠輝芒籠罩的地界,以陶潛為首,數十祖龍社成員驚懼站定。
聽著耳邊不斷傳來的「嗤嗤」聲響,以及腦海中迸發的一道道志述,陶潛面色也不甚好看。
【志名:龍犀道印。】
【志類:道化孽力。】
【志述:此乃獨屬於方士老祖「楊龍犀」的孽力,此人修行多年,其所在楊家本只是一個望族,底蘊積累算不得千年門閥,可此人卻天縱奇才,耗數百年,以各種手段先後竊來如樓觀道、天龍寺、萬獸宗、孽宗等等道佛魔妖大派經冊,過程中他更開創一姓新朝,雖二世而亡,卻也足夠其證道己身,最終創出《九轉龍神妙經》這一大冊,踏足道化之境,自稱龍犀道祖頗為狂妄,但其實力縱是在道化境中也屬前列。】
【注一:被其孽力沾染,有靈之物,必化龍屬,且被打上龍犀道印,輕則道基受損,重則被其征為奴僕。】
【注二:以九蟾珠、聖胎袋等物防禦,可豁免數個時辰,之後寶物將受損,甚至會被其奪走。】
【注三:可豁免部分孽力侵蝕……加之靈寶妙體,可豁免十日孽力侵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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